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忠义奉国停战协定

    中和四年春，三月初七，方城告急。两万蔡军攻大关口。蔡军主帅，前唐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亲征。

    初八日，忠义节度府发布紧急动员令，限五日内，邓、唐、商、均四州所有十六岁到五十九岁的男子到所属县城征兵处报到，逾期不到者，罚牛一头，拘役六个月。

    十三日，邓州共征召乡兵三万四千人。唐州两万五千人，商州一万一千人，均州一万三千人。四州共征召乡兵八万三千人，加上两万常备军，整个忠义军共动员精兵十万又三千人。

    十六日，唐州东部的桐柏县忽然发现蔡军。一万蔡军在贼将赵德諲的率领下避开大关口，绕过伏牛山偷袭唐州。

    十七日，仅有数百人的守军放弃桐柏县，奉命向唐州州治比阳城退却。三千户桐柏百姓随军撤退，遭到蔡军追击，伤亡惨重。

    二十日，蔡军兵临比阳城下。

    二十三日，比阳城外，连续攻城三日，疲惫且毫无准备的蔡军忽然遭到八万忠义军的围歼。一万蔡军全军覆没。主将赵德諲投降。俘五千人。

    二十五日，忠义军节度使张寻，亲临大关口勉励前线将士，诸军奋然。

    二十六日，大齐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同意与大唐忠义军节度使张寻在伏牛山脚下的二郎庙会面。

    二郎庙东临高山，三面开阔。双方约定，蔡军与忠义军各派千人，分别把守二郎庙的南北两侧。让出西面，供与会人员出入。每方只许带二十人赴会。二郎庙周围一里范围内，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违者格杀勿论。

    二十七日正午，张寻与秦宗权并辔进入二郎庙。一路上二人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待二人进入庙内正殿，立即将大门紧掩。余者皆在殿外等候。

    秦宗权先开口道：“宇文化及留下一句名言，‘但论相杀事，何作书语邪？’你我二人只是在战场上厮杀便罢了，相约在此，所为何事？”

    张寻没有回答，只是亲自煮了一壶茶。壶水翻滚的时候，东边伏牛山中，隐约传来阵阵犬吠。

    “请秦将军吃茶。”张寻先为秦宗权斟满了一杯。

    或许是因为紧张，秦宗权也渴了。他接过杯子，大口大口的喝起了热茶，一点也不嫌烫嘴。待喝干了两杯，才有些不耐烦了。

    “你只是请我来吃茶？”

    “非也。”张寻用茶沫浇灭了炉火，止住了茶沸的声音，殿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似乎只能听见二人喘息的声音。室内安静下来了，远方的声音就听得更真切了。

    “秦将军请听，山中传来的，是什么声音？”

    秦宗权大略听了一下，随口答道：“野狗乱吠罢了。”

    “不完全对。请将军再听。”

    秦宗权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好奇张寻让他听什么，于是仔仔细细的听了一会。仿佛了然。

    “是野狗和野狼在打架。还不止一只。”

    “没错。这一次秦将军听对了。”张寻喝了一小口茶，接着说道：“是一群野狗，在和一群野狼厮杀。”

    秦宗权也是聪明人。立即听出了张寻的言外之意。

    “地方就那么大，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那在下请问秦将军，野狼和野狗厮杀，最后谁能赢？”

    秦宗权道：“力强者赢。”

    “呵呵呵。”张寻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秦将军一定没有亲眼看过野狼和野狗打架。”

    秦宗权当然没看过。但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好值得羞愧。只有泼皮闲汉，才有闲心看狼狗打架。“斗鸡走狗，玩物丧志而已。”

    “我看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张寻好像还挺自豪：“我看到的结果，可不是力强者赢。”

    “喔？”秦宗权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相信。“难道弱小的一方反而会获胜？”

    “非也。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忽然出现的另一群野狼赢了。因为之前厮杀的两群两败俱伤，厮杀结束之后，已经没剩几只活的了。不管剩下的是野狼还是野狗，都会被新来者彻底击败。连一只也剩不下。”

    秦宗权听了，默然无语。他在努力思索，如何辩驳。

    “然而人并不是狼……”

    “没错！人并不是狼。狼群一旦开始厮杀，就会战斗到最后一只。但人，可以坐下来谈。”

    “谈什么？”

    “谈如何避免厮杀。”

    “呵呵。笑话。咱们俩谈上一天，十天，一年，能把你的东西谈到我的手里来吗？我想要的邓唐两州，你能给我吗？”

    “不能。不仅不能。我还想要你的蔡州和申州呢。”

    “那还谈个球！”秦宗权忽然作色。“战场上见算了！”

    “哈哈哈哈！”

    “你又笑什么？”

    “战场上咱俩见面的次数还少吗？结果呢？请问你派去打桐柏的那一万人，哪去了？”

    秦宗权闻此，额头上青筋爆留。作为一个武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打败仗后还要被胜利者羞辱。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腰刀，才想起没带进来。张寻看在眼里，无奈摇头苦笑。

    “秦将军，我苦口婆心跟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认为我只是为了羞辱你吗？那我让已经投降于我的赵德諲在旁边端茶倒水，岂不是更能达到效果？或者你认为我是来劝你罢兵？一万气势正盛的蔡军我能吞之，两万久顿坚城之外的蔡军，我就会怕了吗？”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就是不想让你和我，像东山上正在厮杀的那两群狼狗一样，同归于尽，自取灭亡。”

    秦宗权又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说道：“此时不打，早晚也要打。”

    “晚打，也要好过早打。你我身边，不仅群狼环伺，还有刺猬，有狐狸，有狗熊，有猴子，有黄鼠狼。这些七七八八的，也该扫清楚一些，再想二虎相争的事。不然，只能让狡猾的狐狸坐收渔翁之利。”

    秦宗权听了，撇了撇嘴。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一只虎王，但他并没有认可张寻是另一只虎王。况且，张寻说的那些七七八八，他认为自己早就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

    黄巢最后的势力覆灭之后，十余万余党却并没有立即冰消雪融。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如黄浩、黄邺等军，都投靠了秦宗权。使秦宗权的实力急速膨胀。

    短短几个月间，他派手下四处攻掠，蔡州大将陈彦入侵淮南，秦贤进攻江南，秦诰进攻光州，孙儒进攻东都洛阳，张晊攻陷汝州，卢瑭进攻汴州、宋州。整个中原，似乎都快落入秦宗权的掌心之中了。反观张寻，自从中和三年初就已领了邓唐商均四州，一年多过去了，手里还是这几州，地盘一点都没有扩大。俨然是个不思进取，只求自保的藩帅。这样的人，也敢以老虎自比，让秦宗权有些忍俊。

    张寻见秦宗权的表情，知道此人并没有认清楚忠义军的实力。由于“比阳围歼战”忠义军下手太狠，一个逃回去报信的蔡军都没有，导致秦宗权不清楚赵德諲失败的细节。也许，他还以为赵德諲是自己变节了，未必是战场上败给了忠义军呢。

    如果秦宗权是这种想法，那这事情就难办了。张寻想，看来得给秦宗权上一课了。课的名字，就叫“如何面对残酷的现实”吧。

    “秦将军，此殿有一后门，出去就是后山。山顶有一凉亭。我想让秦将军看一样东西，不知您可敢跟我一去？”

    秦宗权知道，自己的人正严密监视着周边一里范围内的一切，后山不可能有忠义军的伏兵。而且他是纯粹的武人出身，也不会怕张寻偷袭他。于是一口答应了。跟在张寻后面径直上了山亭。

    “不知张将军要让我看什么？”

    张寻往山下一指，说道：“请看那连成一片的是何物？”

    秦宗权顺着张寻手指的方向俯瞰下去，正是大关口的方向。他的脑袋嗡地一声，顿时就湿透了脊背。

    大关口外，密密麻麻全都是人！秦宗权也是带兵之人，只大略一看军阵的规模，粗略估算，就有不下十万忠义军！

    十万忠义军。秦宗权终于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他的蔡州和申州加一起，户口数都未必超过了十万，张寻的忠义军，竟然就有十万人。这还不算在其他各地驻守的乡兵。仅仅是集结在大关口一地就有这么多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秦宗权哪里知道，为了演这么一出，张寻动员了忠义军境内的所有成年男子。

    “就……就是他们，打败了赵德諲？”秦宗权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太露怯了。

    “是围歼。”

    “你为什么不主动出关打我？”

    “我说过了，我不想二虎相争，让狐狸捡了便宜。”

    “你我是虎，谁是狐狸？”

    “两朱一时。”

    秦宗权当然能听懂。“两朱”分别是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和天平军节度使朱瑄。“一时”是感化军节度使时溥。

    “我们停战吧。”秦宗权诚恳的说道：“淮河以南，我不染指。淮河以北，你别插手。”

    “可以。”张寻说道：“但是许州，必须在忠义军的保护之下。”

    “我答应你。”秦宗权咬牙说道。毕竟，许州是他的老家。他没有一日不想赶走盘踞在许州的忠武军节度使周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