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雷满与周岳

    朗州刺史雷满接到楚王张寻要求在江陵会盟的邀请，首先关心的是自己的邻居，武安军节度使周岳去不去。倒不是因为他俩关系好，打算一同进退。恰恰相反，这两人之间还颇有一些恩怨。

    曾几何时，两人也曾经有过一段称兄道弟、互为莫逆的日子。他们同是朗州武陵一带的洞蛮，家乡离得不远，又都恃强逞勇，早早在乡里闯出了名号，各自在身边聚集了一批游手好闲的儿郎。遂很早就互相结识，经常约在一起放鹰逐犬，游猎于山林。

    两人因打猎结识，又因打猎决裂。一次打猎途中，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鹿突然从林中窜出，跳跃到了二人马前。因小鹿身形怪异，不同寻常，二人都看得呆了，谁都忘了放箭。直到小鹿蹦蹦跳跳走开，他们才想起来追赶。追赶途中，周岳戏言，说此乃朗州神鹿，谁能得之，谁就能成为“朗州之牧”。虽是戏言，两人却暗自较起了劲。足足在莽莽山中追了一日，谁都不肯放弃。最后，终于把“神鹿”堵截在一座谷中。二人各扼着一边的谷口。小鹿无路可逃，精疲力竭，竟然卧在原地不动。雷满手快，一箭射中鹿腹。小鹿虽然中箭，却没有立即毙命，而是跑向了周岳的方向。周岳自然不能放过机会，一箭射中了鹿颈。小鹿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鹿虽然死了，但身上有两支箭，究竟这鹿该归谁，二人争执不下。终于拳脚相向，互相都称要弄死对方。正打得鼻青脸肿之时，跟着两人一起打猎的小兄弟们赶到，众人非但没有拉架，反而各为其主的打了起来。两人的单挑终于演变成了双方的群殴。一场混战之后，双方都有死伤。但谁也无力将对方彻底打服，只能各自撂下狠话，从此成为仇敌。

    后来雷满投了军，周岳仍在朗州聚众山林。等到雷满袭杀了朗州刺史，自为州牧之后，听到消息的周岳知道朗州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便领着手下一群亡命徒，南下奔了衡州。他学着雷满的样子，袭破了州府，自称衡州刺史。后来又趁乱占据了潭州，当上了武安军节度使。虽然没能逐得朗州之鹿，如今周岳的地位，却反而要比雷满高上一头了。

    潭州与朗州相邻，有周岳在自己身边，雷满可谓如坐针毡。所以一接到“江陵会盟”的请帖，他就想起了自己这个老冤家。他想的是，如果周岳答应去参加会盟了，那他无论如何也得去。否则万一楚王和周岳交好，那对自己就非常不利了。

    对于雷满的疑问，行军司马区景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从容答道：“潭州传回消息，周岳已经答应参加会盟了。”

    雷满听了，叹了口气，说到：“既然如此，本帅也只能参加了。”

    区景思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就在这时，忽然堂下一人大声说道：“阿爷，此事还当从长计议，孩儿认为这里面有蹊跷。”

    雷满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自己的次子雷彦恭。雷满有两个儿子，长子雷彦威，次子雷彦恭。两子勇武都颇似其父，但比起长子，这个二儿子更多了几分狡黠。

    “二郎认为有何蹊跷？”

    “儿臣认为，区司马的话里有蹊跷。”

    区景思闻此，身子不禁一颤。“二郎此话怎讲？”

    “潭州距离邓州，比咱们朗州还远。按说周岳那边是否同意赴约，现在应该还没出来消息。即便出来了，又怎会这么快就传到朗州来？不知区司马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敢言之凿凿的欺骗我的父亲呢？！”

    雷满一听，也觉得儿子说的有理，当时就沉了脸，问区景思道：“是啊，区老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区景思当然不能说他是从忠义军踏白司的探子口中得来的消息了。如果说了这事，他还得解释自己府上那两百两黄金和突然多出的几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原来，忠义军踏白司早就以重金和美女，买通了区景思。倒也没让区景思做什么背叛雷满的事儿，只是让他给雷满提供一个虚假的情报而已。

    其实雷彦恭提出的这个关于时间的疑点，当初区景思也想到了。他问踏白司的接头人，万一雷满生疑，他该如何解释。对方只道，你尽管咬死了是潭州的探子提供的这些情报。潭州那边，我们也早就安排妥了。雷满如果还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建议让他亲自派亲信之人再去潭州打探。

    区景思虽然对这种承诺将信将疑，但架不住重金引诱，终于还是答应了。

    结果坏事躲不过，雷满不起疑，雷彦恭却说中了要害。好在区景思身为行军司马，是雷满最为信任的助手。朗州安插在武安军中的探子，都归他直接管理。他遂牙一咬心一横，咬死了说是潭州探子传回的消息。对于这个时间差，他的解释是，有可能派往潭州的使节是先从邓州出发的也说不定呢！

    “反正会盟时间还早，节帅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另派人去潭州打探。”区景思最后说道。

    雷满见区景思如此说，疑心也就没那么重了。而且此时此刻，他的想法也发生了一点变化。一旦动了赴约的心思，他反倒不怎么怕了。心想即便周岳不去，他也应该冒险去一趟江陵。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与忠义军搞好关系，到时候联手灭掉周岳也是一桩美事。

    “不必了，这事就……”

    没想到雷满说了一半，却被雷彦恭打断：“儿臣愿意负责此事，派人再去潭州核实一下消息。”

    朗州的驿馆中，忠义军的使者苏检正在等待雷满的答复。百无聊赖之中，他自己跟自己对弈，显得气定神闲。对于雷满是否会答应。他似乎早就胸有成竹。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妖媚的声音。

    “苏先生在吗？”

    苏检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怎么又来了。”

    对于踏白司的专员，苏检都是十分敬重。可唯独这位，不男不女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混入踏白司的队伍中的。苏检有时候甚至会很阴暗地想，这个和自己同姓的“苏专员”，会不会是卢成或者夏侯云暗地里的相好呢？每想到这里，他都一阵反胃。

    “苏先生好兴致啊，自己跟自己下棋呢？怎么不叫上小答呢！”说话的正是人称苏三娘的苏答。自从跟卢成回到邓州，他就以特殊人才的身份，被招入了踏白司，开始了他的特工生涯。卢成没有看走眼，苏答果真具有特工天份，他可以轻松驾驭不同的身份，往来于各州之间。这些年苏答在地下战线屡立功勋，如今竟然当上了荆南分司的司业了。

    “苏司业可是有什么要紧消息？”

    “看你这副死相！没有要紧消息，还不能找你来谈天说地吗？咯咯咯！”

    苏答一阵媚笑，让苏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脸色当时就变了，似乎马上就要发作。

    苏答见状立即收了笑，马上转换成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苏先生猜的不错，是有要紧的消息。您，恐怕得多在朗州住上几日了。”

    苏答将雷彦恭准备派人重新去潭州打探消息的情况跟苏检说了。这也就意味着，雷满不会很快给苏检答复。

    不过苏检显然不在乎多呆几天，他更关心自己的使命能否完成。

    “也不知潭州那边什么情况了。万一事情不顺利，周岳那边也在观望这边的情况再做决定怎么办？”

    苏答呵呵一笑：“你太低估我们踏白司的能力了。此时此刻，我们的人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了，现在朗州满城都在传言，说雷满已经答应参加会盟了。”

    “这……”苏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不明白雷满去潭州打探，苏答却为什么要在朗州散布消息。

    “没懂？”苏答讪笑着看着苏检。看得苏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喔！我终于懂了！”

    潭州，武安军节度府。

    节度使周岳面对楚王的邀请，也问了手下一个同样的问题。

    “朗州方面可有什么消息？雷满答应会盟了吗？”

    手下人立即答道：“据咱们在朗州的耳目回报，如今朗州城中街头巷尾，都在传着这件事呢。雷满已经答应参加会盟了。”

    周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也只能答应了。告诉忠义军的使者，就说本帅一定准时赴约。”

    等雷彦恭派出的人混入了潭州城，城里已是尽人皆知，周岳会去参加江陵会盟了。雷彦恭接到消息，还以为自己错怪了区景思，颇有些歉疚之感。

    雷满经过儿子的再次确认，马上下定了决心，派人去把苏检请到府上。让人家苦等月余，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当面说上一些安抚的话。以防使节心怀怨恨。

    苏检接到雷满的请帖，知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自己终于圆满完成了使命。如今楚王邀请的四个藩帅中，已经有三个同意赴约了。苏检不禁感叹：“不知镇南军那边，还能不能有转机。”

    苏答媚笑道：“你可真能瞎cao心。洪州那边，有俺们踏白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