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新的同盟
鏖战持续了一整夜。更新最快妖魔的阵线曾一度推进到距离通天湖不足五十里处,但又在经历一个时辰的惨烈厮杀之后被反推回去。到天边出现晨光的时候,战线稳定在距离通天湖三百里处。双方皆留下大量的尸首,丢弃在荒野之中无人收敛。 但战事的烈度终究慢慢降低。即便是的一般的参战两军,也渐渐感到极度疲惫了。 于是在这时候,云山终究开始慢慢下降。巨大的阴影因着自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而投射过来仿佛是天幕被撕开一条口子,黑暗在白日的时候漏了出来。整片战场,以及战场之外的数百里土地,都笼罩在云山的阴影之中。 这使得这一个清晨看起来还像是黑夜。巨大的云山距离地面仍有上百里的距离,但人人都已经能够感受到其庞大身形所带来的威压了。仿佛是天空倾塌、大地倒悬,下一刻就会砸落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开始有灰色的瀑布自从云山山体当中落下。下落极缓慢,仿佛云山慢慢生出了根。但实际上那些瀑布并非水流,而是尘土。其中包含的尘土也并非细小泥沙无数头颅般大小、磨盘般大小,甚至房屋般大小的石块自云山山体上开始剥落,汇聚成许多从天而降的“河流”。 也有浓重的云雾在云山的底端被撕裂,化作千丝万缕、向高空升腾而去。但倘若离得足够近,会意识到那每一丝每一缕,其宽度都相当于一条渭水。 它们又像是无数道从天空中探下的触手、包裹着巨大的山体、不肯令它降落在这个险恶之地。 琴君仰视这座云山。后者几乎占据他的整个视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看不到边际。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位玄境巅峰的大妖魔甚至感到……自己的身子变得有些轻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东西。 因而有某种心思愈发炽烈,令他微微抿起了嘴 在没有亲眼见到云山之前,对它的印象不过是“一座山”。一座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山,乃是玄门祖庭,天下修行人心中的圣地,且里面有许多宝贝仅此而已。 甚至于他还亲眼见过云山一次。但那一次,是因为云山正从天上飞过,他御空而起,试图一睹云山真容。但云山飞行得如此之高且守卫森严,他便只远远地看了一眼罢了。那时候眼中的云山还没有一枚指甲大,并无什么强烈感触。 但如今……云山与大地、山岳、河流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此庞然大物……去除“玄门祖庭”之类的因素、仅仅是因为它的体量能将其攻陷,便已经是一种原始又无比强烈的诱惑了。 这种诱惑占有欲与破坏欲,潜藏在每一个人、每一个妖的体内。只是妖魔之盛远胜修士,因此在云山落下的时候,更多的妖魔不但没有因为那威压而感到畏惧,反而……发出了更加野蛮的咆哮! 如此瞧了一会儿,琴君甩了甩手,将指缝间的血污甩去。一夜的时间里,他格杀了七位玄境修士,十九位真境修士,真境以下无算。然而如今看他,发髻仍一丝不苟,除了指尖,没有任何污渍。 “我一定要攻下云山。”他转头对睚眦说,“如今看到它,我明白什么叫做千古未有之壮举了。” 双方的高端战力都已回撤,前方只有些低阶的妖兽、修行人还在慢慢厮杀、退走。 而今两人重新站在巨大的金角狰背上当风而立,看远处一望无际的战线与作为背景的巨大山体。 睚眦刚刚落在他身后。但没有立即答他的这句话,而是皱了眉,低声道:“残魂都没了。” 他看起来就不如琴君从容了。虽说高明的妖魔都可以幻化出衣裳来、幻化出模样来,但如今睚眦的左脸上仍有一道深刻的伤口。伤口如同婴孩的小嘴一般翻卷,里出里面金灿灿的血rou。这意味着这处伤是伤在了神魂上,便如凡人一般需要时间来慢慢将养了。倘若神魂受损未复,这道伤便会以疤痕的形式直观反映出这一点。 他刚自后方而来。从空中落在琴君身后说了这话又走两步,走到她身边:“三妹也太贪心了些。” 琴君似乎仍沉浸在胸中的豪情里。听到他这话也只微微挑一挑眉,仍盯着云山看。过一会儿才道:“没了?” “我刚才去后面看,结果你猜看到了什么?”睚眦深吸一口气,似乎很心疼,“我们从黑塔推进到这里,一共狂飙四百余里。到如今死掉的妖魔修士,总数也该有十万之巨了。结果呢,业中平原入口往再往南,将近两百里的地方,至少四五万的残魂,全没了!” “你说这事,除了三妹,谁有这神通做得出来?本指望最终事情成了,都用关元地xue化成愿力的!” 这是相当可怕的损失几乎等同于睚眦本来得到得到的那一部分。可琴君听了,却又沉默一会儿,转了身。 先伸出手,给睚眦擦了擦自伤口上流淌出来的金血。睚眦愣了愣,倒是没有躲。 琴君便一边用拇指轻轻地擦、瞧着他的伤口,一边道:“你觉得是三妹做的?” 似乎因着他这举动,睚眦的情绪也渐渐舒缓了。声音便不如从前那么激动:“还能有谁呢?我可想不到谁有胆在我们背后搞这些事。三妹已经得了李云心的龙魂,却还不知足。到如今……” “三妹不是那样的人。”琴君擦干净了,便用手捏着睚眦的下巴转一转、歪头看了看,似乎是瞧伤得有多严重。而后才轻出一口气又转过身、背了手,“你说我同她交好,我也的确同她交好。但之所是她,一则因为我二人身份特殊。二则,因为她很像人她此前在阵上对李云心说的那些话,在二弟你看来是为了龙魂,在我看来嘛,倒是真心的。咱们这位三妹……” “这一次来此助阵,也就只有一个念头妖魔受玄门压迫已久、且有金鹏王被封的旧怨,她寻仇来了。别的事,她做不出的。” “……哼。”睚眦哼了一声,却不说话。也不晓得是不愿意反驳琴君,还是也觉得琴君说得有道理。过一会儿才低声抱怨一句,“龙魂。夜里在阵前遇见她我说了龙魂,她装作什么都不知!但不是三妹,还能有谁?”
琴君沉默一会儿,一甩衣袖。 顿时便有一个人从衣袖中落了出来,正跌坐在金角狰宽大且平坦的背上。 是那离国浮游军偏将、木南居离国大掌柜张将军。 “张将军说说看,这事是谁做的?” 琴君问了这句话,张正忠便慢慢也站起身似乎仍不习惯在高且巨大的金角狰背上站着,看着略有些不适。仿佛一个人第一次登船。 似乎在衣袖里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如此适应了一会儿,才松口气:“琴君明鉴,我一直被琴君庇佑在袖中,哪里能去做那些事呢!” “张将军是离国大掌柜,难道就只是孤身一人么?” “即便是动员了离国所有的力量,也没法在两位龙子面前无声无息地就将数万亡魂收了去呀。”张正忠苦笑,“即便我们有那样子的念头正值与诸位龙子精诚合作之际,又怎么会做那样的蠢事?” 琴君转脸来看他:“精诚合作?说到这一则,我正有一问,请张将军为我解惑。倘若解不了,就请张将军做今夜犒军夜宴的主菜。” 张正忠的脸色倒不变,只咳两声:“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我想问的是,李云心已经在阵前死了你我都晓得,是的的确确的死了。形神俱灭,再无活命的可能。那么他死掉了,贵方不想要报仇么?要知道”琴君慢慢地说,“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他身上那禁制,就是我种下的。” “我听说贵方此前给了李云心许多助力,张将军这些天又与我说了一些譬如贵掌柜一直想与李云心同盟。而今失掉盟友,难道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听了他这问话,张正忠才出了一口气:“原来琴君问的是这个。说到这个,就好谈啦。” 他找了个地方坐稳了、才又出口气:“我家掌柜原本的确赏识李云心。不瞒琴君说,李云心能在短短时间有此境界,也的确与我们的助力分不开。譬如他上云山之前杀金光子乃是我们为他动员了整条渭水沿途的信众,才使他突破至大成真人境了。” “但在更早之前我家主人也曾对他说,如今这争斗不是他孤身一人能够参与进来的。想要保命、甚至有所斩获,必须同我们结盟才好。但那李云心桀骜难驯、口出狂言。说如今的争斗乃是列侯之争,他用不着什么帮手。等到了帝王之争时,再瞧瞧需不需要我们” 听到这里,琴君同睚眦对视一眼。睚眦失笑:“哈……那李云心倒的确是狂妄。”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