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当年天帝为了给大家树立威信做一个能吃苦有担当的老大，曾下界去做了回凡胎。那时的天魔两界安稳，人间也正正繁华盛世。说来也巧，天地转世为人时落入的凡胎正是还在渡仙劫的华东道人，当时他苦于修道，每每封闭一次就是三年五载。说他是道人，却有妻有儿可谓是享尽了天伦之乐。

    六十来岁的东华一生都在寻求修仙之术，却一直不得志。四十岁那年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

    那日乌云腾腾，正是大雨降至的征兆，东华当自躲在了山神庙里。哪知这早就是别人已经撒了尿画了圈的地盘了，亏得这老乞丐成形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因没高中无脸回乡伦落至此。老乞丐腾出身边的一块地给他，华东本也不在乎这些礼节大方地道谢后安心睡去。

    老乞丐的鼾声连天的响，盖过了雷声。华东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想着第二天还得赶路便推了推老乞丐。老乞丐翻了个身，鼾声倒是停了下来，嘴里似乎在说话。

    华东把耳朵凑上去：“有何事？”

    只听见老乞丐大喝了一声接着呼吸急促，突地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华东一见这架势，果是要梦游了。

    他不想扰到老乞丐，想着人家留你一宿，就不能多加挑剔。他自己往角落挪了挪，忽然感觉到身后热气逼人。转过头来见老乞丐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正言道：“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必有成仙之大势。”

    华东屏住呼吸继续听着。

    老乞丐又道：“只是你一直不得其门，岂不是已误了大好年华？”

    华东含泪点了点头，梦仙人深知我心啊！

    “我之将死，便将我苦苦寻来的秘法交与你。”说着，老乞丐眼里渗出一滴血来，双眼血丝冒起。

    华东泪水夺眶而出，万分感谢。要不是怕惊了梦仙人，他就要扑下抱了他的大腿了。

    “你可知双修之术？”老乞丐虽在问话，但他实实是在自问自答：“是为成仙的捷径，我这番冒死与你告之，望你可将成大器，来世将我从下面救上一救。”

    华东一愣，双修？那便是要与女子欢好，可他是道士怎能如此大胆？但若真有此效那他的不就圆了毕生的梦。华东苦苦纠结，未再注意到那老乞丐。

    将入梦失眠，听得潺潺流水声，华东想起了那位将死的老者这才前去寻找他的身影。月光明亮，却已不见了老乞丐的踪迹，只有地面上在哧哧冒泡的一汤鲜血。

    华东霎时间明白了，他望着苍天明月感恩涕零，发誓一定会完成老乞丐的遗愿日后定将他就出。

    这便是这位道人成仙的起因，诚然，有因必有果。他的果便是主双修的上仙，此一仙位前途无可限量，因为大家似乎都好于此法。这使得华东仙人收到了无数来自各界的徒儿，礼与数自然是不可少的。至于后头他有没有帮上那老乞丐一把，那是必然的。他本这一颗报恩的心寻见了阎王，阎王还巴望这位仙家给自己刚投胎的侄子找个好出路呢，满口就应了下来。

    可华东一开口就成了难题，人老乞丐根本是个无名豪杰，他只道了秘法却忘了告与名字。阴间常年混乱，差使门又都是懒惰之鬼，无一鬼肯做这将数也数不尽的鬼分类这种苦差事。阎王就算有心也无力，也不好将这家丑外扬了，只得告之老乞丐实是难寻。

    华东叹了口气，也不多为难，只是面有愠色，负手离了去。阎王却在心里暗道，这老不死的假意！若是他真的要找，拿出好处交他一换，其实找个投胎的鬼又有何难？！

    之后，这个让阎王既爱又恨的仙家每从一只小鬼的口中传来，阎王就紧紧捏住阎王印，大章一盖，啪嗒！如同掌在了那仙人脸面上一般爽快。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那日阎王听说了陛下要经他手投胎，他心下激动不已，每走一步都飘得半尺多高。陛下的名字就在他手下，只要轻轻连个线便可以左右了那人的人生。正和牛头商讨定论之后，他就决定让陛下去个会家道中落的富贵人家。大印即将落下，牛头土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那华东仙人最近收的徒儿是怎的回事？个个投了死胎......”

    阎王脑门一热，手势偏了一偏，落到了看中人家的邻居。而那名邻居，居然正是华东仙人还是个道士且正苦练着双修之法时找来的女子！阎王自为英明神武，这回真要折煞那华东上仙了。

    天帝生下来就是个双腿残疾的孩子，在因华东真名为周氏，为此娘亲为他取名为周皓行。

    皓行长到大个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房间的那番作为，之后父亲每次归去都是三年五载。他也渐渐从墙角下挖出了一些秘密。

    本来他承载着父亲的优良品质，也是一心修仙。再加上又偷来这等秘术，更为欢喜。因他双腿无力行走，只得终日坐在门前，巴巴望着苍穹等待天降美人。

    没想到，天公如此随他心意，真的让他等来了。

    那名女子羞臊着答应他的要求，便开始了昏天黑地的修炼大业。最后，也真让他成了功。

    功成之日，女子诞下一子。日夜沉迷的她幡然醒悟，突然母性光辉从天而将誓死要自己养活这孩子，不再愿孩儿沾了那些污术。皓行心意不改，毫不留情将母子弃下，自个儿成仙去了。

    女子心善，辛苦养大了孩儿，哪想孩儿半人半仙且仙体居多数，活到了二十来岁便停止了发育。直到女子衰老死去，年轻的儿子流着泪在墓碑上刻下：不孝子周濯之母。

    周濯躲在山里活了几百年，有一天，天雷滚滚而来，数名神将铺天盖地。周濯闲来无事就坐在院子里看看热闹，上面正打得欢腾，周濯还思索着是否要取一袋刚炒好的栗子来。低头的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乌云压顶，冷气袭来。

    抬头一看，还真是顶到了自己的脑门上了！

    他顺着盖在头上的乌云看去，透过一片朦胧的浑浊，见到里面倒立着一名灰胡子往下垂着的老者。周濯愣了一愣，有些看不懂了，这乌云貌似，好像......是这老者的头顶！？

    也容不得他多想，身体被抽干了一般软了下来。

    他只听到遥遥天际飘来的一句话：“老身借了你的丹魂，他日必当归还。”

    等他醒来的时候，便见一个老婆婆在照顾自己。之后两人相依为命，姜婆婆也为他指了条去路。他们隐姓埋名，造了洪山镇，人口渐渐多了起来。

    让他欣慰的是，半路上捡了个小孩。姜婆婆嫌麻烦，他瞅着好玩，于是麻烦就给他了。他一个大男人活得太久了，却不懂得人间的那些琐事，还好这顾小施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半大就知道给他买米倒茶，大了些还学会烧一手的好菜。活泼好动的性子，倒是给周濯漫漫无期的生命中平添了不少乐趣。

    这么些年，周濯也没奢望那片乌云能还他的丹魂了。只是有时体内突然感到极度虚空，就会想起那应是丹魂的存放处，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吃上一顿那孩子做的饭，差不多就填满了。

    ******

    顾小施细胳膊细腿的，走了一天就走不动了。他们本来有许多好马匹的，但平日里都存放在云水阁那方马圈里。周濯现下有些不想见姜婆婆，他自己也道不出个所以来。只觉得那天姜婆婆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对劲。一旦去取了马匹，姜婆婆定定会知道他们的去处。他只想带着顾小施，两人再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心生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不死不灭的身子要存留到什么时候，指不定等到顾小施老死的那天，他也厌世了。现下先保着这条命，守着顾小施长大到死去，这样他也就安心了。

    周濯蹲下身想要背起顾小施，也难为这孩子受了这些惊吓还走了一天一夜。

    顾小施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扒上背，他低着头小声地道：“堂主，我都十七了......”

    周濯背部一僵，这是要和自己分清界限的意思么？他疼爱这孩子，始终以对待小孩的方式待着他，他看着顾小施一年一年的长大，个子一年比一年高了，他的心都是悬着的。唯独担心哪天他一觉醒来顾小施就老去了。所以，他对他如同孩童般只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慰藉，告诉自己这孩子没有长大只是变高了而已。他还能陪多久呢？十年？三十年？还是更长？但不会是永远。

    现在居然连自己最信任的人都要走了。果然，每个人都在远离他，背叛他......

    “堂主......我十七了，可以帮你分担很多事。你杀了人，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得已的，就算是不理智的原因我也愿意跟你走。但你什么都不愿与我说，你是不相信我么？还是觉得我无法插足你的世界？以后我可以自己走路了，我帮不了你，但我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原来是这样啊......

    周濯苦笑，自己怎就大喜大悲，真是虚惊一场。

    顾小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听到了弱弱的呼吸声。

    没等他得到回应，便被捞到了背上。堂主的身上热哄哄的，像个暖炉一样。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话，顾小施挣扎了一下。

    周濯有意一颠，背部紧贴到了温热。

    顾小施耳朵贴在背上，听到的声音都是嗡嗡的，但他听清楚了一句话：“老子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