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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四十四章:南柯一梦

    帷幔后,那身影似乎震了震,仅仅一瞬间,让人仿佛以为是帷幔晃动造成的虚幻。

    “呵,你总算来了。”许易的身影动了动,转身缓缓掀开那层层叠叠的纱幔,清瘦高挑的身子慢慢出现在了晏娇娆眼中。

    他穿着一袭素白长袍,袍边裹绣着细小精致的淡绿色兰花,一身戾气似乎被磨平了,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惫和苍白。

    不再是记忆中淡然尊贵的模样,此刻,他显得十分脆弱,与半月前在议政殿中时见到的男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四下静的可怕,隐隐蔓延着一股浅浅的悲凉,揪的人心生疼。

    晏娇娆觉得,此刻她应该是要落井下石的,可看着他这般模样,却说不出冰冷的话。

    “你总笑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你说的确实没错。”她道。

    许易轻笑一声,那双被疲惫覆盖的双眸,似乎还是可以清明的看穿一切:“你又心软了,如果我是你,现在手里,就应该多一把锋利的剑,咳咳……”还未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涨的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衰老的可怕。

    晏娇娆没动,就那么看着他,目光平静异常。她不会杀他,可也做不到去救他,或者对她好,她终究不是什么圣人。

    “怎样,才可以把同生蛊解除?”

    许易没回答,待嗓子好受了,才压着声音笑道:“你想救阿殊?”

    “你不是爱她吗?何必拉着她和你一起死?这就是你的爱?”晏娇娆皱着眉,很是不懂的看着许易。

    所有人都说他爱她的母皇,可他们彼此之间,却活的像仇人,分明便是不死不休的模样。

    “是啊,这就是我的爱。”许易笑了笑,颇为无力的靠着身后的梁柱,轻薄的唇瓣红的吓人。

    “你……”

    “咳……我没有解药,我拿到同生蛊时,就没想过要留下解药。但你想救她,也不是没有办法。”许易打断她的话,声音很飘忽,回荡在空荡的大厅中,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随时可能消失。

    “什么办法?”晏娇娆长袖下的手死死握紧,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闭着眼,仿佛随时就会倒下的男子。

    “用蛊圣地,莫过于苗疆那处,但哪里有多诡异,想必你也有听闻。当年,我为了得到这同生蛊,可是废了不少代价。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那老怪物还活着不。就算活着,你大概,也找不到他了。”许易缓缓睁开眼,勾起一抹惊人的笑容,如万花一王刹那绽开时的绝艳芳华。

    “咳……咳咳……”他一张口,又是一段剧烈的咳嗽。晏娇娆隐隐看到,他苍白的手中,似乎烫着艳丽的血液。

    “中原之中,医毒圣地,莫过于万草阁。你既然已经得了月家相助,想必,得到解药,也很容易。”

    晏娇娆一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昏暗中,他纤瘦的身子,仿佛正处于万丈深渊之边,充满了nongnong的无力,尤似下一瞬间就会被吞没。

    她看着,半响才启唇笑道:“君兰公子,你还是曾经的君兰公子吗,怎么这么狼狈了。”

    “……”许易一震,恍惚之间,有看到那一袭红色龙袍的女子,也是这般带着浅浅笑意,说着同样的话。

    一时的,许易不知该怎么接,好一会,才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他转头看向殿外那垂着头的片片兰花丛,缓缓道:“这兰花开错了季节,该死了,你说是吧,太子殿下。”

    “确实开错了季节。”晏娇娆顺着他的目光,向殿外走去,笔直而艳丽的背影融于阳光中,模模糊糊那般不真实。

    隐隐约约,许易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同样的不真实:“开错了季节的花,才美,但终究错了季节。”

    错了季节……

    许易轻笑一声,面无表情的闭上眼,无力的靠在梁柱上,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缓缓流下。

    出了君兰宫,晏娇娆觉得外头的阳光有些明亮的刺眼,抬手挡了挡,方才习惯。

    “殿下,您没事吧?”小太监担忧的问道。

    “无碍。”晏娇娆放下手,回眸的瞬间瞥见那华丽的殿门被侍卫缓缓关上,那宫中清贵骄傲的兰花,似乎在一瞬间衰败了,残落一地枝叶。

    南柯一梦,终为梦。

    ……

    千里之外,一座高大秀丽的青山巍峨屹立着,翠绿的树木茂密非常,隐隐可见鸟雀辗转其中,发出清脆的鸣叫,缕缕阳光投下,穿过树缝,在林地上撒下斑驳光影。

    “咚——咚——”

    沉重悠远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回荡在青山中,平添了几分宁静安详。

    咻!

    茂密的树丛间,一道身影飞快穿梭而过,速度宛如野豹,快的只让人看见一道亮光闪过,不知是何物折射。

    “踏踏踏……”

    轻盈快速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顺着那双浅绿色的绣花短靴往上,只见浅白色的短裙飞扬,一张眉清目秀,带着傻傻笑容的小脸出现,纯粹而美好,如林间精灵。

    “师兄!”女子轻轻一跃,身子陡然飞起,稳稳的落在了一座庭院之前。

    而恰此同时,那本关着门木门从内缓缓打开,一袭黑白色袈裟,带着串串佛珠的清俊男子赫然出现,阳光偏爱的笼罩在他身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金色莲花,将他萦绕其中。

    “蒹葭,你又跑去哪里了?”无皈皱眉看着她,颇为无奈的责问道。

    战蒹葭转了一个圈,将身后背着的竹篓露了出来,笑嘻嘻的道:“方丈不是说没有草药了吗?我就去山里找了一些,你快看看是不是。”说着,就已经把竹篓塞到无皈怀里了。

    “……”看着竹篓里的一堆杂草,无皈扯了扯嘴,笑着摇摇头,拎着竹篓就向寺中走去,边走边对身后乖乖跟着的女子道:“你下次在偷跑出去,我便把你关在藏经阁里抄写经书。这后门,我也会让其他师弟封了的。”

    “无皈师兄,你不能这样,我出去是给方丈找草药,又……又没有玩。”说道最后,已经很没底气了。

    无皈笑了一下,将竹篓交给路过的小和尚,这才转身看着她,手里的佛珠熟练的转动着,发出轻轻的响声。

    战蒹葭眨了眨眼睛,头上立着的呆毛随着风摇啊摇,转移着话题:“师兄啊,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山巅的时候,看到咸阳城的北门开了。好奇怪也,十多年没有开了。”

    “咸阳城的北门开了?”无皈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光秃秃的头顶并没有影响他的容颜,浑身透出的淡然气息,反而让人觉得安心。

    见事情要被掀过去了,战蒹葭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无皈,不眨一下。

    无皈看了她一会,道:“你先回你院子去,把静心经抄一遍,你偷跑出去的事,无闲师弟应该已经跟主持和师伯们说了。”

    “什么!”战蒹葭头上的呆毛抖了抖,满脸怒色,狠狠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好个无闲,他就是闲不住,从小到大就知道拆我台,就喜欢打小报告,就是个小气鬼,气死我了,我去找他算账!”

    转身刚抬脚,后劲衣口就被人拎了住。

    “师兄……是他又打我小报告,不能因为他是你师弟你就偏袒他的!”战蒹葭皱着小脸,严肃的说道。

    无皈无奈的看着她,松了手:“蒹葭,你现在要是去主持哪儿,可就不是抄经书那么简单了。无闲他也是担心你出去会出事,才跟主持说的,你别怪他。”

    “哼,担心我?他那副刻薄样子哪里像嘛,要不是因为怕他告状,我早揍他十八回了。”

    “蒹葭!”无皈抚了抚头,刚准备责备,就见战蒹葭已经收起了那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顿时一阵头疼。

    “罢了,你去抄经文,我去同主持说说,在我没同意之前,你不准离开藏经阁。”

    “是,谨记师兄教诲。”战蒹葭咧嘴一笑,得了保证,风一般跑了,只遥遥而见她马尾末处的琉璃吊坠在光中闪耀而过。

    无皈看着她蹦蹦跳跳的离开,目光转而看向难皈山下的咸阳城,眉头微微皱紧,转身向住持院的方向而去。

    路过之处,木鱼之声此起彼伏。

    “师父。”

    住持院中,与往常不同,没有稳稳摆成的三堂会审情景,也没有无闲和一众师弟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戏,四周极度安静,近乎能听见院落中梧桐叶飘落的在地的声音。

    大堂中,镀金的巨大佛像稳稳摆放着,空气中香雾萦绕,四周点着的红蜡烛闪闪烁烁。

    而正中间的软垫上,穿着红色袈裟,留着山羊胡的老和尚静静盘腿而坐,手中的佛珠悠悠打着。

    闻言,他眼皮抬了抬,布满皱纹的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却显得万分慈祥。

    “无皈呀,那丫头又溜出去了?”

    “玩心太大,弟子已经罚她去抄写经书了。”无皈道。

    “嗯。”老和尚应了声,不在说话,手里的佛珠轻轻作响,回荡在佛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