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合道
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林一凡不知道莫子瑜为什么笑，也不知她为什么会露出嗔怪之色，但这些伪装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有一种本能的厌烦。 他知道这些情绪的产生都是因为玲珑的缘故，这并非是说莫子瑜和玲珑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因为美丽的女人一颦一笑间本就与许多相似的风情，而这些风情在不经意间触及到了他心底最柔软也最痛苦的部分。 “师兄，我送送你www.shukeba.com。”莫子瑜起身，朝主事人与秦奕微微一礼，道：“正好有些事情和你商量。” 林一凡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离开十三殿，莫子瑜亦步亦趋地跟在林一凡身后，低眉顺眼的模样，显得极为文静。林一凡见状又想到了从前的灵儿，灵儿本性活泼好动，但因为仰慕邢义远，不知不觉就将自己的心放在了一个很低、很卑微的位置，渐渐地成为了习惯，压过了本性。 莫子瑜露出这幅样子当然不是因为仰慕他，而是有求于他。两相比较之下，他对灵儿又多了几分喜欢，抬头往左肩望去，却见小家伙将脑袋埋在翅膀间，已经睡着了。 路过大殿门口的英雄碑时，林一凡忍不住顿了顿脚步，问道：“你对这面英雄碑了解多少？” 莫子瑜微微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轻声道：“都是一些普通的事情。” 林一凡并没有用神识去分辨她话中的真伪，也懒得再多问什么，他原本对莫子瑜的身份很好奇，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突然没了那份心情。人类是一种充满谎言的生物，他是，莫子瑜也是，只是谎言有时候并非为了掩盖什么，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一旦揭破，往往意味着伤害。 他并不喜欢莫子瑜，但这种不喜欢更多的是他的主观情绪，并非莫子瑜做了什么让他不喜欢的事情，事实上除了正名一事以外，莫子瑜并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他没必要因为这些主观情绪去伤害她。 “你的事情需要押后一段时间。”林一凡开口说道：“神话禁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那个地方我必须要去，不能错过。” 莫子瑜点了点头，道：“今晚的事情…谢谢你。” “举手之劳罢了，石今昔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林一凡摇了摇头，淡淡道：“再说我曾经的确修炼过，说是同门也不为过。对了，你今年到底多少岁了，我该不会是你的师弟吧？” 莫子瑜清丽的面庞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低声道：“二十岁了。” 林一凡轻轻一叹，道：“二十岁的玄胎中期高手，纵观古今也未必能寻出多少，先天道体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之际，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玲珑，心中微微有些刺痛。他觉得有必要了结一些事情，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此番决战石今昔、剑体或许就是一个机会。第八战体出世，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大荒，玲珑在找他，或许也能知道这些消息。 清冷的月光洒落，整个天地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林一凡穿行在静谧的亭台之间，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玲珑为什么找他，是顾念旧情，还是想向他解释什么？回忆过往种种，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玲珑不是什么善变的人，不过数年未见，她为何突然转投他人怀抱？她是否真心爱过他？这个念头刚过出现，他心口忽然一阵剧痛。 她原本是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的，人间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大多与她无关，是否当年所有的情愫，都只是她一种本能的释放，无关爱恨？ 他忽然笑了起来，玲珑转投他人怀抱，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不同的是女人的心里往往只装得下一个男人，而他的心里却装着两个人。更何况这人间的爱恨又有谁能说得清楚，说不定下一个转角之时他又遇到一个令他砰然心动的女人。 有时候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无论如何，玲珑终究是不再爱他了，过往种种，大可不必深究。 “经历的事情多了，很多东西也就淡了，现在的人，现在的事，千万年后再回顾，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林一凡又想到传承祖地那位老至尊的话，心中忽然有些悲哀。说到底，他和玲珑相处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年而已，相比于武者漫长的生命而言，这几年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那段岁月在整个生命中都具备一些特殊的色彩，或许那段岁月中真的有一些难忘的人，难忘的事，但相比于千万年，甚至是上亿年生命而言，这些东西有可能真的不值一提。 漫长的生命未必是什么好事，因为时间不断向前，没有什么能够永恒不变，今日的执念，或许会在将来变得可笑，今日的坚持，或许会在将来顺其自然… 林一凡心神越发迷茫，宇宙也有寂灭的那天，时间将在那里停止，恍惚之间，他看到了自己屹立在时光长河的尽头，默然回头，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的心绪出现半点波动，就连寂寞都不存在了… 这就是修行与生命的最终结局吗？ 他身上忽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悲意，若真是如此，那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无敌宇内又有什么意义？ 莫子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气息，愕然抬头之际，却发现林一凡忽然停下了脚步，身上的气息缥缈莫测，带着不属于尘世的悲伤，仿佛脱离了这片时空，超然于万物之外。 她心中微微一颤，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涩。 林一凡庞大的精神力量无声无息间延伸出去，神识附着其上，瞬息间跨越了千万里之遥，进入浩淼星空。星辰璀璨，五颜六色的光辉穿过亿万年时光照临人间，带着不属于当世的气息。一颗枯寂的星辰出现在他的感知中，一条巨大的峡谷横贯小半个星体，透发着一股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冰冷气息。 那是月球，里面镇压着一尊神族至强者，他脑海中掠过这样一个念头，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他的神识不断延生，两千万里，三千万里，一亿里，三亿里…数不尽的星辰在他的思感中不断倒退… 累积在神魂中的精神力量已经全部辐射出去，但他的神识并未停止，汇聚在神轮世界中的信仰之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融入到神魂光团中，化为一道道纯粹的精神力量，支撑他神识的延生。 直到信仰之力耗尽，他的神识也不知辐射出了多少万里，整个星海都出现在他的感知之下。但这一切并未结束，神魂光团表面透发出一道道朦胧的光辉，大量的精神力量突兀地诞生，让他的神识越伸越远。 超然于万物之外的悲伤渐渐散去，他的心神渐渐与感知中的星海融为一体。种种妙不可言的感悟缓缓浮现在他心间，不是规则，但却同样蕴含着最为深刻，最为本质的道理，像是渡劫之时把握到的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生机，却又不只是生机，还有死亡、时间、空间、杀戮、救赎、毁灭、创造… 天地间的一切秘密都清晰地呈现在他心间，仿佛他就是这片星海，星海就是他。恍惚之间，他看到了宇宙的诞生，一尊不可想象的强大存在破开了混沌虚无，无穷无尽的神光自那里透发出来，带来了时间，带来了空间，也带来了宇宙万物… 一个又一个的纪元诞生又毁灭，神灵在哀泣，魔鬼在咆哮，至强者如同彗星一般崛起，最终又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仿佛浩瀚海洋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又似深邃夜空中一闪而逝的美丽烟火… 纪元轮回，终有结束的一日，恍惚之间，他又看到了宇宙的终结，天地万物归于沉寂，最终化为混沌虚无，就连时间都不存在了。他屹立在时光长河的尽头，无悲无喜，随着整个宇宙的消亡而彻底消散在虚无中… 他身上的气息越发缥缈而黯淡了，独立于尘世之外，似乎与整个宇宙虚空融为了一体，超脱了天地万物。莫子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神也微微有些恍惚，林一凡分明就站在他身前，却像是远在天涯，分毫不可触及。 “师…林公子。”她轻轻唤了一声，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她不敢再出声，直觉告诉她，林一凡身上很可能出现了某种重大的变故，这种情况不宜打扰，否则一个不慎就可能害了他的性命。 时间缓缓流逝，林一凡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淡，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莫子瑜惊骇地发现，他的生命气息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流逝着。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又轻轻唤了两声，却同样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一道道豪光自他体表透出，温润柔和，又透着点滴神秘而浩大的气息，让人不自禁地心生敬服。那豪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霎时间照亮了大片亭台花园。 光华越来越刺目，莫子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等她适应了那些光芒，睁眼时，却见林一凡整个变成了光人，他的体表裂开了一道道缝隙，但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有数不尽的夺目光辉透出。 他的身躯在消融，坚韧的rou壳在不断分解，化成一道道白光消散在天地间。他身上没有半点生命气息，似乎彻底与天地融合了，天地就是他，他就是天地，有一种隐晦而浩大的气息透发出来。 “林公子…”莫子瑜大叫了一声，但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这让她越发惶恐不安。 “哐当！”寒铁战甲化成一块块部件落在地上，青铜眼罩也脱离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张青铜面具，略显呆滞与茫然的表情让莫子瑜心中微微一酸。 林一凡的身体彻底化成了光芒，一片巨大的白光，那些白光辐射出去，几乎笼罩了半个英雄殿。灵儿在那些白光中安静地睡着，鸟窝重重地落在地上，她竟然没有被惊醒。 “万劫魔体，完了…”此地的动静早已引起了很多强者的注意，一道道强大的神识不断扫过这里，在虚空中无声地交流着。 “看不透…”有人传出神识波动。他们都是长生强者，但对这样的景象依旧一无所知，而那团白光中似乎蕴含某种奇异的力量，阻挡了他们的神识窥探。 “叮…”两颗散发着璀璨而内敛的银辉的物体落在地上，莫子瑜捡起一看，却是两颗眼球状晶体，晶莹剔透，美轮美奂，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上面看不到任何与人类有关的感**彩。 “这是他的眼睛！”莫子瑜心中升起这样的明悟，也意识到这双眼睛的不凡。林一凡整个身体都已化成了光芒，唯独剩下这双眼睛没有消逝，足见其神秘之处。 “林公子…”她情绪微微有些低落，原本是想通过林一凡寻找人族至宝以及那个让她牵挂的人，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成了虚幻。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那片白光，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自那片白光深处走了出来。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年纪，秀气的眉毛、柔软的嘴唇、清澈的目光以及温暖的笑意似乎无不在诉说着柔情。 “小凡…”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旋即被铺天盖地的白光彻底淹没了身形。 “玲珑…”一道强横到极点的神识波动陡然出现在这方天地中，笼罩了近半个英雄殿的白光陡然一黯。下一刻，平地里狂风大作，高天之上云层涌动，磅礴的神识瞬息间穿过亿万里之遥，自浩淼星空中回归。 “封天锁地！”强大的精神力量辐散出去，瞬息间封禁了方圆十丈之内的天地，隔绝一切感知。林一凡取出一滴精血，浩瀚生命精气自命轮世界中涌出，霎时间凝聚出一具新的躯体。 “今晚的事情，还请莫姑娘帮忙保密。”他穿好衣服，又将青铜眼罩戴上，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告辞。” 莫子瑜张了张嘴，但却没能说出什么，千言万语，化成一道轻轻的叹息。发生在林一凡身上的一切带给她极大的触动，那种独立于尘世之外的悲伤至今残留在她心底，只是稍稍一想，便会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产生。 一道道强大的神识不断扫过，林一凡心烦意乱，当下也顾不得隐藏，张开光翼飞离了这里。精神思感无限延伸，让他的神识与精神力量都获得了巨大的提升，累积在神轮世界中的信仰之力也已彻底融入神魂中，让他的底牌越发强大了，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依旧没有半点喜悦。 有时候知道的东西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修行、生命的最终意义本不该是他这个境界的人物思考的东西，以至于误入歧途，迷失了自我，若非最后关头执念出现，他很可能已经彻底合道，永远地融入天地间。合道便是冲击真正的至强者之位，而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找死！ “寂灭是宇宙万物的归宿，但绝非生命的最终意义，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好每一步！”经此一劫，林一凡也收获了一些东西，心志越发坚定了。他知道的东西太多，无论是修行还是生命，他都具备思考的资格，但因为本身的修为境界太低，思考这些东西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走好每一步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