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红蔷满庭
整个溃栖息都在发抖。 整支暗雀族都聚在了不归崖边,那似乎冲破了苍穹的光柱神圣得令暗雀族一整族都甘愿匍匐地,虔诚地敬畏着,害怕着。 火雀一族的恐惧与愧悔,伴随着他们的血脉植根于他们的身体与意识中。那古老而强大的气息昭示着那神圣的传说的回归,他们在此等待属于他们的审判。 崖畔的冷风从来是呼号不止,似午夜厉鬼的哭泣般凄厉可怕,然而今日却异常地安静,甚至是宁静。 然后那抹雪白的人儿静静地踏着虚空从不归崖底上来了。 她的白色羽衣坠满星辰的银辉,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不是惊艳,却是那般威仪庄严,一举一动皆是王者的沉稳大气。 她落在地上,纤尘不染的秀鞋扬起尘土,却不沾染分毫,一双雪白的足踝在轻薄的纱裙下隐隐而现,一头长发盘旋在不知何来的风中,整个人透着英气与美丽。 宏伟壮观的光柱渐渐淡却,黑暗复又侵袭而来,却被硬生生隔除在司寇缘周身一百米范围外。 “罪族暗雀,恭迎女帝。”洪辉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八个字却依旧说得颤抖。 司寇缘将面前俯首的一百多名暗雀一个一个细细看过去,话语空灵似有回音:“龙爪被魔龙族所得,五千多年前未结束的斗争一直在悄然继续。五千年的黑暗已是够了,暗雀的惩罚便也了了吧,从此暗雀重名火雀。”她曲指一弹,一众暗雀身体中银光一闪。 下一刻,他们感到自己冰冷已久的身体有了对光对热的渴望,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忙齐声道:“多谢女帝。” 司寇缘又看向一旁的司寇川与藏虎,微微颔首:“皇兄,请即刻去妖域寻陆幻先生,藏虎去天界赤阙请麒麟王。咱们锦凫山谷汇合。”末了又对跪在洪辉身旁的韩珞道,“请端木小姐也一同去。” 被女帝突然点出来,饶是以韩珞冷淡的性情也不觉有些慌乱,下意识抬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忙又低头道:“是。” 倒是司寇川与藏虎表现平静,恭恭敬敬地应了。 司寇缘素手一挥,空间有一刻的扭曲,一道裂缝凭空而现。众目睽睽之下,她便那般从容踏入了时空之中,身后众人恭恭敬敬道:“恭送女帝。” 妖域锦凫。 踏骍猛地抬头,看着无人处皱起眉来。 季茨妃含着绿豆糕,眨巴着水灵的美目好奇地问:“怎么了?” “这种感觉……难不成是王回来了?”踏骍失魂落魄站起来,走到门口想看个究竟。 旁边一个黑衣女子轻笑起来:“看来我给她备的法术派上用场了。” “你做了什么?”踏骍问。 蒙婼妩媚地勾唇:“司寇缘体内的力量连同记忆被完完全全封存起来,我在她体内种下的法术便是在一定时机助她破封印用的,看来时机是到了。” “你又如何得知女帝今世的身份?” “不是早于你说了吗?我随那镜中的残魂定下誓约,我助他寻到适合的灵魂与rou体,他将这所有的一切告诉我。”蒙婼耸耸肩说。 “我还记得你说做这种交易完全只是因为你无聊。”季茨妃白了蒙婼一眼,“你觉得这理由有多少说服力?还有,你能不能有一点囚犯的自知啊?你现在是被我们关在这儿受罚的人好吧?” “首先,我当时生意全无,与那残魂做那种交易的确只是无聊和好奇罢了,天地的安危与我又有何干呢?再者,这法阵中心是我自己进来的,我现在也是自愿留在这儿,所以这囚犯的自知又是从何说起呢?”蒙婼在靠椅上挪了挪,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对对对!你多厉害啊!控制了法阵放走了杜沉陛下,让他带走了缘缘。若不是老爹没时间和你算账,你现在早不知在哪儿了!嚣张什么?”季茨妃叉腰骂道。 踏骍一阵抚额,自从这两个女人来了自己这儿,每天不吵个几十次是绝不罢休,他是真的头疼。 那日杜沉本欲进入法阵中心打破封印,哪知司寇缘他们早来一步,不仅无意启动了法阵,让他与蒙婼莽撞地进入了这个空间,而且他们六人的出现乱了计划,杜沉不得不想办法撤退,毕竟在这里,踏骍才是真正的主宰。 他无意间遇到昏迷的司寇缘,又以特殊方法感应这个空间,发现除法阵中心外还有一处有生命活动的地方,便心生调虎离山之计。 其实踏骍知道杜沉并没有计划得那么周密,这里面有很多未知的因素。 杜沉只是在赌,然后赌对了。 对于这个蒙婼,踏骍看出她命不久矣,多年不曾杀生,他便也未下手,只防着她而已。 “好了好了,若是王回来了自然是再好不过;若只是我的错觉,也便了了吧。”思绪自回忆中脱回,踏骍挥挥手示意她们闭嘴。 季茨妃朝蒙婼哼了一声,殷勤地将绿豆糕端到踏骍面前,清纯绝美的容颜带着三分妩色,令踏骍有一阵的失神。 “多谢。”他匆匆取了一块糕点而后转头离开以掩饰自己尴尬。 季茨妃嘟嘟嘴,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又是懊恼又是无奈。 像她这般活泼好动的性子甘愿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陪他,已经算是莫大的牺牲了,可踏骍就是一块木头,好像根本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意,更不用说有什么表示了。 一旁蒙婼优哉游哉道:“小姑娘,任重道远啊!” “哼!不用你说!”她跺跺脚,又不死心地缠踏骍去了。 宫殿后是一座花园,偌大的花园里遍地生长着血色的蔷薇花,加上黑色的茎叶,两者相衬倒是有种冷艳霸气的气质,放眼望去犹如一汪翻腾的血色海子。 季茨妃第一次见时真是被它们惊艳到了,女孩子都是爱花的,她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摘一朵,却被踏骍喝住。 知道这是魔龙祖泄漏的力量形成的伪装,季茨妃真是心有余悸。 在这儿不能使用法术的空间,根本无法踏入那蔷薇花海之中。踏骍一直以来都是以自身血液滴入花丛来修补对魔龙祖的封印。 踏骍是女帝最得意的门徒,身上所修无一不是最接近神的,包括这一身的血液。虽不似四神兽那般宝贵,但是对付魔龙祖是最佳的东西。 踏骍盯着那有蔓延上长廊趋势的蔷薇花,浓黑的剑眉紧锁不去。 他掏出匕首,熟练地划破手掌,闪着银光的鲜血如断线的玉珠般低落在花丛里。 一阵沙沙声,蔷薇花潮缓缓退去。
季茨妃见状哒哒跑过来,气得跺脚道:“昨日刚洒的血,今日又放个什么劲儿嘛!” “今日封印松动得极为厉害,魔龙祖的残魂可能已经夺得龙爪了。”他淡淡地说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手上放血愈发用力。 “那他拿都拿了,你多放点少放点儿也没什么影响嘛!够了够了啦!”季茨妃愤愤地拉过他的大手,拿了帕子给他包扎伤口。 她雪白的裙子上滴落他的两三滴血,十分得显眼且鲜艳。 她的双手也是雪白的,握着他的手触感柔软滑腻,踏骍看得有些失神。 踏骍觉得季茨妃说得很有道理,不禁感慨着赞同道:“你说得对,这种情势这点血是没什么用了,我应当要以身镇魔才是。发现封印松动的那一刻,我也做好了早晚要做此牺牲的准备。” 季茨妃闻言,狠狠扎紧了手帕,踏骍猝不及防,瞬间疼得龇牙。 她凶狠地瞪他,一双眸子明媚得好似天上的太阳与明月。日月踏骍已经有四千年不曾见过了,从前他或许有点想念,但是现在他觉得看着她的眼睛也是一样的。 守护魔龙祖的封印,是他的使命,是他的职责!四千年多前他甚至愿意放下玉帝之位,甘愿独自空首这冰冷黑暗的地方。 他都能做出这样的牺牲,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以计身镇魔呢?毕竟,还会有什么比权力与荣誉更吸引人,还会有什么比孤独寂寞更可怕呢? 他一直坚信这一点,坚信着自己,但是,现在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竟然舍不得,他竟然不愿意!他难以接受自己的这种心态,他很是厌恶自己! 他第一次搞不懂自己。 “天地毁了关本姑娘什么事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跳下去,我不等你断气就把在这地下的那头臭蛇挖出来为祸人间!你听清楚了吗?”她杏眼圆睁,脸颊因为生气浮上一层晕红。 踏骍愣愣地点头,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她发怒的声音很悦耳,样子很好看罢了。 季茨妃见他木讷的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撇撇嘴道:“吃饭去吧,我饿了。” 牵了他粗糙宽厚的大掌,却不见他走,季茨妃回头正要骂他,却见踏骍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怎么了吗?”季茨妃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无人能接近的蔷薇花丛中,翩然立着一抹雪白美丽的身影。在她周围三步之内的蔷薇花都似遇到了火的野兽一般不敢靠近半分。 “王……”踏骍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句。 那女子转身,白色羽衣在空中划出优美圣洁的弧度。 她带着熟悉的微笑与声音,跨越千年的轮回回到了这里。 她说:“别来无恙啊,踏骍。” 季茨妃则是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缘缘” 司寇缘带着带着两份责怪低声轻笑道:“妃儿,要叫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