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能暗中搜索…”又是几日后，纪言带回一则消息，“圣殿那边已经有人不满了，说这样大肆搜索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纪百川听罢沉吟片刻，道：“那就撤去圣殿的力量，瀚国那边，长生强者也都撤回去www.shukeba.com。” 纪言又道：“至尊也说一切顺其自然就好，让我们不必过于强求，他说知道大哥还活着，那就够了。” 纪百川剑眉一挑，问道：“至尊这是什么意思？” 纪言摇了摇头，道：“至尊行事不可揣度，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圣殿对大哥的态度很好，但这并非至尊的意思！” 纪百川眉头又是一皱，好一阵过去，才开口道：“至尊很少过问世事，是不是他的意思都无所谓。你大哥身后站着荒魔至尊，圣殿想要拉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纪言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又道：“人族至宝是大哥带出来的，他老人家或许和大哥有过接触，前些时日我去找他老人家求证，他让我不要过问。” 纪百川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道：“若真是人族至宝有意帮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圣殿那边你就不要过问了，随他们怎么处理，大瀚国这边你再关注一下，尽量收敛一点，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还有梦曦丫头那里，也不要过于隐瞒，该知道的都让她知道，受伤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也让她多陪陪玲珑姑娘，她们两个…唉！” 纪言退了出去，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一拳重创两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强者后，林一凡化虹而行，不过三五个呼吸间就穿过了两万里之遥，来到了玄牧宗后山镇魔渊上。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万丈深渊，在深渊底部附近，他感受到了一股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强大力量。 “本能…”他思索一阵，脑海中忽然浮起一道清丽婉约的身影，瞬间恍悟过来：“原来是因为她！” “可我不曾见过此人。”他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在神识海中搜索起来。半晌之后，他身躯忽地一震，喟然叹道：“难怪连记忆都消散了，原来我早已是个死人，这是千百世轮回之后的我！” 千般滋味霎时间涌上心头，他在悬崖边上伫立半晌，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化起来，时强时弱，时而充满生机，时而充满死气。 他见状哑然一笑，抬手打出一道神光将自己笼罩进去，彻底隔绝了外界感应。紧接着伸手扯过一缕灰白的头发瞧了瞧，叹道：“修炼界中能够伤心到这个地步的人可不多见，就连本源神识都受伤了…” 他伸手在虚空中抓过一块千斤巨石，手指轻轻一点，就见一个道童模样的石人挣开巨石钻了出来，躬身一拜，口中呼道：“恒宇上仙，法驾寰宇，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好，好！”那“恒宇上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眉眼间很有几分得意。他又伸手在地上碎石上面轻轻一点，变化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棋盘，边上放了两个盒子，里面装满了棋子。 “过来下棋。”他招呼那个道童坐下，伸手落下一子，安心对弈起来。 晃眼间已落了十余子，他开口道：“大寂灭中有大智慧、大危险、大造化，要么彻底湮灭化为虚无，要么磨灭前世寻回真我，成败全在一念之间…咦，臭小子，你这一步怎么能走那里呢，不算不算！” 道童无奈一叹，道：“老师你不能悔棋呀！” 老师摆了摆手，道：“那怎么能叫悔棋呢，我刚刚眼里进了沙子没看清楚，不算悔棋！” “人间婆娑，全无着落，万般红紫，过眼成灰，试问天地，何人永恒？唔，我刚刚眼里又进了沙子，这步不算，不算不算！” 道童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挖苦道：“老师你眼里进的不是沙子而是石头吧？” 说罢他又要落子，忽然瞥见老师眼角落下两滴清亮的泪花，不由得轻咦一声，问道：“老师你怎么哭了？” “眼里进了石头，想不哭都不成啊…”老师轻轻叹了口气，趁道童不注意，赶忙又毁了一步棋，口中念念有词地道：“生而不忧，死而不怖。天下炽热，此心独凉…你道我为什么哭？不是因为眼里进了石头，而是我心里凉到了极点呀…” 道童讶然，问道：“老师，谁让你心凉？” 老师道：“我心中有情，故而心凉。焉知生命的真谛就在于无情，情乃人之大敌，红尘莫有不死，早死的总是深情者…” 道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他头上灰发转眼间变成了一片霜白，又轻咦了一声，道：“老师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老师闻言脸色大变，扯过满是死气的头发看了一眼，又赶忙将之丢了回去，哆嗦道：“要死了，要死了！” “咦，老师你的头发怎么又黑了？” 老师转头一看，见黑发上充满生机，这才舒了口气，叹道：“差点就死了，妈了个巴子的，吓死本大仙了！” “老师你怎么能说脏话呢，哎唷，你怎么又悔棋了？” 老师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斥道：“什么叫‘又悔棋了’，老师我这种得道高人会做悔棋那种没品的事吗？” 道童轻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老师你眼里全是石头吗？” 老师不答，反而笑道：“树头花尽，乃见众香曼妙；焚心火窟，方觉无上清凉！” 道童若有所悟，见老师身上气息越发浩然，也不计较他悔棋的事了。他又落了几子，忽见老师执子的右手微微一顿，眼中倒映出万般景象，最后定格在“他”与一个身段窈窕、容貌秀美的白衣女子拥吻的一瞬间。 身后雾气氤氲，鸟语不断，百花争妍。 那是“他”一生珍藏的画面，也是“他”一生回味的东西。不知为何，道童心中升起这样的明悟。 “执念太深，难免功亏一篑啊！”老师幽幽一叹，头上的黑发转眼间又变成了灰白色。他见状洒然一笑，稳稳落下手中那枚棋子，对道童招了招手，道：“回来吧，轮到我们了。他走上涅槃之路，不论成败，我们都要彻底消逝！” “是。”那道童躬身一拜，又高声呼了一遍“恒宇上仙，法驾寰宇，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这才化成一道流光没入他眉心神轮。 很快，属于“恒宇上仙”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林一凡身上，充满生机的躯壳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他并未死亡，呼吸平稳，心脏依旧在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着，只是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生命的气息，仿佛一个活着的死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七日之后，他身上忽然散发出一阵浓郁的死气，rou壳一寸寸腐朽，其中的生命力不断流逝，不过半日时间，就已朽灭得只剩一具干枯的黑骨，微风吹过，竟有骨粉从上面掉落。 一片绚丽灿烂的光幕笼罩在骨骼上面，一万二千九百六十个“轮”绽放出盈盈神光，神异非凡。但那些神光很快就黯淡了，最后彻底消失，主命轮处，不断有腐朽的气息透过命轮壁障泄露出来。他的命轮世界在死亡，生机灭绝，里面的种种灵粹不断枯萎，就连天上的星辰都熄灭了，彻底失去了光辉。 而在眉心神轮处，另有一股神秘的气息若隐若现，像是生机，又像是死亡。但那股气息很快也消失了，神轮之中没有半点波动，彻底陷入了寂静中，无论是神魂还是神识光点都已消失不见。 此谓寂灭，也谓涅槃！ 林一凡的心神坠入了永恒的黑暗，他失去了感知，失去了思考能力，意识在不断沉沦，游荡在寂灭的边沿。他的心海中，只剩下一道身影。 一道娇柔雪白的身影。 她很温暖，温暖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她又是那样的冰冷，彻骨的寒意阻挡了他靠近的脚步。 “小凡…”她温柔地注视着他，清丽的面庞上有浅浅的笑意。 “你长大了…”她缓缓走向黑暗深处，偶尔回头，神情依旧专注，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 “玲珑…”他终于恢复意识，狂奔着追了上去。 “你别跟着我。”她收敛了笑意，柔声道：“此乃寂灭永恒之地，一旦深入，就会永世沉沦不可自拔，再也回不去啦！” 他不理，反而将速度提到了极限。 “这是我在你心里的影子。”她怔怔地看着他，忽地幽幽一叹，道：“我知道你疼我爱我，涅槃之际不愿磨灭这道影子，可那是没用的。” 她又转身往黑暗深处走去，缓缓道：“看着我走进永恒的黑暗，你就能彻底忘了我，从而获得新生。跟着我，你就会陷入永恒的寂灭里，生命、意识，什么都不会剩下，甚至不能想我…” “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大声地叫着：“就算是永恒的寂灭，就算会永世沉沦不可自拔，我还是舍不得！” 她脚步微微一顿，又转过身来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傻瓜，这只是我在你心中的影子，真正的我已经不爱你啦。” “我知道。”他心中大恸，“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她又是一怔，旋即展颜一笑，对着他张开了双臂。 “玲珑…”永恒的黑暗席卷而来，他终于将她拥入怀中，久违的温暖与柔情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小凡…”她亲吻他的面庞，抚摸他灰白的长发，问道：“你后悔么？” 他不说话，只是用力摇头。 她轻声一叹，将瑧首埋在他胸膛，幽幽地道：“我把你害成了这样，你恨我么？” “不恨，一点也不恨！”他闻着她发丝间的馨香，感受着她温软的躯体，心绪忽然平静下来。 “恨与不恨都没关系啦。”她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道：“你就要死了，陷入永恒的寂灭里…” “我不怕！”他轻轻摇头，眼见黑暗即将临身，环在她腰间与背部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力气，似欲将她整个揉入怀中。 “可我怕。”她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道：“你死之后，什么都不剩下了，包括我这道影子…” 他心中陡然一震。 “小凡…”她忽然激动起来，“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这样难过…” 下一刻，永恒的黑暗彻底吞没了她。 “不！”林一凡大叫：“我要留住你，永远地留住你！” “轰隆隆！”风雷大作，神光万道，紫金色命海浮现，浪涛翻滚肆虐，汹涌澎湃。一股股生命精气涌出，化为新生的血rou脏腑。银辉璀璨的双眸中，倒映着一道清丽绝俗的身影。 “我留住了你…”他轻轻叹了口气，“但那只是一道影子！” 益光城，武德将军府，玲珑恍然间回过神来。 “寂灭永恒之地，一道影子…”她仔细回忆梦境中的一切，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般难受。 “玄牧山，小凡去了镇魔渊，寂灭，永恒的黑暗…”她来不及细想，慌不择路地冲出房门，路过门口之时，忽然与一道娇俏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玲珑jiejie你要去哪里？”来人正是姚梦曦，这段时日，她似乎又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复从前那般红润。 “玄牧山，小凡他…陷入了永恒的寂灭里！” “什么永恒的寂灭？玲珑jiejie你要去玄牧山吗，我让爹爹带你去。” 一日半后，纪家四人带着玲珑又一次登上了玄牧山。那里残留着雷电的痕迹，地上堆着很多乱石，还有散落的黑色骨粉，但唯独不见林一凡的身影。 “这是棋子…”几人整理一番，最终将那些乱石还原成了一个道童与一方棋盘。 “这里还有东西…”姚梦曦眼尖，又在一堆杂草中发现一堆石块。她掀开石块，露出一个两尺多长的石箱子。 “有几件衣服…”她打开石箱，取出几件衣衫，每一件都是青色，其中两件甚至打过补丁，有许多缝补的痕迹。 “是我给他做的衣服…”玲珑心神微微有些恍惚，轻轻拂过上面的补丁，幽幽叹了口气。 “人生若只如初见！”石箱底部，刻着这样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