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致橡树
走出S市的中心医院坐回车里的时候，高缘琛静默着一直不说话。天气有点冷，车里的窗户都没有打开。女孩儿呼出的水汽趁机粘着在透明的玻璃上，化作细密模糊的小水珠，薄薄的一层覆盖着。她静静地透过模糊的水雾望向窗外。 几分钟以前，那个人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突然出声问她：“丫头，我可不可以抽支烟？” 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先是愣了几秒。少顷，视线转向自己火一样的围巾上，点点瘦削的下颚。 等到秦之炜精壮有力的胳膊打开车门，卡其色的大衣背影寂静无声地面向她时，记忆的风筝正逐渐被怀念的绳索小心翼翼地收回。 她记得，那个夜晚——月光薄如蝉翼，树叶在静谧如水的夜里沙沙地随风作响。电话里的她听见他厚沉里娴熟的一呼一吸，缓慢而悠长。她甚至能想像得到他骨节突起的两指间，香烟在明灭的微光中冉冉升起的白色雾气——夹杂着尼古丁的味道。 那时候，她对他直言：吸烟有害健康。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至少是在她面前碰过香烟。 而如今，他委婉得征求她的意见，在得到她的同意后。他利落得走出越野车，在距离车一米开外的一辆棕色奥迪旁随意地靠着，却依然不乏军人飒爽的风姿。 高缘琛单手撑着下巴，缓缓地要下车窗，凉薄的空气从窗子的狭窄的缝隙里飘落进来。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甚至能抓住空气中那淡淡的熟悉的烟草味。 她闭上眼睛，白皙干净的脸颊以四十五度角倾斜上扬着，浓密的睫毛缱绻地合上，像是在静谧中寻找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之炜瞥了一眼地上飘散的烟灰残屑，左手收回大衣中，快步地朝前方拐角处的垃圾桶走过去，把烟蒂投了进去。等烟味慢慢在冬日的空气里散得差不多了，他才踱着稳健的步子身姿挺拔地朝越野车走来。 “秦...叔叔，你是不是很累？你有心事，对不对？” 沉寂如斯的车厢里，高缘琛抬眉，澄澈的水眸波光滟滟，语气里有着隐藏了许久的关心和担忧。 淡淡的烟草味从卡其色的大衣里飘落出来，落在女孩儿的鼻尖，让她搜寻到了一种随时随地的安心。 秦之炜右手抚在黑色的方向盘上，短短的发脚衬得五官更加立体俊朗，如镌刻一般，带着刚硬健康的线条。良久，他低低出声：“丫头，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原来，他早已困扰许久。 “首长先生，”许是许久没有这样喊他，秦之炜听得出小丫头的声音有些颤抖，怯怯的，像是一只没有树洞无法安置自己的小松鼠。眼睛里，尽是氤氲的水光。 “首长先生，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小丫头有些哽咽，只有他一半大小的手掌软软的、柔柔的覆了上来，包裹着他因为常年雨淋日晒而变得黝黑的手背。青筋凸起的手背上冉冉增温，秦之炜反过掌心，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小拳头。 “丫头。” 他低低唤着，前倾着用双手环住了面前单纯善良的小姑娘。那个，曾经一度闯进她心怀，留下盛放的鲜花和眼泪的小姑娘。 “丫头，我的丫头。”他再一次唤她，像是拥着一件独一无二的烟雨青瓷，生怕一松手，就碎了。 “首长先生。”高缘琛缓缓离开他的拥抱，两手摩挲着秦之炜下颚隐隐显现的青色胡渣，再一次喃喃道：“你很累，对不对？我知道。” 末了，她抿了抿唇瓣，声音轻颤：“首长先生，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想成为一棵木棉，站在你身旁的木棉，和你一起面对春暖花开，寒风凛冽。” 她扬着脸，吐露出的一字一句都显得倔强而坚定。 “丫头，”良久，秦之炜才有了回应，“我希望我可以保护你。” “不！”她突然扑住他的脖子，脸紧紧地贴在上面，双唇微启，“三年前的我，如果说三年前的我只是一株小草，那么现在的我已经在迈向成长为木棉的路上。虽然，我无法预知未来的坎坷，可是，至少，现在，我和你是一起的。首长先生，你不要松开手，留我在原地仰望你沉声向前的背影，好不好？” 一滴晶莹的水珠沿着秦之炜的脖间滚落下来，消失在黑色的毛衣领中，不见踪迹。 “好。” 良久，秦之炜捧起小丫头湿润的两颊，在额间落下深深一吻。guntang，美好。 “傻丫头，不哭了，听话。” 高缘琛点点头，又擦了擦被某人拂去眼泪的双颊，浅浅地朝他笑：“咱们走吧。” “好，咱们走。” “我用尽整个青春，却走不出悠长的雨季，一路行吟，一路回望，忆念不息，泪流不止。就将心化成一颗露珠，栖息在梦宽阔的叶子上，沉沉睡去，待下一世的晨曦，将我轻轻唤醒。那么，今生，可否允我尘埃落定，还我素心如月，温婉如玉，清眸流转，恰若初见时的盈盈。” 车窗外，景色一路倒退，一再变换。 女孩儿望着前方笔直延伸的公路，想起了很久以前读到的一段话。很美。 虽然她早已记不清她初见那个人时候的样子，但是她记得他的味道，他的背影，他的声音，还有，浅浅的温热。 我亲爱的达西先生，当你已经变成一棵参天的橡树。我希望，我可以守候在你的身边，做故事里沉稳的伊丽莎白姑娘。亦或是，一株木棉，静静和你并肩而站的木棉。 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