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活着的尊严
华腾云是下足了决心要突围，而且他自以为完全摸透了郭星的策略，并不打算把郭星这位“天才军师”放眼里，前提是，郭星真的完全在轻视他们。华腾云既然敢保证南门方向公会军的提备必然会掉以轻心，也就敢保证若这样他定然会成功突围。 也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德怀森还是感到哪里不对劲：“华将军，您这么肯定，我想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才是吧？我们突围过了，他们就不会提防南门，那只是您的一厢情愿啊。” “这就是智者才会疏于防范，愚钝之人反倒不是那么好骗。”华腾云说道，“这不是什么一厢情愿，南门虚张声势的防守，我们只要用出人意料的最快速度突破就能高枕无忧了，对郭星而言，我们不可能会做到这个地步，甚至连想都不可想到。他亲自坐镇南门就是要给我们一种心灵的震慑，让我们不敢从防守最薄弱的南门突围，这种假象，骗不了我！他料定我们不可能从南门突破，那我们就偏要从哪里出去，越是虚张声势，就越证明南门无兵把守！” “呼……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但若这一切只是郭星利用逆向思维设定的诡计，那我们……” “就从这围城的计策看来，郭星从来就不觉得我们亡灵族有逆向思维的能力。”华腾云笑道，“我们就是要有超出他们预料外的动作，他们才不敢小瞧我，但那之间，我们就该尽可能的发挥出最致命的能力，如果能趁机感染一些同类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这样也不保险，如果南门真有重兵把守，或是四方城外都有数量可观的敌军，那么……” “这是不可能的，这层天罗地网不可能没有软肋，他们的人数也不可能均衡分配。想要阻截亡灵公会的援军，没有大量的军力是做不到的，所以此次攻城的人马也不可能做到全方面包夹城镇，而目前看来，他们的包围网还没有缩小，还给我们留了一些空间，而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把我们往绝路上逼，他们要钓的大鱼就不会上钩了。” “嗯……这倒是……”德怀森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这种时候，他的疑心反倒比华腾云还重，“但郭星毕竟足智多谋，我们如果不留一点后手，全都孤注一掷的话，也会很危险吧？” “不冒风险就做不成大事，我意已决，南门突围！”华腾云目光如炬的锤着手，“就在他们下一波进攻到来之前，实现我华丽的逆转吧……” 面对可能是人类公会制造的假象，郭星若不亲自出马，华腾云还想不到这一手。德怀森从南门的几次突围都失败了，郭星也亲自做出了威慑，摆明了要在南门城外铸造一张坚不可摧的防御网来阻止他们继续突围，但是事实却像是并非如此。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郭星用兵，向来都是虚实相生，他们越是这么做就越不对劲。因为郭星是谨慎到家的人，南门外真有埋伏，他不可能大动干戈，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所以华腾云认定的真相并非没有道理，但这也仅仅限于“道理”而不是真理。 郭星真要给他们下马威就不会那么做了，而且人类公会只知道他们知难而退，不敢再出城了，就算要出城，也不可能冲着南门突围，所以南门的戒备会松懈也在情理之中。郭星坐镇南门，别有用意，华腾云可没想得太复杂。郭星这么做，恰恰暴露了他们的软肋，华腾云自以为南门防备会松懈，当然，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这种“假象”迷惑对手是定然有效的，南门看似强大的冲击力，实则狐假虎威，人类公会想当然的会判定他们不敢出南门，而会在其他几个方向寻找机会。也许自作聪明的人是郭星，也有可能是他华腾云。 攻城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新一轮的攻势声势震天，仿若要将吉尔赛城一锅端似的。南门外，早已没有了郭星的气息，公会军的声浪却是一阵比一阵洪亮。这一切，好像都在华腾云的预料之中，援军不来，人类公会再怎么作秀也是白费力气，如果郭星真的要吃掉他们这块“瘦rou”，他们早就不复存在了。也许华腾云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但面对郭星和苏特伦的联手，他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呵呵，开什么玩笑？对人类公会而言，华腾云等人可是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一个夏言风就令他够呛的，一旦正面遭遇公会军主力，那胜负就没悬念了。 或许本来这场战争悬念就不大了，亡灵族到底只是被拿来当炮灰使的，然而苏特伦既然要冲亡灵公会来，他们也不得不做出反击。原本一直都是魔族先挑起对人界的战事，而这一次碰上格外强硬的苏特伦，人类这一方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当然，这样的主动既非天时也非地利，而“人和”只要以“讨伐魔族、拯救世界”的那一连串冠冕堂皇的口号就可以煽动起来了，人类对魔族恨之入骨不是一两天了，就差一个好战分子煽动民愤了，而如今这位好战分子不仅得位为尊，更是修炼到今非昔比，人类公会已经百年不遇有如此巨大野心的领袖了。 华腾云也想过，苏特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莫说是体质，苏特伦就连思想都不是正常人能企及的，百年来，人魔二界在战场上分不出高下的情况下都会选择息事宁人，而苏特伦可做不到。苟且偷安，苏特伦绝不能容忍，一位铁血的领袖，是不允许以任何“割地赔款”之类的羞辱之事来换得和平的，他宁可流血千万，也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每一个敌对势力，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也要为人类的尊严奋战到最后一刻。也许战争不能维护和平，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守护人类最根本的东西。有时候若不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战，就只能留下深刻的遗憾，根除黑暗，不惜牺牲全部，不需要苟且和屈辱的安宁，没有任何和解的余地，这就是苏特伦。 不过华腾云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如果人类发动战争是为了生存，那么他现在选择突围也是为了生存！同样是为了生存，亡灵族没理由就该低人一等，即便是死人，也该是有尊严的！ 是的，华腾云铁了心的，活不下去也无妨。亡灵公会早就无视他的存在了，董炎会长也没打算让他活下去的话，那他的存在又意义何存？被身边的战友出卖又能怎样？他是“英雄”吗？不，他不是，获胜的那一方会被人类赞颂，而身为卑微的亡灵，就只能潜身缩首于黑暗的深渊，无论成败，人类都不会歌颂一具冢中枯骨。 “出卖……背叛……不，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承认……”聆听着攻城的呐喊与城头的厮杀之音，华腾云紧紧的捏住了拳头。他那本就枯干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一般，如果他还有一颗炙热跳动的心，那么此刻他的心应该是“扑通扑通”的急跳不止吧？ 他早已把过去尘封了起来，也不愿去思考他存在的意义。东里亚的落魄王子，被战友出卖后沦丧于黑暗中，那一刻，他已经死了，他的心，他的灵魂，以及他作为人类的荣耀，全都死去了，就连他的记忆也被无边无垠的黑暗给吞噬蚕食。他亲手葬送了自己，葬送了过去，他毁灭了他的故乡，甚至还手刃了他发父王，只是这一切，他都记不起来，却又隐隐为之感动阵阵莫名的寒意。这份寒意，比魔鬼撕裂心扉的痛楚还要深刻，纵使冷血无情，抛却了人类之心，但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无时无刻不在华腾云的心头肆虐。 “毫无意义的事情……”骤然舒了口气，华腾云不知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仅仅想到被自己人出卖这一点，他的精神之海中就立刻浮现出了那身临其境，感知真切却又觉得莫名其妙的画面，那些画面中，是一张张往昔丑恶的嘴脸，一张张出卖过他的人，出卖过作为人类的他的人的肮脏嘴脸，一张张惺惺作态的伪面令他倍加反胃。 华腾云不知为何，居然知道这些人是谁，认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只是他记不起来这到底是何时发生的事，也不知这是发生在何人身上的事，他只记得，那些人实在出卖他们的战友。即便是作为无血无rou的亡灵，他对这种行为也是恨之切齿的，哪怕他堕入了黑暗，只能当一个卑微的亡灵，他也绝不愿与那些卑鄙小人同流合污，因为他是华腾云，哪怕全世界都出卖他，他也不想放弃他最初所坚持的东西，即便被人说愚蠢也无所谓。也许他算不上一个“好人”，但他自认为比那些披着人类外皮的“伪君子”要强上许多，虽然世人不会承认一个背叛人类的亡魂，但他的心声，又有几人能读懂？无人，无人能懂，他终究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世界的残忍与不公，无声的抗争，换来的只有三番五次，重蹈覆辙的悲剧。 “我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于此……”静静的凝视着苍凉的手掌心，华腾云没来由的吸起了凉气。天气并不寒冷，但他的灵魂却冷的发颤。现在也许不是思考人生的时刻，但他活着若没有值得追求的目标，那么他现在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既然活着，为什么命该如此？他需要尊严，需要“活”着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