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左右互搏

    玄牧山地处大瀚国西部边缘，东临边疆重城益光城，西接十万里苍茫大山，乃是大瀚国“三院七宗二十四派”之玄牧宗驻地所在。

    玄牧山高逾五千丈，绵延三十余里，山间古木林立，郁郁葱葱，时有鸟鸣兽吼之声回荡，显得生机勃勃。朝阳初升，淡金色的光辉洒落，将缭绕在山间的云气染得如烟似霞，美轮美奂。透过云气，隐约可见几座恢宏大气的宫殿陈列其中。

    当中一座位于山腰处，青砖碧瓦，古色古香。高大的石门上挂有一块墨色牌匾，上书“真武殿”三个大字，这是玄牧宗的外门大殿。

    大殿外有一青石广场，宽约百丈，边沿稀稀疏疏摆着几个木架，上面陈满了木质的刀枪剑戟、棍棒斧钺等诸般兵刃。广场正中，数百个少年男女面向朝阳盘腿而坐，神色肃穆，呼吸悠长而平稳。他们中大的能有十七八岁，小的不过十一二岁。

    “朝霞之气蕴含天地之精，可壮大人体生机，滋润筋骨。我宗功法虽不能像传说中那些神功妙法一般餐食朝霞之气，但多多少少有些效果，长久坚持，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一个身穿粗布衣衫，体型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认真地指点着他们，时而矫正一下坐姿，时而念上几句口诀。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耳朵微微一动，转身望向广场边缘的一个生满灌木的小山坡，微微皱眉。

    灌木丛后方，林一凡左脚踏地，右脚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指导外门弟子修行的陈教头是真武殿中有数的强者之一，六识极为敏锐，纵是百米外一丁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好一阵过去，直到陈教头收回目光继续在广场上巡视，他才缓缓落下右脚，暗自松了口气。对一个厨房里的火工杂役而言，偷师可是大罪，一旦被发现，少不了一顿板子伺候。

    林一凡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体，不发出半点声响，旋即调整呼吸，默默练功。待陈教头指点众人之时，他便凝神倾听，将陈教头的话记在脑中，细细品味。他来到玄牧山已近四年，得传一套基本的呼吸运气之法，但进境一直很缓慢，至今仍停留在蜕凡境界第二重天——锻骨境界上。

    蜕凡是武道修行的第一个境界，又被称作筑基，取蜕却凡躯，筑就修行根基之意，可细分为练皮、锻骨、洗藏、伐髓、拓脉五重天，旨在一步步改善体质，为日后的修行打下坚实基础。

    玄牧宗外门弟子足有六百余人，小部分年幼或资质不佳之人仍停留在蜕凡层次，故此每日晨间练功之际，陈教头多会指点一番蜕凡境界的修行。

    天地之间的元气暴烈而驳杂，人类体质又太过孱弱，是以尚未完成蜕凡境界修行的人类很难大量摄取天地元气以为修行之用，只能通过呼吸运气之法将分散在周身各处的精劲能量提炼、转化出来，用以强化血rou骨骼，开拓经脉，逐步改善体质。这种法门提炼出的能量不但温顺柔和，更充满生命力，乃是固本培元的上上之选。

    林一凡心跳渐缓，一呼一吸都暗含旋律，气血运行片刻，便有一股微弱的能量自周身各处生出。他将心神沉至左掌间，弃身体其他各处于不顾，专心控制左掌上的能量往骨骼中渗入。这股能量却似重逾万斤，运转极为迟滞，任凭他心神怎样牵扯，始终不见加快。对此他早已习惯，也不心急，只是集中心神，竭力控制。

    “又失败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林一凡吐出一口浊气，面色略显苍白，控制体内的能量运转极耗心神，难以长久坚持。

    呼吸运气之法，他只用了一日就已掌握其中关窍，外门弟子中，最快者用了三日；完成蜕凡第一重天的修行，他用了整整三年，而外门弟子中，最慢者只用了一年。

    初时他只道是自己对呼吸运气之法的理解有误，便时常来此偷师，每当陈教头指点众人之时，就将他的话记在脑中，暗自琢磨比较，后来却发现陈教头所言种种与他自己的理解并无多少差别，遂以为是自己根骨太差，以至能量运转迟滞。

    他苦思几日，旋又别出心裁，集中心神控制小部分能量的运转，方才堪堪在三年将满之际完成练皮境界的修行。但到了锻骨境界之时，这种方法似乎也不管用了，能量运转较以前更加缓慢，经常熬上半个时辰，那股能量依旧未能渗入骨骼分毫，这大半年下来，也只是勉强将右臂骨骼锻炼了一番。直到最近一年他常感身体内里虚弱，精神萎靡，方才意识到体内能量运转迟滞或许不是根骨低劣所致，也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今日便能知晓！”林一凡数日前在后山寻得一株上千年份的三叶紫芝，已托厨房里的王老头送入真武殿谭开济谭长老手中，谭长老嘱他今日去真武殿，好给他检查一番。

    王老头与他颇有几分“交情”，此人肥头大耳，jian猾市侩，直将他榨得一穷二白才允了送药之事，让林一凡恨得牙痒痒，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心道哪天他若真的踏上修行之路，定要回来收拾他一番，以回报他这几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

    此时广场中的众人也基本行功完毕，陈教头又开始教授各种体术武技。林一凡在身旁折了两截干枯木条，趴下身子，双肘撑地，以木条演练陈教头所授体术武技。若是有人在此的话，定会发现，他手中两根木条的运动轨迹竟与陈教头传授的《断流刀法》和《截脉二十一剑》有八九分相似，而双肘移动的规律，与《大荒三十六式》中的十八式身法几乎一模一样。

    左右互搏之术！

    谁能想到，上一世七年“不务正业”的成果，竟能在今生派上大用场？林一凡嘴角泛起一丝怅然，他本非此界中人，而是一场车祸身死之后，灵魂被一把黑不溜秋的铁刀带到了这个武道兴盛，玄奇神异的大荒世界。

    上一世十一岁那年，他读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在读到小龙女向周伯通学习左右互搏之术时，他也试着左手画方右手画圆，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其后数日，他每天都会尝试很多次，但大多以失败而告终，偶尔成功一次，再画时复又失败。

    他性子跳脱而执拗，越是办不到的事情就越想办到，一连多日的失败，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理，自此每日练习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一发不可收拾。上课在画，在家也画，就连走路睡觉，脑中想的也是左右互博的事，像是入了魔一般。如此半年过去，他终于可以轻松做到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但他还觉不够，又开始画一些复杂的东西，仅仅两年，他便掌握了其中的窍门，手随心动，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可他仍觉不够，便开始尝试真正的一心二用之法，在同一时间做两件完全不同的，需要专心去做的事，四年之后，成效斐然，却也渐感无趣，便逐渐放下了。

    木条碰撞又分开，交击之音不绝于耳，不多时，林一凡额上见汗，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体术武技的修炼不光是掌握其“形”，更要体悟其“神”，所谓“形”，是指招式技法，所谓“神”，则指气势精髓。

    而“神”的体悟尤耗心力，比之控制体内能量运转更甚，不过小半个时辰，林一凡就停了下来，趴在地上大口喘气，面色苍白如纸。

    好一阵过去，他才爬了起来，目光扫过广场上众人，最后在一对十七八岁的俊美男女身上停留下来。玄牧宗每二十年收徒一次，广场上的诸多少年男女都是五年前山门大开之时拜入宗门的，其中又以这两人修为最高，他们自幼打熬体魄，在进入玄牧宗后不到两年就已完成了蜕凡境界的修行。

    “若我和他们修为相当，击败他们，只需十招！”林一凡看了一阵，最后得出结论。左右互搏之术不但赋予了他一心二用的能力，更将他的心神锤炼得扎实无比，思维、反应、记忆力也因此大大增强，虽只四年不到，但他对体术武技的领悟已然颇深，甩开外门弟子一大截。

    “可惜…”林一凡心中轻叹，体术武技再精妙，没有足够的修为也无法发挥其威能，现在的他别说是十招击败他们，就是在他们手上撑上十招都成问题。这两人的修为早已到了命轮境界，能催动真元御敌，力逾万斤，他那点微末修为，根本无法承受兵器交接时爆发出的强横力量。

    又观望一阵，林一凡看了看天色，旋即小心翼翼地退出灌木丛，转身往真武殿走去。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真武殿中的长老虽然大多忙于俗物，但必要的修行也不会落下。此时辰时已过，他们的功课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