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如梦之梦,似真似幻
“苏韩,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所有喜欢我的。” 这是多么自私的一句话啊。她是自私到眼里只有自已的苏韩,只喜欢自已的苏韩。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再次问起苏韩你喜欢什么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神采奕奕和那与生俱来的自信。 她颓废地抓着满头凌乱的长发,哭花了妆的黑色眼影下是她红肿了的双眼,和那极力掩饰着的黑眼圈。她说,顾席,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苏韩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做好了一切接受的心理准备,明明打算淡定自若地为你做个尽职的聆听者,我却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悲伤呢? 那牵扯着最敏感的那根心弦,为什么突然断裂了,开始隐隐地泛着苦涩的疼痛呢?似乎是扯动了理智上的神经线,先是狠狠地痛过之后,再摧残了仅留的理智,只剩下情感在大脑里叫嚣不停。 像是久治不愈的隐病,恍然间又病发起来。又如紧掐着不放的一双手,死命地掐着脖子无法挣脱,也决然忘不了那窒息般的痛苦,和绝望前的死死挣扎。 你说,我喜欢他的一切,喜欢他的温文儒雅笑容可掬,可是为什么我们都那么彼此的爱过,都那么踏雪寻梅地在一起过,却还是敌不过岁月最终分开呢? 你说,顾席,他死的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我是那么地恐慌无助,仿佛又回到了海边的那个场景。我真的好想死,好想死在他最爱我的流年里,那么怕死的我还是第一次有了这么大的决心。 你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算是喜欢,我只知道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在身边人谈论起我和他的时候,总是会无时无刻地偷偷抿起嘴,笑的不亦乐乎。 苏韩你知道吗?我是要有多悔恨,才会在失去你的夜晚里哭的不能自已?你不会知道,距离两座城市飞鸟与鱼般的距离,我在这一方的城市,也曾因为想见你却没有再见你的资格时,曾痛苦到想要死去。 我永远都不敢去想象,在无人理会的黑夜里,一个人静静地端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指间的香烟燃到烫手再熄灭。而我心爱着的那个女孩,在另一个城市里牵着陌生人的手,笑到眉眼弯弯,连顺口而出的话都成了guntang又绕口的情话。 苏韩,你一直都在问着我为什么为什么,可是你却没有去想过,我也会问为什么,我也有想破脑子都想不开的心事。最终会抑郁成结,扎在心坎上成为怎样都拔不出的毒刺,与灼眼又难堪的疙瘩。 为什么曾经的我可以带着一腔的孤勇,在你依依不舍的挽留下毅然离开?又为什么在听你说出你喜欢的男孩子后,难受到想要马上飞奔回来只为再拥抱你一次? 时光真是个无情的瞎眼旅人,背着厚重的帆布包携着台单反,在匆匆流逝的岁月里捕风捉影,却又在最后只执笔留下浮光掠影。 苏韩,我要怎么努力,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 当初一的上半学期在打打闹闹中悄然过去,时光也在浑噩之中迎来繁星密布的仲夏夜。 当我们对一切都浑然不知毫无警惕,停留在青涩的初中时期,兴许我们还能够笑着闹着去摸摸蔚蓝的天,在瓦红色的老院子里咬着最便宜的冰棒,一边唱着老掉牙的儿歌,一边逗一逗土色的老忠犬。 我们曾那么快乐,快乐到连仲夏的繁星都暗淡下来,把皎洁的月亮都给笑弯了。 “顾席——”苏韩依旧带着那一贯的腔调,把我名字里的那个“席”字拉的老长老长,似乎她从喜欢的这个调调,变成了张口闭口的习惯。 “隔壁家的陈阿婆好烦哦,家里不就是养了只金毛嘛,看她成天得瑟的那个蠢样子哦!”苏韩身子敏捷地跃上公园的单杆上,一晃一晃地在金色的阳光下泛着细细的汗珠,“等哪天苏智洋那老鬼肯我养宠物了,我一定要养个金毛狮王好好炫耀下,告诉她什么才是金毛!” 我轻轻地抿嘴浅笑着,伸手拿出一张白纸,缓慢又仔细地折叠成飞机的样子。在苏韩半嫌弃半不耐下,我听见自已在说:“我的梦里藏着一片天空,蔚蓝无边万里晴空,只有载风而飞的纸飞机。” “矫情!”苏韩不满地抱着后脑勺,有些烦躁地盯着头顶上触手可得的晴空。 那时陪伴着我们长大的城市,天空是蔚蓝蔚蓝的,远远的还有飞机掠过天际的白线,在耳边清晰炸起的是飞机的轰鸣声,和那藏在人海里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卖声。 而二十年后逐渐苍老了的城市,是阴沉沉的再也难看到明朗的天空,我们也迷失在旧时光的折磨与苦恨之中,最后散落在天涯海角各走一方。 二十年后的苏韩还是苏韩,停留在了最美最迷人也最耀眼的时候,只是她再也看不到花开花落人来人往,和那她几乎找寻了一生的猫。 二十年后的我,死在了波涛汹涌的深海里,瞎了眼聋了耳哑了喉,活在行尸走rou的碌碌无为中,为她找寻了一生的猫。 而那童稚时的诺言,最纯真的笑容,葬在了青春的坟墓里不见天日。 “苏韩,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替我买吉他啊?”我低着头给吉他调着音,顺便又看了一眼乐谱。 “唔…你还没来我家的时候,我这钱就一直存着打算给自已买台好一点的单反。后来你住在了我家,看你那么喜欢这吉他,就顺手给你买起咯。”苏韩说的很轻松,似乎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但我知道存了这么久的钱,说送人就送人了还是会有些不自然。 我挣扎着看向苏韩,却见她悠闲地咬着根水果味的棒糖,眸中的毫不在意不知是真的,还是掩饰的太过完美让人很难怀疑。 “苏韩你应该很喜欢拍照吧,不然也不会存这么久的钱,其实你本来就可以不管我的,也不用……” “诶诶诶!这有什么的嘛,我不过是三分钟的热度一时兴起啦,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阔气地给你买吉他哦!”苏韩不耐烦地挥着手打断我的话,瞪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继续说,“再说,我又不是看不出你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而我的话,兴趣一过也就自然地不喜欢了。”
苏韩微低着头撇着嘴,轻声地嘟囔着:“其实人活着吧,能有一直喜欢下去的东西,真的很幸运。” “嘀咕什么呢!” “没……”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给吉他调着音,但无法否认的是,在听到苏韩说出的那一句时,我的内心掀起了层层海浪。 在乎上一个人,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加敏感。会因为她的一句无心话,一直乱想着和自已过不去。 因为太过在乎,而没法做到忽视。 我轻轻地拨动着琴弦,就着夏夜的月光细细地打量着苏韩,感觉此生没有比陪伴着她,更坚定的事了。 她的嘴边噙着浅浅的笑意,调皮的梨涡深陷着意外动人,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落满了仲夏的梦境,奏着一曲高歌回旋,在山川百草之间如梦之梦,似真似幻。 丛间的夏虫渐渐鸣唱着暑天的夜歌,点点的萤火恍然间在丛中亮起,天上繁星一片。西桥下倒挂着圆月的的影子,随风扬起的水波阵阵涟漪,在水中央,又似有叶船的滑落,荡起片片水纹。 她安静地倾听着我弹奏的夜曲,散落在肩头的碎发伴着月光一片柔顺,她睫毛轻颤,就像一名认真的听众。 可我再怎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还是忽视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她说,她只是三分钟热度一时兴起,我就真的相信了。她说,她兴趣一过就不喜欢了,我就真的相信了。 我记得在之后的一个雨夜里,我看到她相簿里的许诚后和她大吵了一架,当着她的面摔了她存钱存了好久,才买起的一台相机。 她哭着骂着我混蛋,我也是从那次吵架后,才发现她一直以来超喜欢拍照,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拥有自已的一台相机。 可是她却为了我,将她的那份喜欢藏的小心翼翼,没有一个人发现其中的端倪。她还告诉我,她mama还没有死的时候是名摄影家,mama拍的照片是她年幼时最向往的国度。 彩色的相片,页面的时间备注,和mama怀里的馨香与说不尽的童话,每一个都让我深深地爱过,深深地崇拜着。 她还记得她mama曾告诉她,摄影师是时光的走徒,走满山川大海湖泊溪流,只为和时光一样随手记下美好,到了晚年的时候怀着美梦入睡。 苏智洋亲手害了她们,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那么坚定地回答着,多情的眼瞳里第一次覆上了漆黑的深邃,泛着深冬的微凉醉意,开始看不真切没了一点温度。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你和苏伯伯的关系,不仅仅只是不好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