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阵前募兵

    平卢军，西接天平军，南比泰宁军。北临黄河，东至大海。辖青、淄、齐、棣、登、莱六州之地，以青州为首府。统治区域基本相当于春秋时期齐国故地。

    平卢军的节度使叫王敬武，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已经统治平卢七个年头了。七年前，平卢节度使还是安师儒，王敬武只是安师儒帐下一员大将。当时青、棣等州流寇四起。安师儒派王敬武领兵讨伐。王敬武很快平息了流寇，凯旋之日，捎带手就把安师儒赶下了台。自己就做了这一方节度。

    这七年里，关中、中原等地打成了一锅粥，平卢却得以安享太平。除了象征性的派过一支赴关中勤王的军队外，平卢镇很少用兵。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整个天下都乱了的时候，平卢也终难独善其身。当赵东阳挟着百战之师以必胜之势杀入平卢境内时，平卢军无形中已经在各个方面都处于了下风。但王敬武却依然当局者迷。

    王敬武读完赵东阳的来信，气得暴跳如雷。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狂妄无礼的人。一个区区宣武镇牙将，竟敢明目张胆的说要来平卢招兵买马，还大言不惭的通知王敬武，让其在青州做好接待准备工作。还说听说平卢出产的海鱼特别好吃，让王敬武多准备一些，好让远道来的宣武军解解馋。

    王敬武当即把信撕个粉碎，叫来了长子王师悦，让其立即统领马步军两万，夺回淄州。

    “父帅，您让孩儿领多少兵马出征？”王师悦仿佛没听清楚。

    “两万！怎么，你嫌不够？”

    “够……够了。”王师悦想的是，青州一共也只有马步军两万余人，要是都派出去，州城可就空了。但他看出父亲正在气头上，不敢再多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堂下众将之中有一人说话：“太尉，请您三思啊！切勿中了jian人的激将之计。”

    王敬武循声一看，说话的是都押牙刘鄩。此人出身于平卢官宦世家，虽然年纪不大，但好读兵书史传，以足智多谋著称。刘鄩平日里深受王敬武的喜爱。所以此时此刻，连王敬武的亲儿子都不敢相劝，刘鄩却敢出言。

    “激将之计？怎么，他赵东阳就那么有把握，一定会击败我青州军吗？他孤军悬于敌境，内乏给养，外无援兵，竟然还怕别人不主动打他，而要用什么激将法？”

    王敬武说得有道理，宣武军以区区三千人深入平卢军境内，按常理推测，本应低调行事，尽量在不与平卢军发生大冲突的情况下完成募兵。但这个赵东阳非要如此招摇，如此大张旗鼓，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刘鄩只是凭直觉认为赵东阳这封信是激将法。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遂不敢再与主帅争辩。

    淄州城。刺史府。

    赵东阳做了几日淄州刺史，差点累成狗。别看他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打胜仗。但麻烦事也开始越来越多。首先第一件，就是粮草出现了短缺。

    赵东阳此行粮草本就没有多带，凭在沿途百姓手中收购，勉强能喂饱天宋都和拔山都三千人马。但孙师陂和虎狼谷两仗下来，一下多了五千张要喂的嘴。粮食一下子就不够了。

    虽然进了淄州城后缴获了一些卢弘的存粮，但也勉强只够全军吃上几日。这显然不行。因为赵东阳的任务是募兵。也就是说，还要喂更多张嘴。

    怎么办？刘知俊出了一个主意，要直接劫掠地方，变收购为强抢。

    赵东阳一句话就给否了。倒不是他宅心仁厚。他是怕激起民怨，不利于自己的募兵大业。如果把百姓都吓得躲到山里了，还上哪去找兵源呢？

    第二个麻烦，是个更让赵东阳忧心的问题：兵源质量太差。

    赵东阳一进淄州城，就开始张榜募兵。因为开出的条件丰厚，应募者不能算少。短短几日间就有千人应征。然而，赵东阳粗略一检阅，大失所望，这些人根本就不合格。要么是些游手好闲的流民，要么就是骨瘦如柴的乞丐。如果说身体差还能通过补充营养来改善，那些惯于偷jian耍滑的市井之徒，赵东阳是没有信心能改造好他们的。他也没有那个耐心。

    如果招募的都是这种素质的新兵，赵东阳甚至没有信心能把这些人成功带回汴州。很可能半路上就都跑光了。即便到了汴州，想用这些人打胜仗，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有第三个麻烦，就是时间紧迫。

    当初他与朱温约定好，二月出征，四月回还。如今已是三月初，也就是说，他还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一个月里，他不仅要招募到足够的兵源，还要及时赶回汴州。中途几乎不能出现任何耽搁。否则就有可能不能及时赶回。

    三个麻烦碰到一起，把赵东阳几乎逼上了绝路。他最终想出一个办法，决定铤而走险，激将王师范。

    没有时间给他慢慢收集粮草，没有时间让他一点点招兵买马，更没有时间让他对兵源挑挑拣拣。他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从王师范那里抢粮，从王师范那里抢兵。

    赵东阳相信，王师范手下的青州兵即便素质再差，也肯定要好过他招募的这些流民。

    王师范非常配合的中了激将计。当赵东阳得知两万青州军向他扑来时，既有些紧张，又十分兴奋。如果能击败这支青州军，那么自己的所有麻烦，就都迎刃而解了。

    然而胜仗哪那么好打？赵东阳手中虽然已有近九千人，但真正能够倚靠的战力，只有天宋、拔山、撼山三都五千人而已。以五千打两万，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取胜的难度可想而知。

    作战会议上，刘知俊提出让天宋都主动迎击青州军。凭借出其不意和机动优势，当有六七分把握击溃青州军的先头部队。

    邓季筠则提出，再打一场虎狼谷伏击战。由他的拔山都诱敌，将敌人引到预设的埋伏圈内进行歼灭。

    参军王析指出，上述两个办法都不行。刘知俊的办法太险，胜算太低。邓季筠的办法则存在被敌人识破的风险。毕竟同一招数不适合对同一个敌人反复使用。

    她的建议是，宣武军主力在淄州北面布好防线，牵制住青州军。另派一支偏师翻过鲁山，直捣兵力空虚的青州。不论能否攻下青州，前线的青州军都必将回师援助，到时候主力趁势掩杀，就能获得全功。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淄州与青州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不足八十里，然而两地官道却长百二十里。原因就是两座城的中间，隔着一座鲁山。这鲁山过去是齐鲁两国的分界线，如今就是淄州和青州之间的天然屏障。山高谷深道路难行，故而往来行人都从山北绕行。这一绕，就多出了四十余里路。王析的方案，就是派一支军队从鲁山翻过，直抵青州城下。

    听完王析的建议，赵东阳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直夸王析是当世“女诸葛”。

    “那你是同意的我方案喽？”王析问道。

    “不同意。”赵东阳道：“我又不是来夺取平卢的，打他的青州干什么？”

    “青州有钱又有人！只要拿下来……”

    “万一拿不下来呢？我们没有时间耽搁。而且，咱们也没有时间准备攻城器械。你的方案很精彩，只是，不适合当下这个情况。”

    王析看赵东阳头头是道的样子，撇着嘴问道：“想必将军已经有主意了？”

    赵东阳笑道：“也是赌一把罢了。”

    两万青州军向淄州进发，一日走出六十里，日落时分正到了金岭驿。大军便不再继续前进，扎下了营寨。

    刘鄩也随军出征，担任军中虞候。他吃过晚饭，便来找主将王师悦。

    “王将军，属下认为，我们明天不宜继续前进了。”

    “为何？”王师悦一脸惊讶。

    “我担心青州的安全。敌将以书信激怒老帅，一定意有所图。我怕他是调虎离山之计，想从背后偷袭青州。我们如果驻扎在金岭驿，即可阻挡住敌人从大路而来的进攻，青州有事，又能及时回防。可得两全。”

    王师悦听了，立即说道：“甚合吾意。就按你说的办吧。”

    依照刘鄩的建议，两万青州军分成三路，沿着官道分别扎下三座大营，把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俨然在淄、青二州的边界筑起了一道防线。

    翌日，一大清早，王师悦就被营外的嘈杂声吵醒了。他以为敌人偷营，一骨碌爬起来，就冲出了大帐。

    “外面什么事？”他看到迎面而来，同样急匆匆的刘鄩，心中才稍安。

    “是宣武军在营外喧哗。”刘鄩说道，脸色很是难看。

    “是来搦战的吗？”

    刘鄩摇了摇头。

    “不来搦战，喧哗什么？”

    “他们……他们是到阵前募兵来了。”

    王师悦来到辕门前，见到营外数百步之外，约有数百人。虽然全都骑着马，手中却并没有兵器，全都只扛着一杆大旗迎风挥舞。旗上各有字迹。王师悦依稀辨认出有，“募兵”，“年奉20贯”，“入伍即有安家费”等。还有几人合力扯着横幅，上面写着：“阵前投诚，士卒可得十贯，队正五十贯，牙将百贯，都将五百贯。”甚至，王师悦还看到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王师悦若投诚可得铜钱千贯，绢五百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