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照看到床上去
“锵!”乌影划落,破天魔刀从天而降,没入林一凡身前三四米外的山石之中。 “铁刀…”林一凡将铁刀拔出,握在手中细细摩挲一阵,旋即挥刀砍向身旁一株小树,只听得“铮”的一声,铁刀没入树干一寸有余。 从前的铁刀无坚不摧,纵是本命神兵也能轻易斩断,不费丝毫力气,但现在却连一株小树都无法砍断,再不复从前的锋锐。 它已失去所有力量!林一凡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心念微动,就欲将铁刀收回体内,但铁刀却没有半分动静。 他死了,这次是真的死了! “铁刀…”林一凡立在原地出神许久,只觉人生寂寞,不外如是,禁不住长叹一声,神情愈发萧索。 柳如烟隐在林木之中,默默注视着林一凡的动静,想及他二人半月前还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如今却落得这般结局,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又想师妹虽然神情有异,但那一番“人魔殊途”、“恩断义绝”让自己都看不过去,只怕也真的伤了他的心。 “师妹啊师妹,他为了你宁可连性命也不要,待你一片真心,你为何又要如此待他?凡事因人而异,你若真心爱他,又何必顾忌他的血统身份?”柳如烟心中感叹,她并不知玲珑身份来历,只当她见林一凡身怀魔族血脉,一时间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失去冷静,故而想对林一凡痛下杀手。 眼见林一凡提刀走向密林深处,她连忙跟了上去。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又见林一凡在一丛灌木附近停下,驻足许久之后,忽然扬起手中铁刀,用力往背后蝠翼砍去。 她心头猛地一跳,几欲惊叫出声。但见那铁刀并不锋利,一刀之下,竟是未能斩断背后翼骨,他拔出嵌在骨头上的铁刀,又接连挥出几刀砍在翼骨之上,过程中就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仿佛砍的只是一块木料,而非自己身上的骨头。 他连砍几刀,旋又伸手掰断骨头,挥动铁刀,将连在腰肋下的皮rou一寸寸割下来,洒下大蓬鲜血。“却也是个血性男儿!”柳如烟捂住嘴唇,心中暗赞一声,转念又想:“若非真个心灰意冷,何至于连这样的痛苦也不放在心上?”心头越发不是滋味。 她见林一凡如法炮制掰断第二根翼骨,失血过多,黝黑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血色,正迟疑着要不要现身相助于他,又见他盘腿坐下,气血运转片刻,血流顿时止了下来,伤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如此强盛的气血倒也无碍!”她打消了现身的念头,心道:“此子果然天资不凡,比之师妹也不遑多让,也难怪师妹不愿放他离去,他若叛入魔族,将来定是我人类的一大劲敌!” 临至天黑,林一凡伤势已无大碍,柳如烟正松了口气,又见他将左手按在一株古木上,右手挥起铁刀,一刀刀往左手五指砍了下去。她心口一颤,禁不住再次捂上了嘴。十指连心,伤口最是疼痛,柳如烟清晰地看到了他脸色由红转白,眉毛跳动不止。 但他面色依旧平静,一双眸子平静得仿佛一汪死水,整个过程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看得她心中微微酸涩。 疗伤完毕已是子夜时分,林一凡将砍下的蝠翼、利爪埋下,旋即举步往玄牧宗外门走去。柳如烟正欲跟上,忽见林一凡转过身躯,平静而淡漠的目光望向她藏身之处,道:“柳姑娘你回去看看玲珑姑娘吧,她若是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那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柳如烟离他足有百丈之远,见他发现自己,心中微微一惊,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林一凡淡淡一笑,道:“柳姑娘没看见我是魔族么?魔族的鼻子,向来比狗还灵。”他已开辟神轮,神识虽然不强,但却远比常人敏锐,早在柳如烟从镇魔渊上跟来时就已发现了她,后来又在此地呆了三四个时辰,柳如烟身上清新淡雅的女儿香气更是飘了不知有多远,早已被他闻到。 他语气平静,但柳如烟却听出了一股强烈的自嘲味道,又见他拿自己的鼻子和狗比,显然是将自己看得极为卑贱,心中更加恻然。她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天资绝世,未来的路还很长,何不振作一点,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林一凡笑了笑,道:“我就是我,何需什么证明?至于振作,情也好,爱也罢,终不过过眼云烟罢了。我这人向来乐观豁达,万事不萦于怀,过去的事,过去就放下了,谈不上什么振作不振作。” 他转过身躯,接着道:“柳姑娘你回去吧,玲珑姑娘乃是一滴至强者精血化成的天地道胎,对两族的仇恨早已根植在血脉之中,之所以对我拔剑相向,也是因为血脉中的仇恨蒙蔽了心智。她此时应该已经苏醒,你回去看紧了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顺便告诉她一句,我与她人魔殊途,又已恩断义绝,过往种种,还请她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柳如烟全然没有料到事情的起因竟是如此,先是一愣,旋即惊声问道:“你明知她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为何又要与她恩断义绝?” 林一凡淡淡道:“玲珑姑娘说得不错,人魔殊途,正该恩断义绝才对!” “你…”柳如烟身躯微微颤抖,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当即冷哼一声,转身往镇魔渊飞去。 飞了一阵,她心中忽然一动,想到当初自己拿他性命逼迫玲珑交出《素女九变》之时,曾两度不顾性命也要成全玲珑,实非什么无情无义之辈,此番说出“人魔殊途,正该恩断义绝”这样的无情话语,与他的性子完全不符。 她思索一阵,一时想他先前被玲珑那句“人魔殊途,恩断义绝”伤透了心,是以不愿再与她复合,但他终究念着玲珑的好,故而让自己回去看紧了她,同时也以“人魔殊途,恩断义绝”回应玲珑,好叫她也死心,不被情伤所困。一时又想他对玲珑情根深种,虽是伤心透顶,但也该轻易不会放弃才是,此番绝情之言,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在里面。 想了许久,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能够肯定林一凡这番绝情话语透着异常之处。她刚回到地宫,就听得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传来,她连忙循声走去,只见玲珑缩在石床角落,双手环膝,披头散发,肩膀颤抖不止。 她轻轻唤了一声“师妹”,就见玲珑抬起头来,神色惨然,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目中更是死灰一片。她心中一急,连忙将她搂在怀中,道:“师妹,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玲珑伏在她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泣声道:“师姐,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我恨我自己,真的好恨…”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柳如烟问清事情始末,得知玲珑最初发现林一凡是魔族之时,立即被杀意蒙蔽了心智,完全不记得林一凡是谁,直到那一剑即将刺入他胸膛之时方才恍然忆起,但那时她虽恢复了意识,但依旧被仇恨支配,最终酿成大错,与林一凡恩断义绝。
“他…”柳如烟迟疑片刻,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的。” 玲珑闻言,身躯禁不住微微一颤:“他都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眼前一黑,脑海中天旋地转,嘴角攸地溢出一缕鲜血,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涩声道:“他不要我了,一定是他不要我了…”只觉万念俱灰,心中浑然没了半点念想。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师姐,我有些渴了,你去帮我取两枚果子来吧。” 柳如烟心中一凛,心知师妹支开她多半是想自寻短见,连忙搂紧了她,轻声道:“她不是不要你…”遂将林一凡在密林中对她说的话悉数说了出来,然后补充道:“他非无情无义之人,又待你一片痴心,明知你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也要与你断绝关系,这其中多半另有隐情。” 玲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问道:“什么隐情,师姐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隐情?” 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哪里知道林一凡是真的想与她断绝关系还是另有隐情,柳如烟摇了摇头,道:“到底有什么隐情,要你自己去问他才行,当务之急是化去血脉中的仇恨,方可及早出去找他。” 玲珑这才看到希望,止住哭泣,思索片刻后,道:“破天魔刀前辈说他的身份要受尽委屈,想来就是指他的魔族血脉了,还望师姐往玄牧宗一行,帮我照看好他,莫要叫他被人欺负了。” 柳如烟见她稍稍振作,心中顿时放心不少,忽又听她要自己帮忙照看林一凡,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将《素女九变》交给我,我就去帮你照看他。” 她本是玩笑之言,岂料玲珑却是点了点头,道:“我这里有一篇法门,名为《夺天道》,是破天魔刀前辈传授给小凡的妙法,比《素女九变》还要强出不少,小凡也说过可以教给你。”说罢将《夺天道》的口诀心法全部教给了她,又道:“小凡说过,此法门干系重大,若无足够的实力,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师姐你千万不要轻易将之授予别人。” 理清《夺天道》种种,柳如烟顿时满脸惊愕之色,叹道:“你这丫头,捡到宝了还不自知,非要闹什么恩断义绝。” 玲珑神色一黯,道:“师姐,我送你出去吧。”两人一起走了出去,路上玲珑又将补全的《青帝长生诀》告知于她,谈及远古战场种种,自是不胜感叹。 柳如烟一日间收获两部无上法门,心情自是大好,又恢复了往日的俏皮性子,笑道:“林一凡这样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可不多见,师妹你让我去照看他,就不怕jiejie我春心荡漾,将他照看到床上去了么?” 玲珑幽幽一叹,道:“我只想着他能够原谅我,别不要我,其他什么也管不了了。” 柳如烟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师姐跟你开玩笑呢,你一个人在谷中可要照顾好自己,别整天胡思乱想,早些化去血脉中的仇恨,再与他双宿双飞,岂不快哉?”说罢飞身往镇魔渊而去。 玲珑听她说得美好,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许,待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高空中,便也转身归去。待走入地宫大殿之时,忽地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祖师婆婆神像下方,仰着头颅默默凝视,她心中顿时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离去这片刻时间,竟有外来之人进入谷中。而更令她惊骇的是,自己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气息,仿佛立在那里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