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名将之后
这一队被锦衣卫押进来的人，正是刚刚在外面窑子窝嫖完提上裤出门便被抓住的神机营的士兵。 朱常淓皱起眉头，望着这些人衣衫不整的跪倒在人群前方。 整个神机营的现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许多。吃空饷是他早已经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这么严重。赵之龙和下面的一干将领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程度，让本来还打算留他一名的皇帝真正动了杀心。 还有这么多公然违抗圣旨，私自嫖妓的士兵，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现场抓到的现行，那么下面究竟还隐藏着多少问题呢？难怪在历史上几乎未曾有一言半语来说及这南京京营的事迹。这么一群士兵，靠他们打鞑子，肯定比几千头猪还容易对付。 看来整个神机营基本上已经烂透了，皇帝心中震怒，今日准备大开杀戒，要用鲜血来惊醒这些麻木的士兵。 将展熊唤了过来，吩咐了几句。 若说展熊对以前的朱常淓是敬的话，那么现在已经变成了敬畏。自从见识了皇帝那神出鬼没的一脚之后，展熊做起事情来更是小心翼翼，勤勉谨慎了。 整个神机营除了已经被砍成rou泥的参将贺义之外，还有十几名将领，此刻除了一个裨将带着数百名部属盔甲整齐，身体笔直的站在校场上外，其他的都被押到了前面，跪成了一排。 展熊按照皇帝的命令宣布了这些人的罪状，除了几个罪行还需下去细查的将领之外，其余人全部当场斩首示众。 每个人的身边都站着一名锦衣亲军，雪亮的绣春刀架在脖子上，冰冷的感觉让着这些从未打过仗的将领们浑身颤栗，犹如置身冰窖之中一般。甚至个别胆小的已经被吓得失禁了，传出一阵臊臭味。 展熊看了一眼皇帝得到指示后正待下令行刑的时候，却又听见皇帝道：“且慢。” 展熊回过头来，却见皇帝指着校场中整整齐齐的一队人马道：“将领头的军官叫过来，朕要问话。” 很快，一名全身甲胄，身材中等壮实，国字脸，刀锋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感觉的将领行了过来。 “微臣戚胜广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来人单膝跪地，恭声行礼。 “起了吧。戚胜广，你现居何职？”皇帝问道 “微臣担任神机营游击将军。” “你与本朝名将戚继光有何渊源？” “乃是微臣先祖。” 皇帝惊讶道：“原来是名将之后，难怪整个神机营只有你的部属军容整齐，有点军人的样子。” 戚胜广面色平静道：“陛下谬赞，微臣只是做好了自己本分而已。” 皇帝叹了一声，似乎是夸奖他又似乎是自我感慨道：“若是这天下人人都能尽到本分，大明何至于到如今的局面。” 戚胜广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听着，半响听到皇帝又道：“朕交给你一件差事，你若办好，朕必重用。你若不愿，那么今日就和这些人一起上路吧。” 皇帝低沉的声音让戚胜广心头一跳，很快便做出了决定，皇帝面前可没有他选择的权利。刚才皇帝那神出鬼没踢飞贺义的那一脚除了展熊，另外一个看清楚的就是他了。皇帝似乎跟先前传言中的温文尔雅大不相同，倒像是一个杀伐果断，深藏不露的高手。 “陛下有令，微臣自当从命。”戚胜广伏地跪拜。 当戚胜广将刀架在神机营一名副将的项间的时候，终于明白皇帝的意思了。皇帝为了整顿神机营，采用的打一拨拉一拨的办法，让自己和自己的部下去行刑，亲手砍掉这些将领们的脑袋。 这是皇帝要自己交的投名状。 若是锦衣卫来行刑，这些待死之人也只好认命。但是面对着昔日袍泽将刀架在自己项间，许多人开始不淡定了。胆小没种的痛苦流涕，向他求饶。心计深沉的却对他嘿嘿冷笑，想着是不是他早已经暗中投靠了皇帝，否则皇帝怎么会突然杀到，而他的部下却安然无恙。还有那头脑莽撞的却对他怒目而视，好像看着生死仇敌一般。 就连这些人的心腹部属也都用仇恨质疑的眼神看着戚胜广和他的部下们。 戚胜广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是被皇帝架在火上烤了，这一刀砍下去若是皇帝食言的话，自己可就在这神机营呆不下去，甚至军中也呆不下去了。这些大头兵思维简单，并不看是非曲直，做事情仅凭个人感情。虽然他戚胜广是被皇帝当成刀，但是一样会被他们当做杀死他们主将的罪魁祸首的。但是他并没有多做犹豫，孰轻孰重他心中掂量的很清楚。皇帝刚刚逼视自己是那种猛虎般的眼神让他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血液中有什么东西忽然苏醒了一样，那种感觉是既忐忑又让人兴奋的。 戚胜广不记得自己这把刀多久没有饮血了，手臂微微有些颤抖你，刀面映着午后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却灼热了他的心和血。 “噗……”腥热的血液喷射而出，溅射了戚胜广满脸满身，一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在校场的尘埃中，面目狰狞。 几乎同时，又有几十颗人头滚落尘埃，几十摊血液赫然在目。 整个校场上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许多人茫然而不可思议的睁着眼睛，看着那片刻前犹是生龙活虎的袍泽上官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戚胜广扔掉手中长刀，抹掉脸上被喷溅的血液，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沉声道：“微臣戚胜广前来复命！” 朱常淓注视着戚胜广的眼神，他从中看到了忐忑，看到了惊恐，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兴奋，一种渴望血与火的兴奋。这种熟悉的眼神当年自己刚刚奔赴战场的时候也有过。他知道，这是个可用之人。 “戚胜广，朕看到了你的忠心。你记住，你来日一定会为你今日的做法而庆幸和自豪的。你若真有能力，你要的一切朕都会给你的。若是你辜负了朕，那么今日的他们便是将来的你。” 皇帝声音平静异常，甚至隐隐带着笑意，但是戚胜广却知道皇帝是在认认真真的说这番话，知道皇帝说的一定会实现的。 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真正的军人，此生最大的梦想无非就是驰骋沙场，为国家开疆辟土，为百姓守护平安。而这些梦想，只有眼前这个称作皇帝的人才能让他实现。 “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尽忠，为大明尽忠，微臣死而无憾！”戚胜广叩首道。 “从今日起，你升为神机营副将，暂时署理神机营一切军务。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装备给装备，朕无不应允。朕只有一个要求，神机营三月之后必须成为真正的神机营，成为堂堂敢战之时，威武之师，你可能做到？”皇帝道。 “能！”戚胜广心中激动，半响却只说了一个字。 朱常淓看着眼前那张认认真真的国字脸，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的。 …………………… 看着圣驾远去，营门口傲然挺立的戚胜广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如此的醉人，仿佛让他回到了刚刚从军时候的感觉。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那是我想要的生活！ “回营，整军！” ……………………… 神机营如此，振武营和池河营基本也差不多。朱常淓已经没有兴趣再继续砍人头了。 对于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他来说，如今当上了皇帝却需要各种隐忍。这不是他喜欢的方式，但是却是不得不用的方式。 他今日能够杀掉砍掉几十个大头兵的脑袋，却不能一下子砍掉几十个大臣的脑袋。作为一个皇帝，他掌握天下人的生死大权，但是却也不能做到予取予夺。也更是因为皇帝，他做起事情来更是束手束脚，顾虑太多。 有时候，他倒是宁愿做一个跃马扬鞭，大杀四方的将军。但是他却知道，如今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天下无数人的命运，唯有皇帝这个位置能够做到。 有得必有失，天下万事皆是如此。 皇帝收回思绪，正好听到窗外传来展熊的声音：“皇上，还去振武营吗？” “你派人去振武营传朕口谕，就说神机营部分将领意图谋反，已经伏诛，与他人无关。好好安抚一番，稳住军心。另外，让戚胜广提高警惕，做好警戒准备。万一生乱，及时扑灭。” 皇帝想了想说道。今日这么一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振武营中。若不及时安抚，很难说清会发生什么事情。 三大营中，神机营作为主力，已经被控制。而振武营则是普通步兵，士兵在装备待遇上都不如神机营。而池河营则是驻扎在江北，守卫陵寝，营中多老弱病残，一时也无须担心。 朱常淓刚刚回到宫中，韩赞周便来禀告，说是吏部尚书高弘图在午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