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1
他固执的伸出手，抚平她脸上的不安，他吃力地想要将她看清楚，那带血的剑不知何踪。秋桐看着他，觉得莫名的心痛…… “秋桐，我信守承诺带你来看这满山的牡丹。你、你可喜欢？”男子努力的将每个字都吐清，他看着秋桐，嘴角溢出血。 “穆燊，我不要看什么牡丹，我只要你好好的！为什么你总是在流血。”秋桐无措的看着男子，双手都在颤抖，这似乎是他伤得最重的一次。 可她连抚平他伤痛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看着他不知所措。 “秋桐，我喜欢看你笑。”男子痛苦的痉挛，浑身的血液都快流干了，这一刻他眼角竟有泪。 不是因为痛苦，而是能死在她怀里，这一切他都觉得值：“让我再看看你的笑容……” 秋桐的心仿佛要被撕裂了，泪水放肆的流出，男子的手不敢去触碰她的热泪。 那一霎那，男子拿起隐藏在花丛下的长剑，剑体深红，那是人的血凝固在上边还未被擦拭掉。 他身上的红衣、红剑，与这满山的牡丹融为一体。他背对着秋桐，虽身负重伤依旧不肯就这样放任她被抓走。 “也许我再也看不到了，秋桐，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男子说完，强撑着步子往前跑去，呵斥道：“快走！”这是他最后对她说的话，快走，他最后终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上溪的琴声中，她看到好多好多，内心却贪婪的想要留下来将一切都看够。 想将他的模样每一寸都刻在脑海中，那满山的牡丹成为他最后的赞歌。他最终留给她的只是那一抹背影，最后竟连背影都消失，留下满山的红，还有她的泪。 秋桐消失在风里，就像她从未来过一样。她看完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她不在意自己的是谁，他身负着什么使命，她只想知道他是谁。 为她奋战到最后都没有舍弃她的人，那期待看到她笑颜的男子，那对她说：“秋桐，我带你走。”，只要知道这些，她就满足了。秋桐满足的笑着，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上溪止住曲调，眼中带着悲伤，同时也有对世间痴人的怜悯。 秋桐，这不是她本身的名字，那带着光出生的女子，从一开始就注定有着不凡的命运。 北疆之人都唤她为“圣女”，带领众人走向光明之处的伟大女子。是他们心中永远无人能够玷污的女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凡尘男子妄图带走她带走。 “你本来就没有名字，只是别人都叫你‘圣女大人’，只有他敢给你取名。”上溪浅笑，穆燊应该很幸福吧，在记忆中似乎还浮现出他那张傲慢的脸…… “我来为你渡河。”上溪一身素衣，黑丝舞动，周身散发着让人浑身放松的气味。 他例行公事的站在船头，冷目看着男子。他见过许多求渡之人，他也不是一一都渡，他渡的皆是凡尘放不下，执念特别重的人。 那些人的目的地不是天上，也不是地府，是属于那一片虚空，那里当然也不需要孟婆之类的存在，那里有的是一片黑暗，他们只能生生世世在那里，直到所有的执念都被抹去才能被再次带出来。 当他告诉他们“在那里你只有视觉，无论是睁开眼还是闭着眼，迎接你的永远是黑暗”时，他们个个都很害怕，而只有他，镇静自若且傲慢无礼。 “我在等人。”男子无视上溪的话语，冷冷的回答着。 “你等不到那个人。”上溪淡淡的说，“这里不是地府，没有排队喝孟婆汤的死灵，这里不是任何死灵都能来的地方。恕我直言，你等的是位姑娘吧，她不会来这里。” 上溪刚说出“姑娘”这个词时，男子明显的抬头看着上溪，他冷冷的回敬着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怎么，说对了吗？” “与你无关，别多管闲事，否则我杀了你！”男子浑身弥漫着强烈的杀气，如果他身边有武器早将它架在上溪项上。 上溪的眼睛直直看着男子，似乎将他看穿。 上溪冷笑一声，缓缓地走下船头，手一伸一把纯白的琴出现在他面前，笑声更加猖狂。“竟然彼此都那么无聊，不如我为你弹奏一曲吧！” 上溪也不管男子是否拒绝，径直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似乎又不是在看着他。 他的所有一切像洪流一样直扑向上溪，上溪能够感觉到强劲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来。 这个男子每日都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最终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死在仇人剑下，前奏激扬，中曲却是苍凉。 他被仇人追杀闯进一个并不属于他的地方，遇见一位纯洁无暇的女子，带着月光的神圣，全身似乎都被光照着，生活在万人敬仰的世界里。 她笑，连天上的太阳因她的笑而羞愧。 “你遇到仇敌追杀。”女子将手放在他沾满血的脸上，“待在我的身边吧，当我忠实的守卫。” 那时他也不知受了什么蛊，竟然答应了下来。 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逆转，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忠诚的只守卫她一人，她是这个国家的圣女，带着光明出生的女子，她的笑容会让人得到救赎。 整个国家都崇尚着她，她没有名字，别人都称她为“圣女大人”，不受凡尘的约束，她只单纯的是圣女大人而已。 那一段他们相遇的曲调是悠扬明远的，缓缓地如小河流水，就算是在寒冬也觉得温暖。 原本以为这段曲调会持续很久，连过渡调都没有，整个情绪都转成了另一个极端。 那是阴暗的，连周围的风都觉得是来自地底最深处，冷的刺骨。 “你怎么来了。”女子惊讶的看着他，“不是让你走吗？如果被珂多看到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带你走。”他强硬的说，一把剑横在身前，用力一砍，牢门外的锁被砍断。 男子也不再顾虑什么，直接上前拉起女子。 即使她在这阴暗牢笼里依旧像黑夜里的明月般，男子的眼里只注视着他的明月。 她一身雪白衫裙，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将她的青丝半挽，双眼如星，灼灼的看着他，垂下头轻轻摇着，“你走吧，我不能抛弃他们。”女子婉言说道。 “是他们先抛弃你的，为什么你就不愿意走！”男子愤怒的看着他，她的国家刚经历了叛乱，身为圣女的她遭到新统领者的质疑，许多信奉神灵之人都受到国家君主的惩罚，而她是带领所有信徒去礼拜神灵。 看着众多在强权下倒下的信徒，那一幕幕血腥，她将是留在最后的那个人，被那些背叛她的信徒所指认的罪魁祸首。 “从我出生起，这条命就不再是我的，我并不是我。”女子平静的说，“这原本就不关你的事，不要贸然出手。”女子回眸看着男子，“当初遇见你时，你满身戾气，若我不出手相救，你早已堕入阿鼻地狱。这些年有你的守卫让我觉得心安，同时也敛去了你身上绝大部分的戾气。这也算我这一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男子碎了一口，上前直接将女子打晕，将她抱上肩头，提着剑冲出牢房。 他见过的杀戮可比这里的多了去，能够最短时间解决一个人的性命也比他们更加在行。 很快他们便冲出重围，他带着被舍弃的圣女离开那个曾经属于她的王国。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前的颠沛流离，可奇怪的是，他却觉得内心很踏实。 接下来上溪弹奏的曲调又恢复到之前的激扬，似乎每一天都生活在杀戮之中，但他却心安。 那满目的牡丹，是他见过最美的，也是他履行的最后一个承诺，他身最终死在牡丹花下，可他的心却随女子远去。 英雄戏码落幕，剩下的是一片冷清。上溪抬头看着男子，淡淡的开口：“你等不到她了，还是先走吧。如果有缘，你会在那个时空再碰到她。” 心中有太多执念的人，到最后没有放下很容易变成魅，游荡人间只为寻觅生前的回忆。 而这男子死时是甘心的，甘心为她死去，甘心万劫不复。 “如果你看到她，告诉她，我还是会去接她。”男子听完上溪弹的曲子，内心瞬间释然，他先行踏上上溪驶来的木船，随性的坐下，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 上溪坐在他身后，随意的看着两侧，流水潺潺，听得见水声却看不见水波。 就像凡世三千烦恼，可以感觉到烦恼所在却看不见。那男人身上的杀戮太重，上溪只能将他流放在虚空的最深处。 秋桐是个可怜的女子，带着光来到世上，却这样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她放弃轮回，只为在凡尘找到属于他的一点一滴。 她心中有恨，恨他们夺去他的生命，夺去她心爱的人。 因为圣女的强大，秋桐变成魅也依旧是一个强大的存在。 她能够附身在楚寒生身上想必是等到了一定契机，强大的魅想找到寄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寄主本身的执念不强，很容易便会被魅吞噬，一旦吞噬，魅也只能被迫离开寄主在找新主。这样的频繁更替寄主，魅生前的记忆也会慢慢消失。 秋桐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宁愿在凡尘兜兜转转几十年也不愿再次寻找寄主，在她的心中终究不愿意忘记“秋桐”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