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执念

    茶几上有一碟寅哲准备用来敷脸的黄瓜片，我毫不客气地收了过来，吧唧吧唧地吃着，看东西必须得吃东西，尤其是这玩意儿，否则很容易睡着。

    莫然在日记中写道：碎碎的阳光拍打在我脸上，好像有无数星星在肌肤上绽开，衬得脸色一片绯红，我就这样坐在烈日的秋千下，摇摇晃晃，手扶的锁链被炙烤得微微发烫，这温度却是恰到好处。他就如同住在太阳中的三足乌神鸟，散发着无比刺眼的光芒，我怔怔地看着他，直到……

    “直到什么？”我翻过一页，却是一片空白，空白页之后，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日记了。我不禁喃喃出声，“这就是她初遇且深爱的男人么？那场邂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抠着笔记本翻来覆去地看，缺失的话语似乎在残缺的那一页上。这个莫然，竟然把**部分给撕掉了，过分！我大口地嚼着黄瓜片泄愤，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那个日记中提到的桂花公园的秋千下看看。

    初秋的清晨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我紧了紧风衣，走进了日记中所提到的桂花公园。

    那架孤零零的秋千正落寞地停靠在一片白沙地上，前后摇晃得非常厉害，生锈的索链在空中嘎吱直响。

    公园的人都皱眉看向那兀自摇晃的秋千架，百思不得其解：上面明明没人，却摇晃得好像有人正坐在上面嬉戏一般。

    玩沙的小孩被父母拉着离开了这片诡异的白沙地，瑟瑟凉风透着逼人阴气。

    我走向秋千，一把拉住索链让它停了下来。

    “艾小姐，是你啊！”莫然惊呼出声，一下从秋千上蹦了下来，“是有他的消息了吗？找到了吗？”

    我摇摇头，静默着不说话——我可不想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让别人以为我是个傻子。

    这片白沙地附近没有绿荫或者建筑物，视线非常辽阔，加之伊垣城的空气好污染少，白日的可视度极好，远远望去，团团簇拥的白云在空中飘散的优雅唯美。

    “这里很好，对吧？”莫然微笑着眯着眼睛，任由秋风撩起她的长发，在苍白的脸庞上放肆飞扬。

    我轻咳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示意她和我过去聊。

    莫然的一生，正如她日记中所记载的一般，平淡寂寞得如同一杯白开水。直到在一个炎炎夏日，遇见了那三足乌神鸟一般炽烈的男人，她开始陷入自以为是的爱河中，一发不可收拾。冒险、刺激，原本不属于她的生命元素，开始放肆的在她的世界里绽放。

    “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道，莫然口中的他，始终不曾提及姓名。我隐隐觉得，这个未知的陌生男人和莫然无端的死亡有着关键联系。

    令我惊讶的是，莫然摇摇头，回了我一个无辜的眼神。

    “你不知道他名字？那他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什么工作？毕业于哪里？还有哪些朋友？”我一连串的发问，莫然都是微红着脸，傻笑着不住地摇头。

    “你疯了！你对这男人一无所知你就爱上了？你们做了什么让你对他如此深信深爱？你撕掉的那一页日记里到底写的是什么？”我捂着额头，有点觉得这个大龄剩女脑子真是有病。

    莫言捂着发烫的脸，轻咬着嘴唇，想了好久，才细声细语说：“他抱着我，吻我，扛着我去了一辆金色的宝石马车，我们、我们……”

    我见莫然低着头，羞红的耳朵都快滴血，我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了，顿时炸毛地吼道：“你们第一次见面！啥都没说，你俩就papapapapa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搞错没啊！”

    “他爱我，从他的眼睛就能看出！我也爱他，这就是一见钟情，不需要时间磨合的爱情，一触即发的那种感觉，好像被十万伏特电流击中一样。”莫言振振有辞的向我宣扬她的爱情观。

    “呵呵，我看你这女人是寂寞难耐，傻了吧？”我冷笑着，心里嘀咕着：要真是十万伏特电流就好了，那你是电死的，我也不用麻烦调查死因了。

    “我没有傻！”莫然瞪圆了眼睛，气红了脸。

    “蠢女人，你被玩了！被利用了！没有一个男人会毫无目的地接近你，除非他有所得，而现在他已经得到他所要的了——那就是你这笨女人的身子！卖还得收点儿钱呢，就你这呆傻的模样，也只配卖了还给人数钱！他没危险，他只是逃避！什么被围困在高塔之上，那都是你的幻想。你知道有种迷幻药可以致人异想连翩的么？我想我没必要帮你调查了。”我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转身就往凉亭外走去！

    “胡说！你胡说！”莫然突然歇斯底里地冲我咆哮一声，周围的树木开始剧烈晃动着，翠绿色的树叶开始簌簌直掉，地上的尘土被卷得直扑上我的脸。

    我低头，轻一跺脚，躁动的磁场安宁了下来。

    莫然低垂着头，掩面，嘤嘤哭泣着。

    我转身离开了凉亭，刚走出公园，一直躲藏在暗处的寅哲就追了上来。

    寅哲生气地拽住了我的胳膊，对着我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艾木希，你太过分了！你自己被野环郡珉利用了、受伤了，但这不代表每个女人都会被利用，也不代表每个男人都是有所求吧！你不该那样针对莫然，你就没仔细想过，万一她说的是真实的呢。”

    “你也说万一了，知道万一还抱有幻想，你有病啊？滚开！”我一把推开寅哲，招了辆的士，心烦意乱地离开了桂花公园。

    我从后视镜中看见寅哲尾追着车屁/股跑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转身小跑进公园里。

    “你只是说我过分，何曾理解过野环郡珉的过分，毕竟被利用的是我，不是你！”我嘀嘀咕咕着，将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我捏着微红的耳垂，被溺貅亡蛇咬过的地方已经愈合了，长了一颗yingying的小疙瘩在皮肤之下，标记着这赤luoluo的耻辱。

    “你拿走的，我艾木希必定千百倍讨回。”我的手越捏越重，耳垂之下，隐隐透出一抹血丝，却一闪而过，在车窗的倒影里，并不真切。

    我很抑郁，我也承认我冲动了。

    我虽然不算是沉默寡言的人，但也不至于对着一个女人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回忆起那样的嘴脸，一定极度惹人厌恶，就像愤怒的脸上贴满苍蝇。

    野环郡珉，天煞族最后的传人，这男人竟然令我重新开始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现在他的背叛和两年前的离去并没有多大差别，只是戳完一刀后，从我这里抽走了一些东西，比如我的血。

    我摇了摇玻璃杯中的绯色酒水，视线开始模糊。

    大清早的去酒吧，自然是吃了闭门羹，于是我只好来到阴间讨一杯酒喝。

    好在孟婆新开了一家清吧，环境优雅，格调高，以至于没什么钱的鬼魂们是望而生畏，终生积蓄还不够碰着酒杯。

    上一笔单结束时，金如熙开了尾款300万支票给我，我将它去冥行兑换成了冥钞，今天便豪气地包了场，独自一人尽情买醉。

    孟婆的新继传人孟萌是个粉扑扑的小少年，唇红齿白，眉宇清秀，精致乖巧的如同画中仙，典型的男生女相，据说是整个冥界最八卦的人，一张碎嘴霹雳无敌。

    我真害怕这样的人会结识寅哲，那样可就真的“双贱合璧，天下无敌”了。

    从我一进门，孟萌就开始无休止地碎碎念，上下翻飞的薄唇和寅哲如出一辙。

    “希姐，我问认真的，你确实把血输给天煞族人了？”孟萌压低声音，谨慎地瞟了眼窗外，确定没小鬼蹲墙角偷听。

    我点了点头，见自己杯子空了，又抢过孟萌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事除了我，你可别再告诉别人了啊。你将神族后裔的血输入天煞族人体内，按照规定，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别说公职身份不保，估计年薪都会被扣光。”孟萌皱着他乌黑黑的眉毛，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深沉的担忧模样。

    “如果不是喝醉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呵呵。”我迷蒙着眼睛，看着天真的孟萌，心想：岂止是“负责”这样简单啊，是“犯罪”啊。

    “反正我虽然嘴碎，但希姐你是知道的，除了铃铛，就我对希姐你的秘密是保守最严的了。”孟萌拍着胸口，一本正经地承诺着。

    我嗤嗤笑着，一把取下孟萌悬挂在腰间的牛角，轻轻摇了摇，里面还有大半罐的孟婆丸，可惜瓶盖的地方是指纹锁。

    “给我一颗。”我拿出一叠冥钞拍在吧台上。

    “开什么玩笑，千金不卖。再说了，这每一颗都是记录在案的，我现在徇私给了你一颗，回头我婆婆知道了，还不一拐棍戳死我。”孟萌赶紧把他的牛角袋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挂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