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等老子出来的！

    契必鸿腰间缠着绳索，在峭壁间来回摆荡。由于栈道是悬空的，他的脚够不到峭壁，也就无法再像当初攀爬巨石那样爬上来。

    他想凭借臂力缘绳索往上爬，却忽然射来一阵箭。没办法只能挥舞铜锏去拨挡，但这样就没法向上爬了。只能像一个活靶子一样的悬在那里。

    张寻在栈道上干着急。既然契必鸿自己上不来，就只能把他拽上来。但是谈何容易，近两百斤的大汉，能够保证他不继续下坠，就已是那两个踏白的极限了。一人的虎口已经渗出了鲜血。

    由于栈道狭窄，纵深有限，其他人想上去一起拽也颇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军士才多拽出一截绳索，递到了郑贤的手中。但三个人之力看起来也难以将契必鸿拉上来。

    这时契必鸿也急了，大声喊道：“别拽了！稳住！”

    只见契必鸿开始用力左右摆动身体，借助惯性，逐步加大了摆动的幅度。原来他想荡起来，但他要荡到哪里去呢？左右都是空谷，下面则是奔腾的嘉陵江。

    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弓矢已经很难射得准。契必鸿将双锏别在腰间，又从腰上摸出一物，张寻看得清楚，也是一只飞爪！

    他要干什么？两只飞爪挂在身上都爬不上来，难道再多一只就可以吗？

    这时契必鸿已经荡到了最大幅度，不过由于这个位置是个外U型的山脊，即便荡到最高点，离栈道也仍然有一段距离。

    但契必鸿还是行动了。只见他荡到另一侧最高点时，忽然解开了绳索，几乎同时，他将手中的飞爪向崖壁抛了出去。

    这简直就是赌博。只要飞爪抓空，契必鸿就会坠入冰冷的嘉陵江……

    此时队伍的另一头，夏侯云和刘虎贲各持一面圆盾，正在与青衣人搏杀。二人身后的踏白们则将身体紧贴崖壁，向青衣人放箭。

    这伙青衣人有二三十人。他们无耻的采用车轮战。两人一组轮番攻击夏侯云。此时夏侯云身上多处挂彩，气力已然不支。

    就在这时，一只飞爪忽然闯入了众人的视线！紧接着，一个赤膊的虬髯大汉竟然从天而降！正落在人堆里，三个毫无防备的青衣人直接就被挤下了山崖。

    余下的青衣人不由得往后一挫。什么东西？人还是妖怪？

    终于踏上了实地，契必鸿喘了一口粗气，活动了一下胳膊，肌rou带动关节咯咯作响。

    “夏侯云，这些熊货就交给我吧！”说完就挥舞双锏向青衣人打砸了过去。

    铜锏是晋唐之间很流行的一种兵器。只有力大之人才能驾驭，杀伤力十分可观，即使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契必鸿手中的纯铜双锏，就是两个四棱柱的铜疙瘩，单只就重三十多斤，挥舞起来，青衣人哪扛得住？简直磕着就死，碰着就伤。

    夏侯云和刘虎贲二人紧跟在契必鸿的身后，专门负责补刀。转眼间青衣人就纷纷倒毙。

    这时张寻也从后面赶了上来，见到契必鸿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

    契必鸿正在对最后两个负隅顽抗的青衣人穷追猛打，张寻大喊一声：“住手！留活口！”

    契必鸿停了手，一个青衣人却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用力刺向了自己的腹部。为了不被俘虏，竟然自尽了。

    另一个青衣人的动作稍慢了一些，但也已经拔出了短刃，夏侯云手疾眼快，一把将刀掷了出去，正中那人小臂。痛得那人丢下了手中的短刃。契必鸿上前将其制服。

    此时前路已通，形势却仍然紧急。追兵虽被断掉的栈道阻隔，但七八米的距离，用不了半天就会被修复。他们还不算彻底脱险。

    没有时间审讯青衣人了。契必鸿将那人手脚捆了，为了防止咬舌自尽，还脱下一只亡者的靴子，塞进了那人的口中，然后扛起就走。他们要尽快脱离这段险路。

    一直过了剑门关，张寻才有些放心。那伙甲士一直没再出现。他们不敢再住驿站，只能寻个开阔处，扎下野营。

    众人都歇息时，张寻开始审讯俘虏。

    他把靴子从那人口中拔出，笑着说道：“你家主人曹公别来无恙？”

    这显然是在拿话诈那人。那人听了也确实吃了一惊。但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面沉似水，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张寻又给那人的双手释了绑，道：“绑了你，也是为你好。请壮士莫要作践自己。”

    那人活动了一下双手，只是不言语。

    “敢问壮士尊姓大名？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不惜性命相搏？”

    那人依旧不言语。

    一旁的刘虎贲忍不住了，啐了一口道：“呸！也是个藏头露尾的怂货！”

    “刺客破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人终于说话了。

    破晓？张寻一听，就知道这只是个绰号，并非真名。而且此人自称刺客，定然是个亡命徒，十有八九只是拿钱办事的，未必知道太多事。

    张寻已经不指望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他觉得这伙青衣人颇有些忠义，故而要利用这一点，再套上几句话。

    他将那人脚上的绳索也斩断，说道：“走吧。我饶你一命，是为了让你给曹知悫捎个信。你回去告诉他，半路使阴招不是好汉。有种就面对面的厮杀。你让他在嵯峨山等着，只要我回到关中，必亲率大军，踏平他那小小的嵯峨山！”

    不管刺客说不说话，张寻言语中只认准了幕后主使就是曹知悫。刺客破晓终于忍耐不住，说道：“曹公聚义嵯峨，一心只为讨贼。难道会派这么多甲士不远千里，只为诛杀你们几个狗贼？！”

    虽然被骂狗贼，张寻心里却暗叫了一声好。看来这人知道的还不少。而且话里有话，已经隐约透露出，幕后主使并非曹知悫了。

    “看来不止曹知悫想害我，那伙甲士，又是谁的手下？”

    “哼！你们这些田令孜的走狗，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诛之！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早晚还会有人取你狗头！”

    张寻听了不禁想笑。话都说成这样了，还说不会告诉我。唉，此人忠则忠矣，脑子却不大灵光。问出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刺客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张寻，要暗杀他的人，是怕他去做田令孜的走狗。这个人是谁，还用猜吗？

    张寻想将破晓就地释放。夏侯云却觉得这么做风险太大，想要先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张寻没同意。把人废了，还不如杀了。但夏侯云的担忧也有道理，于是他让人在山岗一处土质松软处，挖了一个半人多深的大坑。将破晓头朝上埋了进去。只露出脖子以上。

    “好你个出尔反尔的狗贼！如此折磨老子，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土没脖子的破晓咒骂个不停。

    张寻走到他旁边，蹲了下来，将一只长柄的铜勺，塞在了破晓的口中。

    “别废话了。有那力气，快点把自己挖出来。”说罢张寻站起身，带着手下众人继续西行。

    山岗上，一颗埋在土中的人头，正口含着汤勺，拼命的掘着面前的土。口中还在含混的说着：“等老子出来的！”

    ……

    过了剑门关，郑绍余终于忍不住问张寻，此行入蜀，究竟所为何事。为何竟会遇到歹人。

    张寻不知道该怎么跟郑绍余说。总不能说我们是要去拆你爷爷的台吧？他沉默良久，久到郑绍余都已经做好张寻不答的准备，才说了一句：“这事现在还不方便告诉贤弟。但早晚会让你知道。说不定，到时还要找你帮忙。”

    郑绍余听了，也就不再问，只说如果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会义不容辞。

    又行了四五日，越行路越宽敞，蜀道终于要到尽头，成都平原就在眼前了。

    蜀地的景色与汉中又是不同。汉中仍是早春三月，这里已是一片莺歌柳绿了。一行人都换了单衣，郑绍余也收起貂裘，换了一身紫色的锦袍，上面缀满麒麟云纹，与张寻身上那件普普通通的浅色襕衫相比，风sao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郑绍余才是这伙行人的主人呢。

    风光虽好，张寻却无心观赏，他们几乎是昼夜兼程。凭借着大宦官杨复光义子的身份，他们沿途关隘畅行无阻。直行到涪城地界时，却又遇到了险情。

    一行人正在山间谷地中行走，道路两旁的山谷中忽然传来隆隆巨响，瓮声瓮气，像敲鼓又像撞钟。张寻等人都不知这是什么声音，走过这条路的郑贤却大呼一声：“不好！是僚人铜鼓！快跑！”

    早在入蜀之前，张寻就听说过“僚人”，即是一些未服归化的土著山民。蜀地本无僚人。大概五百多年前，东晋与当时蜀地的政权成汉反复争夺两川，导致蜀地人口大量减少。成汉政权为充实人口，从南中、牂牁等地掠夺了数十万僚人，史称“僚人入蜀”。

    僚人本游猎山间，不习耕种。被掳到蜀地后，很多人没法生计，沦为山民。他们往往因山为寨，除了在山中打猎之外，劫掠过路商旅，也是维持生计的一种方式。

    如今，他们竟然抢到了张寻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