四十一 读书之美
“哎，可惜可惜，居然是个糟老头儿。” “嘘，噤声。你这个死老婆子，不说话还会被人当哑巴？” “你懂个屁啊？我不是在为闺女着想吗？” “哈哈哈，韩三娘，您老就别想这等好事了。我看这老儿虽貌不惊人，但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就一番大事。” “将来？谁知道活得过明天不……我说二哥，你啥时候学会看卦相面的？还气度不凡？” “你懂个屁！” “招来当爹还差不离呢。” …… 听说从碧瑶洞录得天书符文的，是个外来的年轻人，未婚。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凡是家中有女初长成的人户，或是心有戚戚的少妇，或是中年守寡的悍妇，片刻间涌起同一个可能不太切实际的念头：将乔蒙尘招来做上门女婿。 这就是围观人群很大一部分人的美丽初衷和良好愿望。 谁曾想到，马车后面的篷布老旧得遮不住里面横卧之人。乔蒙尘老迈的样子，让许多抱有幻想的未来岳父母们、潜在的老婆们吃惊得合不拢嘴，不知道如何是好。更有人误将雍以楷认作乔蒙尘，于是策划着卖女为妾又或先嫁后离、里应外合等等伟大推理——牺牲一个女儿身或者残花败柳，来换取全家的长久幸福——巨划算。 “闪开！” “回避！” “王爷……爷驾到……到！” 最后高呼口号的王宫卫士高大威猛仪表堂堂，可惜……是个结巴。跌跌撞撞的话从他嘴里冒出，引来旁人的一阵哄笑，东皋国国王南宫野威严肃穆的出行仪式，随之而有些不够庄重。幸好，南宫野没有感觉到不妥，此刻的他，早已激动得连嘴角的褶子都闪耀着幸福的光环。 叭叭叭……全场肃静之中，南宫野的拍掌声似曾相识。对了，黑社会老大出场的派头，南宫野国王也不遑多让。 “举国的英雄在哪里啊？让我来看看！” 他的一举手半投足真的不像国王，只像老大。 南宫野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感受，上前握住乔蒙尘的手：“现在，正式任命你为国子监祭酒，接替卫阶的位置，雍以楷作为你的副手……” 说完这些，他歪嘴斜眼瞪上一记雍以楷：“工作要满负荷，不要贪不要腐！要不然，就有可能步卫祭酒的后尘，到幽深之海去捕鮀捉鳖炼灯油！” 南宫野的确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一国之君的：“我宣布，天书编制成书后，务必保证每户一册，指导帮助万千国民走上修炼的道路。”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欢欣鼓舞者有之，暗中摇头者更是愤而不平：凭什么，草民们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些？留着天书敛财生钱不好啊？！你这个死脑残！ 不管怎样，躺在马车上的乔蒙尘角色迅速从替死鬼上升为国子监老大，也令雍以楷感觉不安。卫阶今天的下场，可能就是他明天的命运。他得卯足精神尽力干好二把手的份内，否则，去海边打鱼的日子真的不远了。 国王亲自出马，草民们只好收起觊觎之心，眼睁睁目送雍以楷等人走进国子监大院，然后关门。 从这一刻起，久负盛名的国子监重任在肩，既要翻译符文、串字成书，更要出版发行、授人以渔，任务不可谓不艰巨，前途亦不可谓不黯淡。为啥？还不是因为南宫野的一句话，将大家逼入绝境。 事到如今，眼泪和退意都无法打动南宫野，只有哥几个拧成一股绳卯劲干：雍以楷负责成书、另外两个常务副手负责联络、推广及培训，祭酒乔蒙尘负责……全盘。 全盘负责，实际上就是全盘不负责！事事有副职盯着，出了事就拿他们是问。这样好的事，简直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只需找到可以打灯笼的南宫野。 可是，大家真的低估了乔蒙尘。 别看这小子一天老师都没当过，可人家似乎天生就是当祭酒的命！衰老症刚能控制，他就不顾体弱肾虚的身子，整天东跑西走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从人员配置、到工作态度工作效率再到符文的翻译、编排情况，无不一一过问。 一切从零开始，很难为他。不过，不懂就问，有纪之恒、东郭姐弟以及闻道一的鼎力相助，边干边学的乔校长上手很快，几天下来，基本弄清国子监的各项管理流程，而差点因此而丢掉性命的碧瑶洞典藏符文，也在快速译制、校对之中。 国子监的所有学员全都动员起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勤快的懒惰的、悟性高的天资差的，无不为迎接东皋国有史以来第一部正宗的修炼教材而劳作。 除了一个人。 南宫达愤愤不平地磨着裁纸刀，敢怒不敢言地瞧着大伙热火朝天而又细致入微的工作场景。是的，因为能力问题，他被闻道一安排来做些粗浅的体力活。对于他的抱怨，几天前还被他瞧不上眼的乔蒙尘明确说过，这不是公报私仇，只要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够了，可以随时要求换工作。 没办法，既然自己的亲叔叔、当今国王对乔蒙尘青睐有加，他南宫达只能服从安排，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下力之人。他生气的是北山条这帮瞎了狗眼的王孙公子们，把他独自撂在一边不管了，瘸着腿整天屁颠颠跟着纪之恒等人上蹿下跳的，实在叫人火大。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一天已是乔蒙尘下山的第二十九天。 经过专家学者、业内高人的无数次推倒重来，饱含无数人心血的修炼教材新鲜出炉。 叫什么名字好呢？一定要高端大气、更威风帅气才能彰显知识的力量。 神授天书？乔氏一绝？南宫心法？ 都不妥当，最后由南宫野亲题御笔：生存之道。 好吧！首批《生存之道》计划发行二十万册，待太丘城人户一册之后，再发行第二版、第三版，直至全国所有居民全部普及到。 ——国王陛下，国库空虚经费紧张怎么办？ ——那个，嗯，每户缴纳一百文，不够的再想办法，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不是？ 轰轰烈烈的全民学习修炼开始了，困难也接踵而至。白丁太多，教师明显不够用不说，还大都不懂《生存之道》的高深奥义，靠他们自学成材显然也不是办法。那好，先集中培训教师，首批教师上岗后，每户也只准一人参加培训，学会后再回家传授给其他人。 还是不行，师资力量薄得像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真是的，让国子监等官办教育机构进入首批培训名单，民办机构等下回再说。 事情还不算完，真正科班出身的老师就几个，还得现学现教。唯一的办法，就剩下从民间些招募埋没的人才，许以重禄高官，看看能否有人来应聘启蒙教师。 有且只有一个。 一代宗师白自晓的旁系后代：白浪。 这名字听起来不怎么靠谱，担得起重任吗？事实证明，虽是旁系，但宗师的后代并非浪得虚名，白浪果然有过人之处。好多别人不懂的疑难问题，在他的面前尽数迎刃而解。从白浪那深入浅出娓娓道来的讲解中，乔蒙尘作为第一批学生当然获益匪浅。 最直观的感受是，相貌渐渐红润，体质不再衰退，走火入魔的内体大有改观。也算是他的命硬，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不知死了多少回，再不济，坟上的草也有十米高了吧。 遵循白浪按图索骥的教学之道，乔蒙尘呼吸吐纳三遍完毕，感觉神清气爽、逝去的活力慢慢回到体内。回到太丘城，他一直不敢环炁捣入气海，生怕又有变故发生。而这一长久积累下来的生命难题，得好好琢磨一番才行： 敖毛九传授的东西不能说一无是处，只不过它全凭经验办事，没有考虑下界人类与龙族的体质脉理，存在着无法调和的差异，所以才会弄巧成拙，让乔蒙尘气血、脉理混乱不堪。然后，各种乱吃，冰蚕rou、留仙芝、冰晶七叶草，根本不了解药性就服入体内，让本来被暂时压制的外来之气没了章法，更诱发气血两亏、脉络紊乱等致命因素。 他相信，即便完全按照《生存之道》、也就是老命差点玩完才弄到的瑞符转换出来的方法，也只能治标不治本！要完全控制体内的各种外来之气、不明灵药，只能另辟蹊径，寻到足以托付的人和方法。否则，下次爆发会更加不可控制，而一旦再次出现气血崩塌、体质衰退的情况，必定回天无力，只好眼睁睁等死了。 至于那天的性命是谁所救，乔蒙尘迷迷糊糊有所印象。他看一眼墙角里孤零零的睡晶上盖着的破布，心慌意乱起来：不管“她”是谁，能牺牲自己的天寿救助于我，实在是莫大的人情。然而，和我这样的垂死之人朝夕相处，早晚会被拖累而死的！ 可是，现在实在毫无办法可言，能把慕重樱幻体交给谁？又能送到哪里去？ 别说受这种半死不活的身体的拖累，就是好脚好手的，离天大陆这么大，即便知道应天城所在的准确位置，怎样才赶得过去呢？用脚走吗？ 伤脑筋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弄得乔蒙尘心血不安，稍稍平息下来的脉理又有异动的前兆。 内事不决问度娘，外事不决问谷哥，房事不决问涯叔，事事不决问谁去，占卜吗？ 还别说，在举国学习全民修炼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连街角上算卦摆摊的都跑得没了踪影，上哪里去求签问卜？ 实在不行的话，向“副手”雍以楷寻求帮助，如何？ 不妥不妥，雍以楷就是一个书呆子，哪里知道什么上界人、应天城这档子只有局内人才知晓的玄妙呢？那么，问白浪先生吧，作为白大宗师的旁系后代，他或多或少应对应天城的历史、以及玄古纪流传下来的东西有所涉猎吧？如果连他都不清楚，那东皋国也就没人可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