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年蘭蓝月
周围全是黑暗,小小的年蘭好不容易从米缸中爬出来,摸黑顺着记忆里的位置,找到就在旁边的灶台,他知道那里有母亲平时用的火石。 找到火石,又摸黑找到倒了的油灯,点了起来,整个过程,几乎是哭着完成的,他不懂,为什么母亲要把他放在米缸里。 点了灯,朦胧的眼睛才发现,家里已经乱成一片,此刻,他的心才开始恐惧。 直接哭了,大声的哭着。爹?娘,她们在哪? 似乎是因为他点的等,又哭的很伤心,被一直在外面的人发现了。当屋外的士兵冲进来时,他还在哭,也忘了要躲,再然后,那人将他抱走,不顾他的挣扎,直接抱走。 出了门,他见到了那个人,瑾州州府大人,他看起来很和蔼的模样。 还有不少的邻居,邻居们聚集在院子里,双脚落地后,他就冲向最熟悉的何伯,“何伯,我爹娘呢?” 何伯沧桑的脸庞有了犹豫,见他不说,年蘭又问其他的人,可是,每个人在他问了以后都犹豫着,甚至有几个婶婶,干脆就掩面哭泣。 后来,他由那位瑾州州府口里得知,父亲因为染花,引来人追杀,而他躲在了米缸中,什么都没有听到,所以逃过一劫。父亲母亲,全都被人杀了,据说,今日一天,瑾州被杀的染花人不止一家。 听到爹娘死了,他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所以,他见到了尸体,抱着尸体哭了很久,后来哭晕过去。等醒来时,他在何伯家,何伯告诉他,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让他好好活着。 出门时他看到有人守在何伯家门口,不准他出去,问他为什么,他们只说为了他的安全,他却是明白,被监视了。 染花人死了很多,州府查案,找到了凶手,处死时他没有去看,因为门口的人没有离开,只听何伯转述。 爹娘没了,还是不像真的,他也没有相信,只当他们出去了,把自己托给何伯照看。 州府里真的很好,因为他没了父母,替他葬了,葬礼那日,他还是不肯承认爹娘死了,所以,他不去,被何伯打了他也不去,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其实,他只是想告诉自己,只要他不承认,那么爹娘就没有死。 因为从爹娘出事那日,年蘭就不吃东西,所有,葬礼时,他又一次昏迷不醒,发了烧,醒来后,还是只有何伯,何婶。 但是,所有故事并非到这里就会结束的。 州府大人竟然很关心他是否记得出事那天的事,尽管每次他都说不知道,娘要他待在米缸里直到喊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何伯家门口的人一直都在,说为了保护他。 慢慢的,有人说,好像杀了爹娘的人其实是州府大人派来的,怕他说的不是实话,又不能把他光明正大的杀了,只能这样监视,确保他说的是真的。这样的传闻越来越多,州府里的人也听到了,所以,他们把人撤走了。 一个月,传闻消失,他还是接受不了爹娘离世,连坟墓都不愿意去看,自从爹娘死了,即使到夜里,他也不能真正的睡着,时常会爬出窗户。 这个家不是他的,对面那个才是。 何伯家的屋子与年蘭家的距离不远,但为了不让他触景伤情,便不允许他再回去。 今夜,他是打算一定要回去的。可是才摸黑爬出窗外,就听到有什么动静,以为是被发现了,就躲在角落。 就这么躲着,秋天越来越冷,他能忍。 最终,他听到了声音,由隔壁何伯的房间里传来,而且还是何伯的,颤抖着的声音,他觉得奇怪,悄悄地过去,只露出眼睛,从窗台那看着里面,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是只能听到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问“孩子呢?” 何伯舒了口气说,孩子被远房亲戚接走了。 那人不信,多问几遍,还是只有这一个答案,年蘭才惊觉他们口中的孩子是自已,随即听到何伯的一声闷哼。 之后,脚步声离开,等了很久, 他爬进屋子里,屋子里很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又一次害怕袭来,踉跄的年蘭摸进去,小声的喊着何伯何婶。 最后,他摸到了已经死了的何婶,和一息尚存的何伯,何伯确定他是年蘭后,立刻要他逃得远远的,不许再回来,也提到了杀死他的爹娘的人似乎与州府大人有关,并不是其他人说的那样,因为染花事件被人追杀。 何伯死了,他又一次哭得一塌糊涂,但是知道爹娘死的原因不单纯,也怕那几个杀手会重新回来。何伯的发现,他也发现了,只是那时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后来才想到,那夜他听到的声音,就是一直在何伯家门口守着的州府派来的人。 他跑着离开何伯家,明明附近还有邻居,他也不敢轻易的求救,只是一个劲的跑,摔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跑,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爹娘死了,何伯何婶也死了,杀人凶手他只认定是那个州府大人,何伯说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累了,瘫倒在地。 从第二天日开始,年蘭混在乞丐中,其实他也是被其他乞丐救下的,救下他的乞丐以为他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浑身上下沾了血迹与泥土混在一起,早已看不出血,全身只能用脏字来形容,脸上,手上也有很多的伤口。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将自己心里的东西全部藏起来,年长的乞丐和他说了很多,他仍是不说话,只会点头摇头,后来,大家都叫他小哑巴。 成为乞丐,身上,脸上,从来就不曾干净过,有时候遇到一个水塘,他竟然也快认不出自己。 原来听人说书,提到勾践卧薪尝胆十几栽,小小年纪的他,也学会蛰伏。 即使不说话,也肯出去乞讨,哪怕是低着头乞讨,他都愿意,唯独不愿意和任何人在一起,既怕连累了其他人,也怕自己睡梦中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所以,他宁愿住在破庙里,一个人。 直到她出现,整个过程,她没有说过自己的来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提到过,年蘭直觉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作为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她并没有一点该有的幼稚,这点,是该自己学习的。
再者,她知道他会说话,才要他的答案。 答应她,是因为想知道她能不能做的,还有,他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是真的很特别。 当她真的把州府大人的头拿来时,年蘭又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被别人抢走了。 她否定了他的一切,给了他一个全新的名字,蓝月。从此再无年蘭。 她说,“我虽然杀了州府,但是,你应该还是想知道你爹究竟经历了什么?对吧?” 是的,他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可以不先报仇,要知道整个过程,要知道为什么他的父母被杀,还连累了何伯何婶。 年蘭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还是觉得她不像是能做的杀人的事情。 “染花也可以杀人,我的武器,就是染花。” 她是这么说的,然后她表演,是表演,至少从前他从来没有见过染花技艺可以到达即染即开的地步,父亲的染花技艺已经是全村最好的,都还要几天时间才能开花。 “你已经是我的手下,将来会是最好的。” 说话间她手里的花飘在半空中,散发出香味,他的身子开始不听自身控制,在她的指令下,跟着她离开了破庙,从瑾州城北朝南而走,步伐缓慢,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不少。 城北到了城南,城门到时辰开启时,她带着他出了城,一路上一句话不说。 年蘭其实是怕她的,却一直不承认。 出了城,两个孩子虽然显眼,但是始终是早上,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他们,就算他们走的不是官道。 想逃是年蘭的第一个想法,可是逃不了。她带着自己来到一丛茂密的树林中,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 “景染。我的名字。” “……” “你按计划待在无云寺,等我的通知。” “……” 年蘭就这么呆呆地听着她说话,甚至,没有发问。 景染也不管她,抬手一指,那边的山上,隐约能听到传过来的钟声。 这时候年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领会那边是她口里的无云寺,只是他不懂,她说过,要自己加入她的。现在怎么会要把他送走的意思,还有她口中的染花阁,那是什么地方? 看他着实太笨,竟然只能告诉他,现在以她的能力,还不够,所以,现在他们要的是养精蓄锐,她要他学习染花技艺,发挥他的天赋,成为一个有用的染花人和她的最佳助手。 无云寺中,那时候还没有无雲,却也不过几个月,无雲便来了,不顾一切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