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十面埋伏(二)
众黑衣人听了他之言,也都凑向前来朝那两支绿箫瞧去。 一名弟子道:“咱们这些年来苦苦搜寻火派余孽,都是一无所获,没想到此番来雪山猎杀黑熊,想取其熊掌为师父他老人家祝寿,竟遇到了水派余孽,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父要是知道此事,那可比收到什么礼物都欢喜!” 清渊道:“那日八师兄中了这老妇毒针,临终前说道这老妇他看着面熟,好像是苏清的母亲,又说这老妇使的兵器是徐氏传人所制的,我们当时都只当八师兄是中了毒针,神智不清楚了,哪知他说的竟是真的。” 另一名弟子道:“八师兄入门最早,当年亲身参加了那场大厮杀,定是与这老妇交过手,是以时隔数年犹记得这老妇的面容和所使兵器。” 又一名弟子道:“不管怎么说,这老妇当日见到我们,便毫无来由地大打出手,就是古怪之极,我们不过是要上山找寻黑熊,这老妇定是以为我们发现了她们的身份,所以才惊惶出手,天下当真是再也没有这样巧合的事了。” 众弟子议论纷纷,那黄瘦面皮之人始终一言不发,眉头却皱得像座山峰,心里想着:“果然如此,那这二人真是寒水派的人了?这老妇若真是苏清的母亲,那那姑娘就是苏清的女儿了,自从大公子被人偷走之后,师父就一直怀疑当年寒水派还有人侥幸未死,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所料果然不错……苏清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那苏清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当年他受了师父当胸一掌,师父说他必死无疑,可过后搜查时竟未发现他尸体,难道他当年真的逃掉一死?”他想到这里,眉毛挑动,神情又是凝重又是激动,显然此事关系重大,令他不由的耸然动容,又想:“这屋前屋后既没有留下什么脚印,那这人怎么就没见了?难道他们的轻功当真就那么高,踏雪无痕?还是纵横飞跃、足不点地?屋里炭火烧的正旺,碗里的饭还没有动,显然是他们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便立即撤走的,走的当真迅速,这片松林绵延不知几百里,要真大肆搜查,我们这几个人哪能搜查过来?若耽误了时间,令他们走脱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他想着站起身来。 众弟子的议论之声已渐渐小了。五支火把熊熊燃烧,热气喷出,将树梢枝头的冰雪融化了,水滴落下,都滴在了众人的头上脸上。 忽然一名弟子惊叫道:“什么人?” 众人一惊,急忙纷纷拔剑。那黄瘦面皮之人忽地右手探出,一道青光从他手中射出,射向了不远处一棵树的枝缝间,跟着扑的一声轻响,有一物从树上掉了下来。 两名弟子忙跑过去一瞧,片刻间一人手中提着一只大鸟奔了过来,叫道:“没什么,就是只鸟。”说着拔出插在鸟身上的一把短剑,将那死鸟扔在了地上,擦干剑上血迹,双手捧起短剑,递了给那黄瘦面皮之人。 众人齐看,却是一只猫头鹰,不禁都想:“夜猫子是不祥之物,怎地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又偏偏叫我们瞧见了,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人人心中忐忑,却是谁也不敢说出口。林中幽密,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那黄瘦面皮的道:“众兄弟的尸首都埋了?再去屋前屋后细细查看一番,千万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袁野在石室中仔细聆听头顶动静,见那三人去后,又隐隐传来些说话声,只是声音离得远了,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头顶脚步声方响起,一人走了进来。袁野心想:“怎么只有一人进来?其余的人却去哪儿了?”又听那人在屋中缓步而行,过了片刻,忽然头顶石榻“啪啪啪”响动,那人伸手在石榻上拍了三下,他连拍三下,袁野心头“怦怦怦”连跳三下,手掌紧紧握着剑柄,手心中不由渗出汗来,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袁野心想:“这石榻厚重,纵然他伸手击打石榻,也定无法听出这石榻下是空的。”虽如此想,但觉此人定是心思缜密,比之那姓李的黑衣人要谨慎许多。 这时天寒地冻,这石室本是冷得出奇,连茶壶中的水都凝结了,但袁野却觉得十分闷热,心想:“这些人要是守在上面不走,我和苏姑娘纵然不会饿死,也要被闷死在这里。”胡乱想着:自己难道当真命就这样短?还未下山就要死在这里?真要死在这里,不但师父的一番苦心白费了,自己十数年的光阴也是白活了,若天意如此,那又能怎样?只是要这么个美丽的姑娘陪着自己死,自己也算死的有些福气了,日后有一天别人发现了我二人的尸骨,不知会怎么想?忽然苦笑一声,暗自嘲讽道:“我就是喜欢这样胡思乱想,当真,唉,当真太也荒诞了。”想到此处,朝屏风中瞧去,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袁野想起身去瞧瞧苏姑娘,一来不便,二来外面人还未走,自己要凝神戒备,不能分了心。他正自凝思,忽听头顶脚步声又响起,许多人走了进来。 一人道:“大师兄,我们前前后后都仔仔细细查看了,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我们连周围的数百棵松树都细细看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们就算是施展轻功离地飞行,那也应该在树枝上留下些痕迹才是,可这周围似乎除了我们自己,就没有别人到过。您说,这火派余孽难道插翅飞了么?” 那黄瘦面皮的人凝目朝屋中细细而看,说道:“人不可能忽然不翼而飞了,这屋中说不定有什么密室地道。” 袁野一听他话,惊得面目变色,忙站了起来,暗叫道:“怎么办?”身形一飘,吹灭了屋中烛火,屋里顿时漆黑一片,只听那名叫清渊的弟子道:“密室地道?这怎么可能?这两间木屋一目了然,可没发现有什么古怪门道。” 那黄瘦面皮的人道:“你们将这石榻推一推。” 众弟子均想:“一张石床,能藏什么玄机?”但大师兄既然吩咐了,那便照做就是,当即有四名弟子走过去推石榻,忽然“轧轧”响动,那石榻向一边移了开去,众弟子大惊道:“大师兄,这里果然有古怪!”片时石榻移开,现出石室的入口来,众弟子举火把一照,却是一道石阶,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瞧不见。 袁野依墙而立,将身子隐蔽在暗处,一颗心却已沉到底了,暗叫:“我命休矣!”霎时间众黑衣人折磨那老妇的情形印入脑海,想着落入那伙人手中,死则死矣,临死前定还要受一番残酷折辱,顿觉头脑一痛,身子不由微微发颤,内心中竟隐隐后悔不该强自出头,去救这祖孙二人。 众黑衣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轻轻抽出宝剑,防止石阶下有何异动,清渊叫道:“里面的人出来,你们已无路可退了,快快束手就擒。”他连说三声,袁野都一言不发,只是想着该如何逃生,绝不能束手就擒,任他们宰割,哪怕是与他们拼命,死在他们剑下,也比不死不活落在他们手中的好。 一名弟子道:“贼人是不会出来的,大师兄,怎么办?” 那黄瘦面皮的人道:“放两把剑进去探探虚实。” 两名弟子齐声道:“是!”俯身前探,手臂一伸,两把利剑脱手而出,飞向了石室中。 袁野只见两道青光射进室内,急忙矮身避开,那两道青光扫向珠帘,“嗤嗤”两声削断珠帘,飞向屏风,眼见便要连屏风也被削断,势必飞到苏姑娘的床上去。袁野一惊,身子纵起,拔剑去拨那两柄飞剑,飞剑疾快,然他身子更快,不过如轻烟般一飘,“铛铛”两声飞剑已被拨开,落在墙边,青光晃动,发出“嗡嗡”长鸣,与此同时,珠帘上的珍珠纷纷而落,乱弹乱跳,滚的满地都是。 一个年纪甚轻的弟子叫道:“密室内果然有人!快滚出来!” 袁野不答,心想自己若不出去,他们必然不敢进来,这当口只挨的一刻便是一刻,要真有不怕死的敢进来,自己伏在暗处,伺机便可给其一剑,又想自己长这么大从未杀过人,莫说杀人了,连与人交手都没有过,今日身不由己,难道真要拔剑杀人?想到要杀人,便生出恐惧之意。 那人呼喝一声后,听密道内寂无人声,说道:“这水派余孽当真狡猾,伏在暗处要做缩头乌龟,大师兄,让小弟进去瞧瞧如何?” 几名弟子都道:“不行,他们说不定在密道中设了机关,咱们若冒然进去,岂不送命?” 那黄瘦面皮的道:“不急,你们去那边屋里拿些松柴来,堆在这洞口,用烟将他们薰出来。”又提高声音道:“里面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快些出来,否则烟熏的滋味可不好受。” 袁野又惊又怒,暗道:“好歹毒的手段!”心想自己如何还能隐藏,若他们真在出口处点上浓烟,自己和苏姑娘怕是会被呛死,只是这般带着苏姑娘一出去,会不会就被他们乱剑斩为rou泥?心神剧震下,怔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上面不断有响声传来,想是他们在上面堆上了松柴,又听那黄瘦面皮的人道:“里面的人是出来不出来?若再不出来,我可点火了。” 袁野闭目一声长叹,知道已无退路,心想与其出去落在他们手中受折辱而死,还不如挥剑自己了结了,手腕抬起,跟着右手拔出了宝剑,霜刃如雪,溶溶剑光下,极强的寒气袭面而来,袁野恐惧之意陡生,手腕微颤,说什么也不敢将这削金断玉的雪刃凑到自己脖子上,又想自己拔剑自刎了,那苏姑娘怎么办?就让她自生自灭?忽然全身一颤,想起了受冤而死的父母和含恨而终的师父,一瞬间脑筋清醒,暗叫道:“袁野呀袁野,父母冤仇未雪,师父的心愿未曾帮他实现,难道你就这样死了?你怎知出去就会死?就算真的会死,也当拼尽全力,与敌人力战而死,怎可这般胆怯懦弱?自己将自己吓死?”他本是个遇事冷静沉着的人,只因忽然面临生死大节,未免惊慌失措,失了分寸,此时一旦醒悟,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暗想还好自己没干傻事,否则怎对得起父母恩师,听头顶诸人又在厉声威逼叫自己出去,他一想通此节,勇气陡生,大声道:“你们不用放火,我这便出去。”走到榻前,轻声道:“姑娘,咱们出去吧。”锦帘内却无人应答,袁野心想:“这姑娘怎么睡得这样沉?”又说了一遍,却还是无人应答,他吃了一惊,心想:“怎么回事?”忙从怀中掏出火刀火石,点燃蜡烛,掀开锦帘一看,见苏姑娘沉沉睡在榻上,脸颊潮红,似乎是病了,袁野伸手去摸她额头,火热火热的,果然是病了,心中更加忧虑,暗想她痛失亲人,悲痛欲绝,精神上已受了重大打击,在雪地上又冻了那么久,晚上又滴米未粘,难怪会生病,只是这当口生病,又如何有药来给她医治?轻轻抱起她,走到台阶前道:“我们出来了!”只听上面脚步声大作,跟着利剑唰唰响动,显然他们听见自己要出去,便戒备陡生,想见出口处定然布满雪刃,自己和苏姑娘一出去,真不知生死如何,又想他们要抓这姑娘,似乎涉及到门派恩怨,自己未涉足江湖,与武林中的帮派争斗、恩恩怨怨一概不知,师父也甚少和自己说起武林中的事,然则这小姑娘能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来也不至于一剑就要将她杀了,但是无论如何,这样出去未免太过危险了。 他沉吟片刻,闪身走到桌子后,暗运内力,伸脚将桌子挑了起来,跟着脚在桌子上一踢,那桌子飞起,直往出口处飞去,他抱着苏姑娘,随即跃起,却是将桌子当作了盾牌。
出口众人耳听呼呼声大作,显是有一件极笨重之物飞了出来,却不是人,一个个吃了一惊,急忙跃开,挺剑护身,忽然砰的一声,一物堵住了出口,却是那桌子太大,而出口太小,桌子飞到出口处,被抵住了,因而飞不出去。众人正自奇怪,猛然一道青光划开桌子,两人从出口处窜了出来。 袁野一飞身出来,跟着便挥剑横扫,阻开众人,他在生死关头,所发一招一式无不用足了十足十的内力,这一剑之威,当真有震山倒海之势。 众人耳听他长剑发出嗡一声轻啸,跟着便觉凌厉剑气扑来,其中还挟着一股凛凛寒气,众人疾退,提剑护身,头发衣衫都被剑气掀起,忽然“砰砰,噗嗤”几声响动,屋中桌椅板凳、火盆碳灰尽皆被剑气掀飞,木屋的屋顶也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袁野自己也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内力竟然这样强,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哪及细想,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往屋顶纵去,将及屋顶,挥剑便要去削开屋盖,心里只是想着只要屋顶上没有敌人埋伏,自己和苏姑娘一旦飞出木屋,逃跑便大有可能了,忽然胸口一股劲风袭来,他低头一看,一柄短剑竟已将及胸口。 袁野大吃一惊,回剑格挡,那柄短剑将与他宝剑相碰,忽然剑尖一斜,短剑竟转了半个小弯,绕过他的长剑,依旧往他胸口刺去,这一下大出袁野意料之外,要再回剑护身已然来不及了,而他身在半空,欲要躲闪却也不能,眼见短剑便要插进胸口,自己非受重伤不可,那短剑却忽然往后退去,“嗖”的一声,飞回到一人手中。 袁野被这么一阻,身子已然落地,他定目一看,见面前站着一人,黄瘦面皮,二十七八岁模样,那柄短剑便握在他手中。袁野心想:“这是什么剑法?怎地这样古怪?”忽然眼前人影一晃,那黄瘦面皮的人又已攻了上来,袁野急忙后退,一招行云流水,宝剑护住前身要害,同时双足踏上木屋的墙壁,身子凌空悬起,以防身后有人偷袭。 与此同时,那黄瘦面皮之人手中短剑又已从他手中飞出,绕过袁野和苏姑娘身子,竟向袁野后背飞去,袁野震惊之下,只觉后颈一阵凉风拂来,想到定是那把短剑正削向自己后颈,他惶急之下,身子连忙往地上倒去,想要避过后颈致命一击,右手手臂回缩,将宝剑插入地下,阻住下坠之势,别等自己和苏姑娘真的摔倒了地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想着是避过后颈那柄短剑,而身后众人会不会也挺剑袭击自己,他已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柄短剑从袁野后背绕过,“嗤”的一声划破苏姑娘左肩肌肤,又往袁野胸口刺来,苏姑娘正在昏迷之中,昏昏沉沉感觉肩头一阵剧痛,不由呻吟了一声。袁野见短剑刺向自己胸口,忙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宝剑,回剑便去拨那短剑,但这样一来,他和苏姑娘的身子没了可以支撑之物,二人一齐摔在了地上。袁野已是顾不得了那么多,眼见这柄短剑如乱飞的苍蝇一般,在自己身前身后四处游走,当即举剑护住左右胸口,他后身躺在地上,因而便有了屏障,这般挥剑护着前身,一时那柄短剑竟奈何他不得,只是他与人交手交到躺在地上挥剑护身的地步,实在也太不雅观,而他所学的天人合一剑法,一招一式最是讲究轻灵飘逸,然他此时挥剑乱舞,浑不成章法,哪里还有轻灵飘逸之处? 那黄瘦面皮之人手中便如有一根钢丝系在那柄短剑上,他右手不断挥舞,那柄短剑便在袁野身前左右乱飞,但袁野瞧得清楚,他手中显然没有钢丝,他乃是用内力cao控着这把短剑!世上竟有内力如此高深之人!其余黑衣人站在一旁,都挺剑指着袁野,没有一人上来夹攻,显然他们不欲置袁野二人于死地。 袁野手中不停挥剑,但须臾之间已瞧清楚场中情势,如今只有击退这个cao控短剑之人,才有可能脱身,可他剑法如此古怪,自己被他短剑挟制,连起身都不行,如何还能击退他?忽然袁野灵机一动,想到自己之所以畏惧这柄短剑,皆是因此人cao纵之故,自己何必总盯着这把短剑不放,只要去袭击cao控它的人,那这短剑不就不用害怕了,它本是个死物。 袁野一想通此节,忽地弹身而起,挺剑便向那黄瘦面皮之人刺去,竟已不再管那短剑如何了,他起身主动出剑攻击,势若流星,那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急忙后退,然袁野宝剑已将及他胸口,他猛觉一股极强的寒气合着凌厉的剑气袭来,惊骇之下,急忙双掌推出,掌力与袁野剑气相碰,只听嗤一声,袁野剑气划开他掌力,往他胸口刺去,那人急退之间后背已抵住了木屋墙壁,一霎时间退无可退。 袁野这一剑若刺中他胸口,他便是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但一来袁野与他无冤无仇,何必要他性命,二来袁野从未杀过人,此时陡然见自己利剑便要刺中他胸口,一时间心中竟觉害怕,耳听身后众人攻了过来,此时若再不逃又还待何时,当即一撤剑,双足在地上一点,飞身而起,从屋顶破洞中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