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林中密谋

    长达两个月之久的围困终于解除，笼罩在上党城上空的阴云却未能散去。寒风已然刺骨，潞州随时都可能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大难不死，李暮却高兴不起来。他迎着瑟瑟寒风，独自在潞州刺史府那略显粗鄙的庭院中漫步，心情如天气一样阴霾。

    自从河南尹李罕之领着五千河南军进了城，李暮就被从宽敞气派的昭义军节度府给赶了出来，只好委身在这鸟不拉屎的刺史府。

    李暮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谁叫人家的拳头硬，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呢。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总是颇有阿Q精神的想，丁会还不如我呢，他栖身的那个上党县衙，根本就是一栋危房。

    而且就连那种危房，丁会也没有几天可住了。李罕之已经给丁会下了最后通牒，让其五日内将宣武军全部撤出上党。逾期不撤的，将以流兵之罪处置。

    对此李暮倒没有太多意见。毕竟宣武军是外人，李罕之跟他关系再不好，好歹也算是自己人。潞州落入李罕之的手中，总好过便宜了朱温。

    不过兔死狐悲。丁会被赶走，李暮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和丁会虽然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但患难与共两个月，多少建立了一点难以言说的革命感情。而且在丁会身上，李暮多少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李罕之虽然现在还没明说，但这潞州城里，是肯定无法同时容下两个节帅的。

    李暮无心也无力与李罕之争。他已经给张寻去了一封信，申请返回河阳。依他所想，这泽、潞就干脆交给李罕之算了。他懒得再来趟这滩浑水。这几天，他都在等待张寻的回信。百无聊赖之际，就在这院中闲逛。

    “司空！”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李暮回头一看，从院外进来一人，正是李重允。李重允的手中，还捧着一封信。

    张寻这么快就回信了？李暮带着疑惑接过信，拆开一看，却陷入了沉思。来信的人不是张寻。

    “重允，选几个健儿，不要着甲，随我去城外走一趟。”

    李暮带着李重允，一行十余人，全都身着便装，牵着马离开了刺史府。为了不被河南军发现，他们七拐八拐，专挑小路走，绕了很久才终于在日落前到了东北角门。守门的军士刚想上前盘查，认出了李暮。见李暮这一身打扮，便也不说话，立即小心打开了城门。原来这角门的守军正是李暮带来的河阳军。当初分配城防时，李暮留了个心眼，没有把所有城门的防守任务都交给河南军。

    李暮出城走了数百步，才敢翻身上马。一行人快马扬鞭，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山岭，四周树木茂盛，荒无人烟。

    李暮吁的一声勒住马缰，不敢继续往前走。

    “重允，这里可是了？”

    李重允环视一周，如今天色已晚，他也不敢断言：“应该就是这里。上党北边也没有别的什么山岭了。”

    话音刚落，忽然从林中射出一支响箭，刺耳的尖叫声划破静谧的夜空。李重允反应最快，第一个翻身下马。紧接着把早已伏在马背上的李暮扶下了马。这时林中已经闪出了一哨人马。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你们是什么人！”李重允不答反问。

    “天王盖地虎！”

    “什么？”李重允听了一愣，一个字都没听懂。李暮却一脸释然，抬起头来对道：“宝塔镇河妖！”

    “哈哈哈哈哈！”对面一人哈哈大笑道：“暮子，真的是你？”

    李暮迎上前去，定睛一看，正是赵东阳。

    “阳子……”李暮两个字一出口，竟然哽咽了。赵东阳上前一把抱住了李暮，抱得死死的。李重允一旁简直看得呆了。心中暗想，李司空这些年来从来不近女色，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一堆篝火旁，两个中年男人促膝而谈。数百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在数百步之外警戒，为两人提供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自从中和二年一别，两个流落异世界的室友加死党竟然已经有六七年未曾再见面了。两人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各自聊了这些年的经历，终于聊到了眼前，李暮笑问：“既然是想见我，你还鬼鬼祟祟的搞这么一出干什么？”

    “废话，难不成我大摇大摆的进到上党城里去找你？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哈哈！说吧，你找我什么事，不会就是因为想我了吧？”

    赵东阳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说呀，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唉！实在是难以启齿呀！”

    “我靠！我真服了你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mama了？”

    “我……我是来向你求救的，哥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赵东阳从自己大掠灵昌开始，把自己这一路来的遭遇简单陈述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说道：“所谓丧家之犬，说得就是现在的我啊！”

    李暮听了却笑道：“嗨！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也至于你愁眉苦脸的吗？咱当初不都讲好了吗，谁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投奔对方去。如今朱温既然已经不能容你，你不正好回来嘛！咱们兄弟三人继续一起干！只要你跟寻哥吱一声，想当哪儿的节度使还不是你自己挑啊？说吧，静难、威胜、镇国、天佑、荆南，你想要哪个？要不，把我的佑国军节度使给你？一点毛病没有，就你一句话的事儿！”

    赵东阳也笑了，却笑得有些苦涩。

    “暮子，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呢。即便寻哥那里没有问题。可咱们之间的关系，外人哪里知道呢？哥哥再不济，好歹也是在朝廷挂了号的人，圣上钦命的昭义军节度使。我要是就这么直接跳槽去了寻哥手下，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又让寻哥和朱温之间怎么交代？这不是给寻哥找麻烦吗？”

    “哎呀，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咋把这茬忘了。咱们虽然在后世都是无名小卒，可如今在大唐也都算个人物了，还真是一举一动都得注意影响了。”李暮挠着脑袋道：“那你说怎么办？让我怎么帮你呢？”

    赵东阳心想，事到如今，也不能继续跟李暮绕弯子了。行不行就直说吧。他一咬牙，道：“哥哥想让你帮我坐稳昭义军节度使的位子。”

    李暮脑袋反应再慢，一听这句话也明白了。原来赵东阳想要得是潞州！

    “这……”李暮一时语塞。

    见李暮这副表情，赵东阳也是面色戚戚：“怎么，你不想帮我？”

    说句实话，李暮想帮。这潞州要是他李暮的，他可以二话不说就让给赵东阳。可如今，潞州在李罕之的控制之下。而李罕之，又是张寻的人。他李暮，总不能慷张寻之慨吧？虽然他觉得张寻对赵东阳，也不会吝惜一个潞州，但他总觉得自己做不了这件事的主。

    “你让我怎么帮你呢？如今上党城在李罕之的手里。他又是寻哥手下的红人……”

    赵东阳一听李暮如此说，知道事情有门儿。李暮还是念及旧情的。他赶忙说道：“暮子，你别说什么红人不红人的。单说跟寻哥的交情，我赵东阳还比不过一个李罕之吗？再说了，你好好想想，这潞州，到底是在李罕之的手里稳妥，还是在我赵东阳的手里稳妥？”

    李暮微微点了一下头。虽然没有说话，显然已经被说动了。赵东阳又不失时机的补充了一句：“咱们仨，终归才是一伙的。”

    赵东阳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彻底打动了李暮。李暮心想，是啊，这天下争来争去，最后还不是得落入我们神勇无敌的穿越三人组之手吗？比起李罕之，潞州还是交到阳子手里才能让人安心。到时候，我这河阳北有阳子的昭义军，南有寻哥的忠义军，可谓四顾无忧了！就这么定了！

    “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实话跟你说，在潞州城中，我只剩下七八百人了。而李罕之的手里可是……”

    “你帮我打开城门就行。”赵东阳略带兴奋的说道：“还有城内的交通图，和李罕之本人所在的位置。其余的事，哥哥自会办好。”

    “什么时候行动？”

    “事不宜迟。你今晚回去准备一下，明晚子时准时行动。”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暮说完起身就要走。却被赵东阳一把拉住：“等等。”

    “怎么了？”

    “事后，你打算怎么跟寻哥交代？”

    “这……”李暮竟然没想这事儿。

    赵东阳就知道李暮这么快答应下来，肯定心里没谱。他早为李暮谋划好了。

    “这事不能让寻哥知道真相。”赵东阳一字一顿的说道：“倒不是必须要瞒他，而是必须堵住旁观者的口。这样吧，明晚你避一下嫌，找个借口离开潞州。待天明事发之后，你就直接回河阳算了。失陷潞州之罪就由李罕之一个人扛。”

    “事后我就说不知情吗？”

    “咬死了，就说不知情。”

    “那我城中的部下怎么办？”

    “我会放他们出城。”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