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东方寻曜
这一段时间,三姨娘的人似乎消沉了不少。她整日里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几乎半步都不迈出院门,除了楚芊兰任何人不得入内,连贴身丫鬟翠云都被拒在了门外,而楚芊兰,似乎也开始变得更加沉稳了,轻易窥探不出其心思,最起码,在二姨娘有喜的消息风一般传开来的时候,她理智地保持了沉默的同时,竟然也适时地制止了三姨娘不合规矩的冒失。 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没有一点不妥和不自然,可是,总有那些敏感的人,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就连一向冷静聪明的芊凰也变得沉寂起来,每天里,不是呆在院子里不出读读医术,就是抽空配药,有时会亲自去药铺挑选药材。这一切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可是,众人的心里都非常明白,这平静之下,藏着那说不出的暗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猝不及防间再一次涌现出来,将整个国公府的一趟浑水,都给搅得天翻地覆。 这一段时间,从秋季正转到了十月初旬,府里也迎着说不出的喜庆,眼看着再过两个来月的时日,一年的新春就要来临了。而二姨娘偏生怀了国公府的子嗣,一时间风头无两,定国公也与老夫人商议着将她扶正的事。 这一天,东方家族送来了邀请信,楚芊凰和楚玄璟都在东方家族的邀请之列,然而偏偏就在这一天,国公府,出事了。 这一天,天色阴沉,仿佛要滴出墨水来,芊凰在走出府门的时候,抬眼看着阴沉的天空,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守院的湘儿,说若是出了何事,定要在第一时间派人去东方家族的庄园找她。 这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吩咐罢了,却是一语成谶。这一个早上,芊凰都过得浑浑噩噩,一旦有人不再同她说话,她就会不由自主的陷入一片恍惚之中,眼神不再清澈明净,而是透着一股隐隐的迷蒙,给这抹淡雅清理的紫色平添了几分空洞无神,活脱脱像一个绝美的木偶,无论如何都凝不下心来,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 “凰jiejie,凰jiejie?”东方瑾正兴致勃勃地和楚玄璟打打闹闹,突然留意到这边神色恍惚的女子,一时间有些错愕,拉着楚玄璟走到芊凰面前,将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确定的唤了两声,“凰jiejie?” 嗯?!芊凰灰蒙的眼前突然有一抹雪白闪过,训练有素的直觉迫使她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大脑还未做出判断,动作却先行一步,牢牢捏住了东方瑾的手腕。 “啊——痛!”东方瑾痛呼了一声,这才把芊凰的心神拉了回来,她看了看被自己牢牢捏住了小手颜色慢慢转青,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愧疚,手劲一松,那软绵绵的小手就滑了下去。 东方瑾揉着自己被大力捏出一道红印的手腕,睁开星眸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芊凰,关切道:“凰jiejie,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芊凰只觉得神思恍惚,连一分一秒的神都注意不起来,听东方瑾这么一说,头确实沉呼呼的,想抬起手却下意识地又眼前一阵迷蒙,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个画面,画面中二姨娘一身凌乱的衣裳,在喊冤枉,而老夫人一挥手,便有人把她拖了下去,最后一副画面,就是二姨娘关在漆黑的柴房中,喝了一碗汤药,紧接着殷红的鲜血从下面缓缓流了出来…… 啊?! 突然她的眼皮一沉,紧接着一股清雅的兰香争先恐后的涌入鼻端,耳畔回响起那道优雅轻柔的声线:“别怕,闭上眼,很快就好了。”这个声音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下意识的放松了全身的戒备,眼皮一热,仿佛又一股热流被注入体内,冰冷的脸颊慢慢有了几分温度,芊凰的脸上下意识的扬起一抹轻柔的微笑。 二姨娘的事……也许是她最近太累了,想太多了吧,不过倒也不得不防。 不知何时,眼上覆着的那片温暖慢慢移开,芊凰缓缓睁开眼帘,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眼帘,俊美无双的脸庞上带着招牌式的温柔笑意,双眸中蕴含的轻柔仿佛能滴出水来,恍若最澄澈的黑曜石般闪闪发亮,这样绝世的美貌,每见一次,都会惊一次,这张脸,每次都会给她带来不同的感受。直觉告诉她东方曜的身份也不似表面这般简单,月凌殇是隐藏极深的飞羽国皇子,那与他交好的东方曜呢? 当真只是东方家族这一代最优秀的继承人这么简单吗? “多谢四少爷。”芊凰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举动让东方曜眼里浮现出一抹失落,但很快被复杂的神色所掩盖,他温柔的扯动嘴角,勾出一个同往日无两的笑容:“客气了。” “凰jiejie!凰jiejie!”东方瑾一个箭步扑到芊凰身上,挤出一个小脑袋,嘴角咧得大大的,“刚才你不知怎么的往前栽了过去,我和玄璟这么小,肯定接不住你,这次可是多亏了四哥啊。” “举手之劳而已。”不等芊凰开口,东方曜就笑着添了一句,眼神中的异色更甚,“瑾儿,你先和玄璟少爷去那边玩吧。” “好!”东方瑾很有眼色地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楚玄璟跑了过去,还不忘丢给芊凰一个莫名兴奋的眼神。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东方曜才转过头来,双眸凝视着芊凰的面孔:“五小姐是因为休眠时间不足,过度劳累才会产生神思恍惚的,若不是我输送内力给你滋补,你可能已经疲乏过度撑不住了,你身为医者,怎么如此不注意爱护自己的身体?” 他语气中的担忧之意不加掩饰,芊凰有些尴尬的错开视线,心底也有一丝暖意缓缓上升,语气不经意间和缓了许多,生硬的话语到嘴边转换成了对东方曜的感激:“多谢四少爷关心了,医者不能自医,晚晚会记着少爷的嘱咐的。” 东方曜听她如此说,脸上非但没有笑意,面色反倒更加凝重:“芊凰,你我之间,一定要这般生分吗?”他抿了抿薄唇,凉薄的笑意缓缓勾起,与眸中的冷月清辉交织融合,给人一种彻骨的寒意。 芊凰怔了一怔,面色微微一变,福身道:“晚晚不知少爷在说什么,你我身份悬殊,本就应该以礼相称……” “我知道你不是那般拘泥于繁文缛节的人,就不能……”东方曜犹豫了片刻,眼神中幽光一闪,继续说道,“就不能,把我当成朋友么?” “四少爷想必是误会了什么,晚晚一直把少爷当做朋友相待。”芊凰不紧不慢地回道,眼神有过一瞬的淡漠,但很快被其中的复杂冲淡。他的眼神何其炽热犀利,仿佛要将她从内到外看得透彻,先是月凌殇,现在又是东方曜……
“若当真是以知心朋友相待,你为何要那般拘谨地唤我少爷?你知道我从不在乎身份的高低贵贱。”想到前些日子会面时芊凰对月凌殇并不算亲昵但特别的称呼,东方曜心里有一股淡淡的苦涩和酸意,也不知在和什么较劲,每每想起她对他的淡漠礼貌,他的心就痛如刀绞,而现在挑明了,他反倒轻松了不少,仿佛这些日子的负担全部卸了下来,不论她应与不应,至少他不会后悔,就足够了。 芊凰抿了抿唇,面对这俊美男子的质问竟是无法出言反驳,重生一世,她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任何麻烦,所以从不将自己的感情强加给别人,哪怕是在简单的称谓上,也不给任何人留下诟病的机会,可她没有想到,也正是这个觉悟,伤了那些一心对她好的人。 “算了。”看到她纠结的神情,东方曜满腹的苦涩漫漫沉积起来,薄唇上扬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若是为难的话,大可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当……只是做了个梦吧,醒了,一切还像往常一样。” 幻梦一场?他的笑容像水面上突然绽放的红莲般炽热,撕裂般的苦痛,却又妖魅得令人窒息,另一层含义却又意味着苦涩与残酷,致命的孤独,让她感到一种心疼,像一丝心底永远化不开的痛,恍若一只无形的大手,深深地勒紧了她的脖颈,窒息到令人心痛。 许多人害怕做梦,因为在梦中会展现出另一面的自己,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展露的表情,不敢表露的心声,都会在梦里展放的淋漓尽致,可实则梦醒才是最令人窒息的疼痛,一场最美妙的梦境化作记忆中一抹淡淡的沙尘,随着风蚀慢慢褪去,掩埋在记忆的尽头,兴许永远不会再被打开,兴许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让这场梦圆满些又如何? 芊凰微微笑了笑,她前世性子并不似现在这般拘谨,战功赫赫与谋略无双让她在女子中格外亮眼,风华无限,她的才华,在男子中间方才能更好地显现出来,她与军营里的将领都十分熟稔,互以姓名相称的交情也不在少数,若是有机会,她倒想去看看这些昔日的友人。 “东方曜。”芊凰顿了顿,那转身离开的男子明显身子一僵,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若把我当朋友,也不必那般客气,反倒是我要如何称呼你?” 东方曜眼中的喜色毫无掩饰的溢了出来,如同一汪清潭波光粼粼,柔情仿佛要溢出眼眶,连这阴暗的天色似乎也慢慢有了几分光彩,他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晰:“寻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