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圣上大行了？

    杨守成瞄准了杜让能，只一箭，正中当朝宰相的胸口！

    杜让能身子一晃，仰头倒哉到了墙下。墙外的神策军一片欢呼。墙内却是一片呼天抢地之声，一众太监七手八脚将杜让能抬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杜让能抬进来时，还有一口气。大唐天子李晔从龙榻上一跃而起，高声呼喊道：“御医！快传御医！”

    可不论皇上怎么喊，内侍们皆是面面相觑，并无一人行动。李晔气得夺过一根玉笏，就往内侍身上砸，边砸边喊：“还不快去！”

    内枢密使西门君遂跪在了李晔面前，护住了身后的小宦官，带着哭腔说道：“大家！通往太医署的路已被叛军隔断，您让奴才们上哪儿去叫御医呢？”

    “唉！”李晔将笏板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原来身为一国之君，有时也不过是一个常人。听着殿外愈来愈清晰的喊杀声，他有些动摇了。他想走出殿去，直面杨复恭，结束这场残酷的杀戮。

    “圣上……”杜让能仿佛回光返照，忽然清醒了一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圣上不可以身涉险。老臣估摸时辰，镇国军差不多也该到了，再坚持一会……坚持一会……”说着，杜让能合上了眼，自己却没能坚持住。

    兔死狐悲。张浚虽然平日里和杜让能多有意气之争，但这一刻也是悲由心生，他拾起了杜让能身边的佩剑，高声对紫宸殿内的众侍卫说道：“儿郎们！随本相出去督战！倒要看看他杨复恭今日究竟能杀几个宰相！”说完大踏步出了紫宸殿。

    长安城外，东郊。

    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得知杨复恭叛乱的消息，竟是又惊又喜。

    惊得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最为依仗的禁军统领杨复恭，竟然能反戈一击，对皇上下毒手。喜得是，他立功的机会终于来了！如果他能在这个危机关头击败杨复恭，救皇上于危难，他将自此飞黄腾达。绝不会再做一个小小的镇国军节度使，为天子看大门。

    韩建显然还有更大的野心。

    别看在这个张寻穿越来的世界里，韩建一直忠心为国，勤于王事，并且早早就加入了张寻的阵营，与张寻是半友半下属的关系。但在历史上，韩建可是以野心家而闻名的。

    当时韩建也是华州之守。时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作乱，领兵逼近长安。李晔弃长安而走，原本打算去投奔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结果行至同州，为韩建截住。韩建哭劝，说圣上若是去了河东，将再无回返之日。李晔无奈，只得跟韩建去了华州。之后韩建幽禁昭宗三年，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期间解散禁军，兵围十六王宅，几乎将唐室最后的王子王孙屠戮殆尽。最后迫于凤翔、宣武、河东等强藩的压力，他才将唐昭宗送回长安。但那时，李晔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直至唐亡，唐室再也没能重建禁军。

    韩建还是那个韩建，只不过环境变了。张寻的横空出世，叱咤风云，没有给韩建太多发展自我的机会。可如今，他认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立即集合五百骑兵，全速向大明宫进发。

    紫宸殿前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内侍死伤殆尽，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就在危急关头，忽然一个小宦官快步跑到正在督战的宰相张浚跟前，耳语了几句。张浚闻言大喜，高声喊道：“儿郎们！皇上洪福齐天！镇国军马上就要到了！坚持住！”

    这几句话显然起到了效果，本来已经显出颓态的守军又鼓起士气，死死抵住了大门。神策军的进攻再次受阻。

    此时杨复恭也接到了消息，说已有一支藩军从太和门进入了大明宫，正在朝着紫宸殿而来。杨复恭不禁万分焦急。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经做好了失败的打算了。

    可事实往往出人意料。就在大家都以为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忽然在守军一方，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皇上大行了！”

    这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的击打在了张浚的心头。坏了！有细作！这门要守不住了！

    果然，“皇上大行”的消息一传出来，守军虽然不辨真假，但也是士气全无，当即就逃散了一半。而正在攻门的神策军却士气大振，此消彼长，紫宸门迅速失守，无论张浚如何弹压，也难挽颓势。最后他也不得不混在人群中，往紫宸殿退去。此时张浚心里也犯嘀咕，皇上难道真死了？

    杨复恭没有想到转机能够来得这么快，眼看着神策军个个如生龙活虎一般涌向了紫宸殿，他连忙紧随其后，生怕军士们一旦杀得兴起，误伤到皇上。杨复恭早就打算好了，他此番仅为劫驾，并不是想要弑君。

    等到杨复恭拥兵进了紫宸殿，却是大吃一惊。没想到殿内已是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死尸，有内侍也有侍卫，间或还有几个大臣和宫人。总之几乎没有什么活人。

    杨复恭怒斥最先带兵进入紫宸殿的天威都头杨子斌：“谁让你杀这么多人的？！”

    杨子斌却是一脸的委屈：“末将冤枉！末将领兵进入殿中时，就已是这副场景了。”

    杨复恭听到杨子斌如此说，却更加惊诧了。他相信杨子斌没有撒谎，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前门传出“皇上大行”的消息时，紫宸殿内已经发生变故了。

    杨复恭赶紧命人辨认尸体，看看其中有没有天子李晔。他心中愈发狐疑，方才紫宸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大开杀戒？皇上又究竟是死是生？

    经过一一辨认，没有找到皇上，却找到了宰相张浚。张浚此时已是浑身是血，靠在廊柱上，一脸备受惊吓的表情。

    “张相公！张相公！”杨复恭用力摇晃着张浚。“方才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呢？”可是无论杨复恭如何问，张浚却只似痴了一般，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一点回应也没有。

    时间似乎并不允许杨复恭继续寻找皇上，这时有人来报，说镇国军已经攻到了紫宸门前，另有一支约在千人左右的神策军也从丹凤门突入大明宫，看起来并不像是来帮忙的。

    杨复恭知道自己不能在大明宫久留。皇上虽然生死不明，但是万一没死的话，极有可能会从北面的神武门逃离大明宫，他遂下令立即奔神武门追赶。同时让手下将张浚绑上，一起带走。

    韩建的镇国军和白有庆的登封都几乎脚前脚后到了紫宸殿。二人四目相对，神色皆是懊恼。显然他们都来迟了。

    因韩建还是先了一步，白有庆遂问：“圣上何在？”

    韩建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便领兵进了紫宸殿。白有庆也紧随其后。

    此时殿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为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韩建立即下令，搜查大明宫的每一间屋子，务必把所有还能喘气的都带到他的面前来。

    接到命令的镇国军将领张厚却怯生生问道：“蓬莱殿和含凉殿也要搜吗？”

    原来，张厚口中的这两殿即是后妃居住的后宫，住着皇后、太后及妃嫔等女眷。张厚不知道韩建所说的搜查大明宫，到底包不包括这些寝殿。难道还要把皇后、太后都拉出来吗？张厚还没有这个胆量。

    韩建却道：“一并搜查，务必找出所有可疑人员！”

    韩建虽然也不敢妄然搜查后宫，但他心里清楚，蓬莱、含凉两殿恐怕早就被杨复恭的神策军搜刮过一遍了。后妃们该受惊吓的也已经受过了，他的镇国军正好可以保护为名，再搜一遍。

    “且慢！”白有庆出言阻拦道：“圣上生死未知，但多半是被杨复恭掳走了。你派兵搜查后宫又有何用？”

    韩建却道：“杨复恭撤退得十分匆忙，圣上未必就在他们手中。”言外之意，没准皇上此时就在哪个妃子的寝殿里躲着呢。不仔细搜一下，皇上不敢出来，岂不要多受委屈？

    白有庆也不继续辩驳，而是转身出了紫宸殿。韩建则在殿中一边等着消息，一边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陆续续开始有侍卫和内侍被带到韩建的面前。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可见应该是方才参与了守门之战的幸存者。

    这些人里，有一个校尉摸样的人让韩建觉得十分面善，他遂对那人说道：“本人是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奉召前来护驾，不想还是迟了。有些事情想请教将军，请问您如何称呼？”

    “末将是左龙虎军校尉嗣德昭。”

    韩建拱了拱手，问道：“嗣校尉可否简单介绍一下方才战斗的经过？圣驾可是已经随了杨复恭北狩？”

    嗣德昭恸哭道：“我等无能，没能保护好圣上！”说罢大哭不止，一时竟然不能言语。他这带头一哭，其余人等也都开始抽泣，一时间紫宸殿里哭声一片。

    “好了！”韩建终于忍不了了，大声喝道：“现在哭有什么用！圣上到底怎么了？！”

    “圣上……圣上已经……大行了……”嗣德昭断断续续的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