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水镜中的倒影-记忆的亡灵2
雪月抱着一袋子食物,走到了曾经来过的静谧庭院。她坐在了莲花池边,将消瘦的手指划入了水中。 深绿色的莲叶漂浮在水面,在那之间是一轮明月,那月亮的光芒格外耀眼,雪月的手微微一动,便泛起银白色的涟漪。 这缓缓散开的光芒像极了贝丽卡银白色的微卷长发。 雪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己就那么逃跑了,语无伦次的逃到了这个地方。因为她害怕眼泪会掉落下来。 胸口好像被堵住了一样,那一片酸楚不断的涌上,盛不住的眼泪还是从小巧的下巴低落到了裙摆上。 眼泪滑落的地方有些热辣,这是在战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划伤。 “哈哈...” 雪月干笑了几声,沙哑的嗓音真是难听啊。 这不是更好吗。 烧烂的胸口和破了相的脸。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奢望。 “你这么丑陋!” “我也渴望过!” “未怜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不会在意的。” 可是我在意。 雪月想起了与苏萨的对话,他始终都认为自己是丑陋的。 “千雪月,你又...胡思乱想了。” 雪月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然后她干脆转过身子,向那莲池之中看去,张大眼睛,擦拭着眼泪,仔细去端详自己的那张脸。 白皙的脸庞,漆黑的眼瞳,长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唇角微微上翘的,精致的双唇,尖尖的下巴。犹如黑色绸缎一般的长发上面没有任何装饰。 曾经雪月是如此鼓励自己的,起码她的脸蛋长得还不错,也有人称赞过她为绝世美女,所以有时候她也会忘记自己的伤疤。 雪月的手指触碰到了衣裙的纽扣,那纽扣是用粉色的芙蓉石雕刻而成的莲花形状。 她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一身全新的,淡紫色的衣裳。就连内裙,亵裤都被换过了。雪月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猜得到是谁帮她换上的。因为在军营里只有一个人看到过她的伤疤。 心脏再一次的收紧,强烈的痛楚,自卑和绝望感涌上心头。 然后她解开了自己的纽扣,露出了一点伤疤。 白色的皮肤上暗红色的烧伤是多么刺眼啊。 “你可真难看。”雪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再解开一颗纽扣,双手的颤抖让她折腾了一番。 一点点的伤疤变成了凹凸不平的一片伤疤。 “好大的一片,真难看。” 雪月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伤疤,就像大蟒的蛇皮一样。这手感和丑陋的纹样令她自己都不能习惯。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吗。” 雪月自言自语着眼中发狠,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倒影,然后又把扣子系上。 “...好了。” 雪月深呼吸了一声,要将自己的眸光从水面移开的时候,她面前的水面忽然扭曲了一下。 然后,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令她陌生的倒影。 “..!” 雪月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不禁好奇,往那水面看去。 这是一个小女孩,一头黑色长发别着两朵淡紫色的绢花,身穿一袭淡紫色衣裙的,皮肤白皙的女孩。 大概年纪在十岁左右吗? 大大的眼睛,长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嘴唇,下巴...。 “这是我吗...?” 雪月看着那小女孩的倒影,那小女孩在说话。 “你说你喜欢剑,要舞剑给我看,所以我带着剑来了。我把剑借给你玩,所以你要和我说话,好吗?” 小女孩好像不是在向雪月说话。她好像是在一个人练习说话。 “好啦,就这么说。这次他不会不理我的。” 小女孩冲着水面咧嘴一笑,这笑颜清纯甜美,她的声音也如林中的小鸟一般动听。 就好像雪月喊破嗓子之前的声音。 “这是我...” 雪月想起了自己的梦境,每一次的梦境之中她都是一个小女孩,她总是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好像黑色影子一般的人,那是个半长黑发的男孩。 幼时的她喜欢那个男孩,虽然他们没有说过几句话。然后那个男孩自杀了,坐在树下,将自己钉在了树干上。 “呜...” 眼泪再一次地流了下来,雪月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有这么多的泪水。 虽然她没有看清那个男孩的模样,但是她感觉得到,她对那个男孩的感觉,像极了她对一个男人的感受。 为什么...? 晚宴的广场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兵将门不是被属下抬回了营帐,就是向苏萨行礼告退,搂着乌西舞女去释放欲望。大战过后的男人们都血气方刚,看来今晚那些女人们要被折腾一番了。 哈里曼被他的一个副将抬回了营帐,嘴里还喃喃地说着这二十数年的战役,每一个死去的人,每一个活下来的人,包括曾经的女武神惜蓝王后。 方才哈里曼拉过苏萨,对他说,在他的心中拜凌的王后永远都是为了巴洛特大王浴血奋战的樊惜蓝,而不是拥有漠域第一美貌的绮怜。 苏萨只是笑笑,在哈里曼继续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之前,把他交给了他的一个腹心副将。 “王子殿下,布利安告退了。感谢您收我为徒,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苏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布利安和许多男人一样,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乌西女人,躬身向苏萨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苏萨浅笑了一声,男人就是喜欢逞强,布利安搂着那女人的臂弯显然有些彷徨,他明明是个幼雏,还要显示自己是多么的‘习惯’欢场。 不过男人就是在伤痛之中成长的,自己也一样。 顿时广场上安静了许多,苏萨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浓的,烈的,甜的,辣的。 赶走两个乌西舞女,他坐在自己的棚帐里,蓦然看着火把之光在眼前随风颤晃。 可是怎么都喝不醉。他知道,他根本就无法醉酒。 还好,过去的记忆被他驱散而去,宫廷晚宴的景象让他扼杀在了朦胧之中。 “把所有的酒都拿来!” 仅剩下的一个副将将所有的酒瓶拿到了苏萨面前的矮桌上。 “退下!” “是,王子殿下。”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苏萨,也不敢提议是否要留在这里侍奉他,便低头行礼,拉着一个等待的舞女消失在了军营之中。 苏萨总算松了一口气,再没有人在此看着他,看着拜凌王子的一举一动了。 他有些粗暴的扯开了顶着脖颈的立领正装,蓝宝石围绕着黑色金刚石的昂贵纽扣互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或许有几颗滚落到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 “苏萨,身体好点了吗?” 圣思堡的一个清晨,就连那里的空气都与西郡莫思堡的混浊空气截然不同。 从庭院可以听到小鸟的叫声,晨风带来了百合花香。 床头边,水晶花瓶旁边的水杯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那是一个穿着一身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在往花瓶里插入鲜花,金黄色的长发流落在腰间,发出阳光一般的光芒。 “这是我和未怜刚刚采来的。”
苏萨有些耀眼的眯细了眼睛,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向那女子点头一礼。 “王后。” 那女子-绮怜王后微微一笑,这笑颜的温柔让苏萨的心中酸楚了一下。 他还是不大习惯。 “苏萨,感觉怎么样了?” 一个一身白色紧身长衣,腰间系着金色腰带的金发少年微笑着坐在了他的床榻之旁,那少年长得与绮怜王后极为相象,半长的金发和完美的五官会让人错觉他是一个美貌少女。 这是同父异母的哥哥,未怜。 “好多了。”苏萨简短答到。 他在这圣思堡已经住了四周左右,宫医仔细包扎了他被折断,或者是粉碎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还有两根肋骨。不过宫医说那些都不是致命伤,并且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好,所以再有一周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时候‘俞天’应该还没有开启自愈能力,然而他的恢复速度还是比常人快了许多倍,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经常受伤的缘故吧。 未怜坐在苏萨的床边,二人之间没有继续对话,未怜那对接近金黄色的琥珀色眼瞳之中带着些许尴尬。在苏萨面前他总是有些不自然。未怜这个人很是单纯,什么都挂在脸上。 苏萨知道未怜为什么会如此尴尬。 第一,自己性格孤僻不爱说话。第二,他们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在此次自己受了重伤,被绮怜王后带到圣思堡之前没有过多少交流。 第三,自己的出生克死了父亲巴洛特,年轻貌美的绮怜王后在大婚一年后便成为了寡妇,未怜从小就没有父亲。 第四,绮怜王后的出现让惜蓝王后被巴洛特抛弃,被贬为王妃。 与这样的弟弟在一起,有谁不会尴尬呢? “未怜殿下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绮怜王后,也绝对不是坏女人啊。”奶娘阿姆娜经常这样讲。 然而母亲说绮怜王后是个恶毒的女人,起初苏萨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在将近一个月的接触后发现事实并非是这样。 “苏萨,待你的伤好了,就多留几日,我们一起习武吧!都说你的剑法已经可以和哈里曼将军持恒了,可是我还差了不少。你教我吧?” “一起习武...?” 未怜的提议让苏萨犹豫着。 “怎么了,苏萨,你是担心你的阿娘吗?” 绮怜王后坐在了未怜的身边,无比关爱的看着苏萨,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苏萨看得出这眸光的差距,一个是‘可怜的孩子’,一个是‘挚爱的儿子。’ 不过,来到这里之后苏萨才知道,原来世上的母亲是绮怜王后一般温柔的,她们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在自己的孩子受伤之后不为他疗伤,只是扔在一个寒冷的房间里,让他自己去包扎伤口。奶娘阿姆娜也不会包扎,所以她只能边哭边帮他准备药膏,棉纱。后来她学会了包扎,可是每一次她还是会哭,所以苏萨会躲着她。 绮怜王后一见苏萨没有说话,便轻声道:“她...有在按时吃药,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发作,但是也会喝茶,散步。” “您去看她了?!” 苏萨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浑身的疼痛让他的眉梢紧抽了一下。 -------------------------------------------------------- 如果说雪月对未怜是憧憬,对苏萨就仅仅是心疼吗?在五年前,他们一起共度了刻骨铭心的三年,即便是忘记了,隐藏在心底的感情也无法被完全埋没,被扼杀。可是为什么苏萨不认得千雪月?他明明记得云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