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帝姬伤无计，惆怅生民泣（二）
“继续啊！”逐渐西斜的阳光下，八岁的朱媺娖催促陈雨：“继续啊，陈雨，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快，接着讲。” 阳光里，朱媺娖雀跃着摇晃着陈雨的胳膊，这一刻，她不是这个煌煌大国的坤兴公主，她只是一个叫做朱媺娖的小女孩，会害怕黑暗和孤独，喜欢听故事。 墙拐角，一个侍女正在奋笔疾书：陈雨守备洗浴时，着二美艳宫女伺候，其人目光端正，嗯，近乎于木讷。侍女停下思考了一会，心想，那时候他的神色确实是木讷，因云儿哭泣，遂怀抱说书，近乎民间传说，仿佛是极西之国故事，公主喜。侍女再次停下，想想在喜前面加了个甚字，这才满意地继续写道：听王公言其人杀伐时候如疯虎，对妇孺却如亲人，公主遂命其再次讲书。写到这里，侍女卷起纸，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看着阳光下朱媺娖的喜悦，叹息着站起来，再次沉浸在故事里。 小太监很小心地把叠好的纸张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沿着墙边的小路快速地离开，半个时辰后，这张纸放在了皇宫里的王承恩面前。王承恩一字字地看着这简短的纸条，目光在甚喜二字上面停留了一会，笑了起来，他再次看过这张纸，小心的叠好，站起来走出殿门，沿着长长的石板道走向勤政殿。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看上去有些萧索。 “天冷极了，下着雪，又快黑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个乖巧的小女孩，赤着脚在街上走着。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双拖鞋，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双很大的拖鞋──那么大，一向是她mama穿的。她穿过马路的时候，两辆马车飞快地冲过来，吓得她把鞋都跑掉了。一只怎么也找不着，另一只叫一个男孩捡起来拿着跑了。他说，将来他有了孩子可以拿它当摇篮.....” 陈雨摇摇头，竭力将自己脑海里的图像赶出去。 云儿再次哭泣起来，也许她想起了已经没了的哥哥带着自己在寒风里发抖的情景吧？ 侍女们的眼睛已经湿润，陈雨的护卫们估计是想起来自己以前的经历，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朱媺娖抹了一下眼泪，声音有些发抖地问道：“这个小女孩在哪里，我把我的衣服和点心给她。” 陈雨眼前恍惚间看见一队队的流民无力地倒下，朱媺娖的声音将他从伤感里惊醒，他赶紧施礼道：“臣有错，不该讲这个故事。” 朱媺娖握着拳头一挥道：“你继续讲，那么这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是啊，哥哥，小女孩”云儿抓住陈雨的右手摇动。 陈雨有些尴尬地道：“那么臣就继续了，小女孩只好赤着脚走，一双小脚冻得红一块青一块的。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手里还拿着一把。这一整天，谁也没买过她一根火柴，谁也没给过她一个铜钱。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地向前走。雪花落在她的金黄的长头发上，那头发打成卷儿披在肩上，看上去很美丽，不过她没注意这些。每个窗子里都透出灯光来，街上飘着一股烤鹅的香味，因为这是大年夜——她可忘不了这个。她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坐下来，蜷着腿缩成一团。她觉得更冷了。她不敢回家，因为她没卖掉一根火柴，没挣到一个钱，爸爸一定会打她的。” 墙拐角，记录的宫女眼泪沿着脸颊滚落，滴在宣纸上，几个字的墨色散了开来：闻陈守备讲书，公主伤感，本欲制止，然公主不许。 朱媺娖虽然聪敏，但自小在高墙内长大，锦衣玉食，她无法想象那个小女孩的悲惨，于是再次问道：“那么火柴是什么，小女孩父亲为什么会打她？” “火柴大约是类似火折子的东西，至于没钱父亲会打他，是因为没钱就没法生存吧。” 朱媺娖沉默了一会，追问道：“那么，他父亲和母亲怎么不干活挣钱，要等她卖火折子才有钱生存？” 陈雨愣住了，这个故事以前他小时候听老师讲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思虑了一会，陈雨道：“臣不知。” 朱媺娖仰着小脑袋道：“想来她或者没了母亲，而父亲又懒得不肯干活吧。她真可怜。你继续讲。” “.....她又擦着了一根火柴。这一回，她坐在美丽的圣诞树下。” “圣诞树是什么？”朱媺娖有些不解地问。 “圣诞树是极西国度在圣诞节时候用一株小松树妆点而成，上面挂满了各种食物和玩具。” ......天空中闪烁的星星。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小女孩“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小女孩说。唯一疼她的奶奶活着的时候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就有一个灵魂要到上帝那儿去了。 “上帝就是极西之地的神。” “难道极西的神和我大明不一样？” “这个可能不一样吧，臣也是听海商所讲的。” 朱媺娖眉头微颦，道：“那么这个天底下有好多陌生的地方啊。“她声音低了下去，“可惜我没法子看到那些地方，偶尔和王伴伴出宫，都要求父皇母后好久。” 陈雨心想朱媺娖估计是崇祯极为宠爱，不然像她这样的身份，成年以前在宫墙里，成年后在府邸里，虽说衣食华美，但是这样和笼中小鸟有何区别呢。 .....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越飞越高，飞到那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了。 “那么小女孩是和奶奶一起去了天上了吗？”朱媺娖小声自语道：“父皇昨天又减了一道菜，说陕西灾祸不断，百姓没有饭吃，其实父皇每天真的好辛苦，每天天不亮就上朝处理国家大事，可是坏消息却越来越多，陈雨，你是商州守备，那么你说说那些百姓的情况。” 墙拐角的宫女赶紧走出来，朝着朱媺娖施礼道：“公主不可以打听这些。” 朱媺娖语气有些忧伤道：“知道了，我只是想为父皇分忧吗。” 记录的宫女冲着陈雨施礼道：“将军可要进食？” 陈雨小声问云儿：“你饿不饿？”云儿点头又摇头道：“我和哥哥一起。” 宫女看看院门口的陈雨护卫：“将军的部下可否让人带领去进食。”陈雨挥手，护卫们随着丫鬟去了。 见就剩了朱媺娖和她的亲随小宫女，记录的宫女再次施礼道：“适才公主......” 陈雨忙道：“下官明白，绝不会外传。” 宫女轻轻一笑道：“多谢将军，那么奴婢带公主回宫了。” 朱媺娖看了看天色，不满地道：“这两天好容易出来一次，魏都人（1）等会再回宫好不？” 那被称为魏都人的宫女看着她，沉吟了一会：“那么在呆半个时辰。” 朱媺娖高兴地抓住那魏都人右手摇摇道：“我就知道清慧都人对我好。陈雨，你再讲一个故事，要开心的。” 陈雨有些无语，心想我又不是幼儿园教师，哪里会一直讲故事。 魏清慧看着陈雨尴尬，小声道：“公主这两天出来后，估计好久也出不来了。陈将军如果方便，就再讲一个吧。” 陈雨忙道：“既然公主要听，臣就再讲一个开心的。” 他思量了片刻，心想自己记住的笑话不少，可好多却不适宜讲给朱媺娖听，回忆了一会道：“那么臣就给公主讲一个打灯笼的蚊子故事。” “蚊子也会打灯笼？”朱媺娖惊讶地问道，魏清慧，云儿和几个侍女都轻轻摇头，陈雨道：“以前有两个人去外地做生意，刚到目的地时候，天黑了，两人找了个客栈住下，老板说晚上蚊子比较多，让他们注意些。果然他们整个晚上被蚊子搅得十分恼火，最后年轻的人说：“老哥，咱们干脆用被子蒙住头，蚊子就咬不到我们了。 果然蒙住头后没了蚊子，可是不久他们有些闷，过了一会儿，年轻人伸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这时他看见了以前从未见过的萤火虫从窗外飞进来，于是他叫道：“啊，蒙住头也没有用，蚊子打着灯笼找我们呢。” 陈雨话音刚落，几个宫女扑哧一下笑起来，魏清慧强自忍住笑替笑的弯腰的朱媺娖抚着背，脸上去露出笑意。 朱媺娖好容易伸直腰道：“哎呀，这人连萤火虫也不认识，真好笑。”过了一会她停住笑,有些惆怅地道：“其实我也只是见过不多几次萤火虫而已，清慧都人，你家是乡下的，是不是很多。”魏清慧流露出回忆的神色道：“是啊，小时候夏秋傍晚，爹爹在屋子前面大树下铺上草席，点上艾草，我们躺在席子上，看着夜空的星星一个个眼睛一样眨啊眨，这时候就有萤火虫不断地飞来飞去。” 几个年长的宫女（2）无不流露出伤感神色，显然是想起了家人。 2年长宫女：明时宫女绝大多数选于贫寒之家，故次听到魏清慧的话，会思虑家人。 1都人：明代称宫女。俞正燮《癸巳类稿·家人言解》：“内廷呼宫人曰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