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散心与偶遇
走出校门，吴杺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的心情很烦闷。 所以，吴杺坐上公交，来到了中央公园之中。 现在时间是清晨，公园之中只有零星的人。 吴杺坐在一个花坛边上，看着面前这条景观河。 陷入了沉默之中。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的，对于云嫣的父母而言，一个欠了天大人情的亲戚，要比一个有权的仇人好太多了。 而他们的女儿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 那么卖一个人情，可要比抓着不放划算多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吴杺只要稍想一下，云嫣那种非要与每一个人都搞好关系的古怪执着，就差不多知道原因了。 一般而言，一个人如果有什么特别古怪的行为倾向。 要么，和父母有关；要么，就和她的生活环境有关。 但是吴杺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里很难受。 倘若这之中没有自己的插手，仅仅只是那个保安自己发现的话，那么自己就算知道了这些，也就当一个故事听听罢了。 可是作为始作俑者，吴杺自己必须为那位姓齐的保安所遭受到的对待承担责任。 偏偏吴杺又什么都无法去做，因为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高中生，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仗着自己有些许小聪明就洋洋自得，自以为超越的面前这些平庸的俗人，可是事到临头，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么的无力，又那么的可恨。 使劲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吴杺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某个场景。 破裂的啤酒瓶，满地的烟头，还有一个摇摇晃晃向着自己走来的男人。 吴杺开始浑身哆哆嗦嗦的颤抖了起来。 一股子寒意从尾椎骨缓缓向上爬升。 上下牙床不断的碰撞着，发出“嘚嘚”的声音。 虽然是在一个平常的清晨，可是吴杺却觉得自己像一个卷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孩子。 就在吴杺觉得自己要被恐惧淹没的时候。 一声叫喊唤醒了吴杺。 “喂，这位小兄弟，你还好吧？我看你身上一直在抖，要不要我帮你叫一下救护车？” 这个声音将吴杺从回忆的深渊之中唤醒了回来。 抬头，吴杺惊讶了，因为面前正是因为自己而被学校辞退的那个姓齐的保安。 穿着一身平常的家居服，额头上些微的汗珠表明他应该是出来早锻炼的。 吴杺呆了呆，忙道：“不用了，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面前这人点了点头，道：“真的没事吧？我看你好像是江洪一中的学生，现在时间这么晚了，你不去上课吗？” 吴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突然说道：“我认识你。” 这人愣了愣，正待说话，却见吴杺接着说道： “我就是前天晚上那个拍你肩膀的学生。” 姓齐的保安闻言呆住了。 吴杺接着道：“我还知道你被学校辞退了。” 然后这位姓齐的保安沉默了，索性也不继续锻炼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吴杺的旁边。 掏出一根烟，正要往嘴里递，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吴杺伸了伸。 示意吴杺来一根。 吴杺摇了摇头，道：“谢谢，我不抽烟。” 姓齐的保安点了点头，然后将烟送进自己的嘴里，道：“不抽烟好，这东西不沾为好。” 掏出打火机，伸手虚掩着，点燃了烟头。 狠狠的撮了一口，吐出一片烟云。 然后扭头对着吴杺，道：“你的名字是？” 回道：“吴杺。” 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我的名字叫齐周，你知道的，是你们中学的值班保安，当然，现在不是了。” 然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两人之间，只有齐周嘴边的烟雾在缓缓流动。 一会后，齐周问道：“对于这件事，你还知道多少？” 吴杺回道：“基本都知道了。” 齐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吴杺突然道：“对不起，是我害你丢了工作，还被冤枉。” 齐周摆了摆手，笑道：“你不必内疚，虽然给你谈这些还太早，但是这就是社会，人总是要不断的进行各种各样的妥协的。” “其实，我反倒还要感谢你。” 吴杺真心惊讶了。 “感谢我？为什么？” 齐周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出来后，眼神迷离的看着天空。 声音似乎也随着游动的烟雾变得缥缈起来。 “你知道吗？我妈生了重病，她手术需要25万，我卖了家里的房子，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最后一共只筹到了21万，还有整整四万的缺口填不上，你知道一个男人抛弃自尊，跪在人家家里，就希望借到几万救命钱时，心中那种痛苦吗？” “我那几天，真的是TM的什么脸都不要了，什么人都借遍了，最后居然TMD告诉我少了4万，不给我妈做手术，一个学校的小保安，一个月一两千工资，哪有能耐筹得来剩下的4万块？” “我心若死灰，班都不想去上了，但是我妈躺在病床上，每天都要钱，要是断了经济来源，连医院都住不下去了。” “那几天我满脑子里想得都是钱，好几次，我都想去抢劫了，想着大不了坐他几年牢，只要能救我妈，我什么事都愿意干。” “你知道吗？我刀都买好了，就是心里一直在犹豫。” “所以那天晚上，你拍了我肩膀过后，我上去看见那个混小子，我心里的火一控制不住，就爆发了。” “后面的事你可能不知道，虽然我被冤枉了，但是那个受害女生家好像挺有钱的，给了我五万块，你知道我当时拿着这五万块，我的心里是多么激动吗？” 说道这里，齐周开心的笑了起来，一不留意，被烟呛到了，连连咳嗽起来。 边咳边继续说道：“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的那一拍，你这一拍，给我拍来了我日思夜想的钱，有了这笔钱，我妈终于在昨天完成手术了，手术非常顺利，正因如此，我今天早上才有心情出来早练。”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吴杺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但是吴杺的心里的确觉得好受多了。 吴杺接着问道：“你就这么认了，这样被冤枉，你不觉得心里不甘心吗？” 齐周随手掐灭了自己手里的烟屁股，轻轻一弹，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投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然后再次抽出一根烟点上。 道：“不甘心，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我把别人打了，结果我还不用付医药费，更得到了五万块的补偿，代价只是丢掉了一份没有前途的保安工作罢了。” 齐周看了吴杺一眼，抬了抬手，止住了吴杺接下来的提问。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像我这种小人物，都是活得身不由己的，是的，我的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莫非我要高傲的推掉这五万块的救命钱，然后抛弃自己躺在病床上急需我去照顾的母亲，去和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进行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死磕吗？” “就为了这么一口气，值得吗？” 说完，齐周突然觉得自己嘴里的烟变得很苦，苦到了心里去。 是啊，谁不想活得肆意妄为，谁不想活得淋漓尽致，快意恩仇？ 可是，自己有这个资格有这个能力吗？ 叹了一口气，齐周道： “这就是现实，我们必须对着现实妥协，因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社会。” 吴杺沉默了一会，道：“只因为我们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人物吗？” 齐周拍了拍吴杺的肩膀，道：“孩子，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逃学了？不要这样，我也年轻过，那时候真的是什么也不怕，觉得就是天塌下来，我也能给顶个窟窿出来。” “但是，进入了社会，才知道，当初的自己多么天真，多么幼稚可笑，当初自己觉得无用的课本，折磨人的知识，原来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可是自己却没有珍惜，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好好读书，以至于让我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孩子，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了，回去好好念书，很抱歉我给你灌输了很多负面的东西，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上我这条老路，如果你不想以后变成像我这样卑微的人，那么就去好好的读书吧，去努力进取成为一个大人物吧。” “我先回医院了，祝你好运。” 说完，齐周将手插在裤兜里，向着远处走去。 背影是那么的萧瑟，那么的无奈。 吴杺心中一股难言的悸动涌了上来。 对着齐周的背影喊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下一次你再碰见这种情况，你还会愿意去救人吗？” 闻言，齐周停下了脚步。 两三秒之后，齐周转头。 一阵风吹起了他头上黑白相间的头发，年纪不大，脸上却已满是饱经风霜的刻痕。 他苦涩的笑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