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秋落乐福遇莫夜
帝都西岚如同一头远古的巨兽般匍匐在中原大陆中央，每天吞吐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流，不问地位，不问目的。 一曲悠长的琴音从乐福客栈一楼传来，抚琴的少女身着一单素衣，十根玉葱般的细指轻轻地落在琴弦之上，弹奏出如同珍珠落地般的琴音，犹如九幽的仙女般纯朴素雅。 在少女的身后，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与自己的女儿寄居于乐福客栈。张老板看她们母女二人孤苦伶仃，方才好心收留了她们，作为付出，只让她们每日在客栈厅堂内弹上半个时辰的琴便足够了。这样母女二人便可以利用剩余的时间卖艺赚钱，独立养活自己。 “女儿，收拾收拾我们去别的客栈弹吧，我们答应张老板给乐福客栈弹的时间已经够了。”钱妇人起身道。 “娘，您再坐一会儿，张老板肯收留我们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女儿多弹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女儿颔首笑道：“不如您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待会走的时候我来叫您。” “今日你便不必走了！” 朗朗的声音从客栈外传来，待男子走进客栈之时，所有人都投来了惊艳与崇拜的眼神。 “莫夜公子？”少女看着那身着蓝色袍服的莫夜，好像如同那深海里走出的明珠般璀璨，而一尘不染。 “还未曾请教小姐芳名。”莫夜走到她面前，清秀的面庞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巧儿。”钱巧儿做了个万福，小心翼翼地道。 “巧儿姑娘。”莫夜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在身旁的一处座位坐下，给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去拿五百金币来，巧儿姑娘今天就在这乐福客栈弹琴了，哪儿都不用去。” “是。”随从得令后急忙取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 “这可不行。”钱巧儿急忙推辞道：“小女子不能无功受禄。”虽说这莫夜在外名声极好，可是终究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既然莫夜公子给你，那meimei你便拿着吧！” 又一道清脆如铃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的旋梯上，秋落与张姐朝着莫夜缓缓走来。 “这位姑娘气度不凡，只是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小姐？”莫夜看着秋落走来，眼眸中精光一闪，拱手笑呵呵地道。 “呵呵，我可不是哪家府上的。”秋落即便带病也是一身劲装，腰际佩剑，精神抖擞，全然不像是一个身患重病之人。 “哦？”莫夜仔细打量着秋落，旋即笑道：“莫非是哪个门派的小姐？” 闻言，秋落心中一紧，却眨眼间将之化去，道：“莫夜公子身居中原数十年，莫非是清流帝国派来的细作？” “哈哈哈哈！”秋落话音刚落，莫夜便仰天大笑：“秋姑娘真是好眼力！” 秋落听出了莫夜的调笑，也是抱拳回笑：“彼此彼此。” 莫夜看着的秋落抱拳礼，不落痕迹地做了个手势，请秋落在自己的桌子旁坐下，并请钱巧儿继续抚琴。而周围的侍卫则是四散而开，将很大一片的位置都空了出来。 “赵长老，那个莫夜跟剑圣大人……” 三楼的一处角落里，一名身着普通商旅服饰的一行人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楼下秋落的位置。 “无碍，莫夜虽说是朝廷中人，可是近年来却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想必不会对秋落剑圣怎么样，我们继续观候，一旦情况有变，听我口令，立刻出手！”赵霖扫过秋落与莫夜的桌子，沉声吩咐道。 “是！” 闻言一旁七八个人皆是沉头应是，旋即四处散开给自己的下属下达命令。赵霖是尊府剑庄的一颗新星，年纪仅仅二十六岁却已坐到了长老的位置，此次也是凌影安排到乐福客栈内唯一的剑侍长老。 “阁下名誉满冠天下，可谓是百姓心中的一道光啊！”秋落饮着茶水与莫夜笑谈道。 “哪里哪里，若论及‘光’者，自当慕御史莫属！”莫夜摆手道。 “哦？”秋落没想到连莫夜也听过这种说法，心中一惊，然紧接着便是微喜之色，不经意间流露眉宇。 莫夜小心地注视着秋落的脸庞上的变化，当看到那一丝喜色的时候，自己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敢问姑娘芳名？” “秋落。” 闻言，被莫夜举着的茶杯内泛起阵阵涟漪，旋即后者急忙用袖袍遮挡，一饮而尽。 “在下……” “莫夜公子便不必介绍了，这天下间何人不知？” 闻言莫夜呵呵笑道：“浪得虚名罢了，姑娘不必叫公子公子般如此客气，反而令莫夜有些拘束，你只管呼我名字便好。” “莫夜兄……”秋落心中对面前的男子顿时多了许多好感，万贯家财却不敛，身居高位却心系天下百姓。 “那莫夜兄直呼小女秋落便可。” “莫夜兄？哈哈哈哈！”莫夜哈哈大笑：“没想到我莫夜今日倒认了个干meimei，来，贤妹，你我便以茶代酒，共饮此茶！” 二人闲谈片刻便好像如知己般，不经意间熟络了起来。莫夜举止大方，丝毫没有清流蛮夷的嗜血与蛮横，相反比绝大部分中原人更懂得礼节谦让。 “meimei口音可不像是帝都人，不知来此……” “我得了点病，是来看病的。”秋落捋了捋额前的秀发，一丝苍白无力，在此刻方才显现出来。 “不知是何病？愚兄对一些疑难杂症也略知一二，兴许可以帮的是忙。”莫夜皱眉关切地问道，好像对自己的亲meimei一样体贴。 “我这个病，怕是莫夜哥哥所不能治的。”秋落眼中滑过一抹无奈，随意地答道：“是彻寒。” “什么？”莫夜睁大眼睛，好像不可思议地说道：“是彻寒？” 秋落微微点头，示意莫夜不要放在心上，而她自己却好像不知道彻寒的严重一般。 “那可是绝症！” 莫夜压低声音提醒道，所谓“彻寒”者，乃风寒之更甚者！此病患者会全身发烫，最终神志昏迷不醒，冰暑而亡。“彻寒”在中原医术记载中，并无起死回生的办法，只能依靠冰山千年雪莲降低患者体内的温度，并且患者也必须在极寒之地方才可以完美的抑制。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患彻寒之人体内寒毒愈甚，每次发病如同冰火交融，生不如死，最终也是难逃大限。 “生死轮回本就是人间宿命，莫夜哥哥你身为清流海族人，自然有着远远超脱中原人的寿命。”秋落笑道。 “没想到meimei你年纪轻轻，却深谙生死轮回之道，想必尊师也是一位高人吧？”莫夜心中滑过一抹赞叹，旋即旁敲侧击问道。 秋落笑着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彻寒并非无药可救，据我所知，在极东的碧落海中有着极为纯粹的海族血统之人，他们常年抗争强大的海风，在族内有着一种专门对抗彻寒的方法。”莫夜并未纠缠这个问题，反而是指尖敲打着桌子说道。 “哦？”秋落眉尖一挑，笑着说：“没想到莫夜哥哥还对极东之人有着如此了解。” 莫夜红了红脸，尴尬地道：“毕竟是海族人，自然对海族多了一些兴趣。” “莫爷，你与御亲王约的时间……” 这时，一个随从对莫夜附耳道，声音极低，然而却秋落的听力可比寻常之人敏锐更多，很难不听到随从的话。 “什么御亲王，没看见本少爷正与我meimei聊着吗？”莫夜对着随从怒斥道，令后者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昨日主人专门强调此次面谈极为重要，而此刻却…… “如果莫夜哥哥有事便先去吧。”秋落以为莫夜怕她没听见，专门说给她听的，瞬间因为他的虚伪而好感倍下。 莫夜看着那表情直下的秋落，嘿嘿笑了起来，大声道：“来人！” 听见主子发话，周围的随从们顿时以为要拿下秋落，顿时呼啦啦站起一片。 而与此同时，二楼、三楼乃至四楼上的一些目光紧紧将一楼盯住，敏锐如鹰。一柄柄藏于袍下的长剑缓缓退出，杀意缓缓溢满了整个乐福客栈。 “去告诉御亲王，今天我莫夜少爷与失散多年的meimei偶遇，他那里恕不能去了！”莫夜哈哈大笑，起身给秋落面前的茶水斟满。 见状，周围的随从方才发现领会错了主子的意思，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帮笨蛋！那么浓的剑意，要是莫夜身旁有高手在，恐怕会因为你们这种低级错误暴露剑圣大人的身份！”三楼的赵霖勃然大怒，朝着自己的属下训斥道。 形未动，而杀意现。这是所有杀手与剑客都容易犯的错误，也是他们入门所必须修炼的“敛意”！ 秋落先是为自己误解莫夜而感到愧疚，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兄也是太紧张自己了，刚才她可是清晰地察觉到了上百道剑意啊！ 看着那神色依旧平常的莫夜，秋落黛眉微蹙问道：“莫夜哥哥不会武功？” “武功？”莫夜呵呵笑道：“我一个商人，要那些东西做什么，重要的是靠这个！”说着，莫夜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着脑门， 秋落也被他的话逗笑了，难怪他面无表情，原来是根本感觉不到那些剑意。旋即她点了点头：“不知莫夜哥哥现在何处高就？” “高就谈不上，自己开了一些商铺，再者便与御亲王有所合作。”莫夜笑道：“如今世道不如官家合作，即便是生意也难做。而朝内又分为两派，我与李太宰的渊源想必……”说到这里莫夜苦笑了几声，道：“所以为兄也只能选择御亲王，在一些生意上也好方便许多。” “如今传言清流又与我西岚开战，不知莫夜哥哥如何看待？”秋落淡淡地品着茶水，试探着莫夜的深浅。 “海族内战数千年，七百年前方才统一，进而建立清流帝国。于清流帝国，西岚朝廷包括之前的清风朝廷皆不承认，直到二十年前的黑岩岛海战。” 秋落听着缓缓点头，她没想到这个身为海族的商人竟然对大陆历史知道的如此详尽，令人敬佩。 “黑岩岛海战，致远舰队三十万官兵全军覆没，后来清流海军更是直逼东部沿岸，最终被青岚舰队所灭！”莫夜感慨道：“虽说清流帝国实力越发强横，但是西岚帝国终究是中原大陆的巨无霸，三大舰队镇守东方海域，互成犄角。此次清流帝国贸然宣战，恐怕结果不二，亦会惨败而归啊！” 闻言，秋落微微一笑，莫夜并未因为他自己是海族人而偏袒海族。数百年来，中原大陆历尽两代帝国，可是对觊觎中原大陆资源的海族人，他们的政策从未改变，杀！ 千年来，双方血战不断，大小之战何止上百！可是海族人从未赢过一次，如果说有，那不过是二十年前的黑岩岛之战。其后朝廷更是派出定东海军，一路向东攻陷不少清流岛屿，以示惩罚。 这一次，海族依旧会惨败而归，不仅秋落依旧如此认为，就连街角的孩童都深信不疑！ 当帝都各处歌舞升平，把酒言欢之时，却没有一人想到千万里外的此刻，战云密布。而这一战，也将会被永远地记载在史册中，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中原人的心脏处！ 街角戏耍的孩提少年，怕不会知道，此时遥远东方海域的一场惊天大战，将会彻底改变他们生命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