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裴继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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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长安城的明德门,向南只需行出二十余里,就是连绵不绝的终南山了。在这终南山中,有一条小山沟,当地人称为灵验沟。翻过沟去,向阳坡上,建有一座破旧的小庙,名曰灵验寺。此刻,一个身着褐色鹿裘的中年人,正顶着风雪,在灵验寺前的石阶上独行。 “阿弥陀佛,施主您来了。”一个看守山门的小沙弥见了那人,连忙将其引入寺中。 进了僧舍,中年人抖了抖身上的雪,摘下了皮帽。原来竟是裴继祖。 自打缘溪行酒肆一役,裴继祖足足在病榻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活动。又过了一个月,才彻底康复。因而被赵东阳留在了长安,错过了同州之战。但他伤势刚好,就启程来了这隐藏在终南山深处的灵验寺。 裴继祖在僧舍中歇息了片刻,暖过来手脚,就出了门,直穿过大雄宝殿,奔后院的观音殿而去。小沙弥并未跟随。 此时观音殿空无一人,裴继祖小心掩上殿门,燃起了一炷香,毕恭毕敬的插在了香炉中。又朝着观音拜了三拜,方才起身。他口中告着罪,小心抬起青铜香炉的一脚,从浇铸时形成的凹陷处,取出一枚纸卷。打开一看,是一封信。 信上这样写道: 自十二月收到最后一封信,已近两个月,再没收到你的消息,甚为挂念。近闻你在同州,助朱温拿下了蒲津关。这让我很意外。能否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之前说好的事没什么变化吧?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希望能告诉我。咱们兄弟之间,不应该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也不应该存在任何误会。 裴继祖将信反复默诵了几遍,然后放在了长明灯上点燃,投入了香炉中。直到整张纸都烧成了灰烬,才转身出了观音殿。 他又在大雄宝殿上了一炷香,四下拜了拜,未冷落任何一尊神佛,才出了山门。这时那个小沙弥叫住了他:“请施主一定要来寺上还愿。” 裴继祖点了点头,口称阿弥陀佛,离开了灵验寺。雪仍未停歇,来时的脚印已经被大雪掩盖。 原来,赵东阳虽然早就成了朱温的手下大将,却在一直以这样的方式,与张寻保持着联系。联系并不频繁,有时可能一个月都不通消息。但消息都很紧要。当初朱玫组织“人rou联军”去武功县算账,张寻阵前说五万齐军正要攻打兴平,就是赵东阳透露的消息。而赵东阳在高陵饿得每天吃蚯蚓,后来救命的那袋压缩饼干,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由张寻提供给他的。 裴继祖是赵东阳唯一能够托付这个使命的人。所以他在长安养伤的两个月,这种秘密联系就中断了。直到今天才又恢复。 那么最开始张寻和赵东阳是怎么联系上的呢?这还得从蓝桥驿驿亭中的那面诗墙说起。当时张寻被历代名家的题诗所吸引,逐一抄写诗句的时候,竟被他发现了一行古怪的小字。似乎是用匕首刻上去的,却不是汉字,而是19个英文字母: “woshizdy,geiwohuixin。” 其实也不是英文字母,正确的说法叫做汉语拼音。古代人看不懂,但张寻肯定一眼就破解了其中的内容。于是他也刻下了一行: “qiangdexiamian,womaileyifengxin。” 就这样,两个人以一种特别蹩脚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地下党似的接头。 后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又把交换情报的地点,选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破败寺院。那个看守寺院的小沙弥,显然是邓州军踏白都的情报人员。 往来中,都是赵东阳提供情报多一些。张寻很少主动给赵东阳写信。但这一次他为什么着急了呢?因为赵东阳在同州的作为,似乎违背了他们当初定下的计划。 张寻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是二人以他为主,赵东阳帮助他成就大业,这个主从的关系,在二人心中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不过当然了,赵东阳也必须要获得军功,博得朱温的信任。但无论赵东阳在黄巢阵营中做什么,他的行为都不应该违背一个大势——黄巢终将败亡的历史大势。 张寻之所以肯到关中拼杀,就是想乘着这股大势,登上晚唐的政治舞台,甚至于进入大唐权力的核心。 对于完成这个目标,张寻此前根本没怎么担心。因为即使没有他们几个的存在,历史也会这样发展,黄巢也会败亡。他的剿贼兴复之功,那是妥妥的。只要战争结束,至少授一个节度使。 因此他领军到关中已经四五个月,对西线的战事却并未进行强力的干预。兴平遇袭、奉天被围,他都没想通过穿越人的优势去改变结果。他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军队建设上,甚至还有闲心去大发慈悲,拯救数千难民。 但是,这种闲心,终于被东线战场上的蒲津关之战打破了。赵东阳竟然凭借穿越人的优势,强力的干预了历史的发展,使朱温赢得了本应该输掉的战争。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结果不堪设想。朱温如果夺了河中,打败王重荣,他就不会降唐。朱温不降唐,黄巢还会败吗?这就难说了。放眼大唐,能抵挡住朱温的唐将,除了王重荣,就是李克用。但要在朱温的身边再加上一个赵东阳呢? 不行,不能再对西线的战事冷眼旁观了!东线的平衡已经被赵东阳打破。张寻必须做点什么了!他等不及赵东阳如何解释,就先迈出了自己的一步。 中和二年,二月初二,春龙节。 依着唐代习俗,春龙节这天家家户户都要迎富贵,吃迎富贵果子。张寻就选择在这一天,亲自押送五百石军粮,去了奉天城,给奉天守军“送富贵”去了。 这五百石粮食,本是忠武军欠朱玫的。当初张寻在阵前亲口答应会还给朱玫,却一直拖到了今天。朱玫心里已经不指望忠武军能履行承诺了。 张寻不还,其实也是因为手头没粮。好在不久前许州刚刚运来粮草。 但,他此行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到了奉天,将粮食交割给了邠宁军,朱玫喜出望外。他当即尽弃前嫌,决定宴请张寻。张寻答应了赴宴,并且提议,让朱玫帮忙邀请一些同在奉天的藩帅、镇将,以让他有幸都结识一下。他还点名,希望朱玫能邀请到西川黄头军使李鋋。
朱玫听到李鋋的名字,阴沉沉的一笑。对于张寻想打什么主意,他已经十二分的明了了。李鋋是什么人?是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的心腹爱将。陈敬瑄又是何人?那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田令孜的哥哥! 要结识李鋋,目的太明显了,肯定是想搭上陈敬瑄这条线,去抱田令孜的大腿! 虽然已经把张寻看得透透的,但朱玫还是愿意帮这个忙。为什么?因为他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朱玫早就通过陈敬瑄,给田令孜递过拜帖,送过厚礼了。他也可以自豪的说一声,老子是田阿父的人! 既然张寻已是同道中人,自然要拉上一把。凡是这种拉帮结伙之辈,从来不嫌人多,只怕形单影只。 宴会上,张寻特意比邻李鋋而坐。这是他头一回见这位川军黄头军使。发现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军伍,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cao着一口浓重的川音。 几杯酒下肚,张寻就摸透了李鋋的脾气。这是一个属毛驴的,喜欢被顺毛摸。只要不呛着他,顺着他的话,捧着说,恭维着唠,这人很快就能将你引为知己。张寻于是专挑好听的说,酒过三巡,李鋋就已经跟他以兄弟相称了,虽然李鋋明显要大上一辈儿呢。 李鋋喜欢听恭维话,却并不等于人傻。他心里明白得很,这小子今天一定是有事相求。但他就是这种人,只要聊对脾气了,求我办啥都好说。没等张寻开口,他就先说了:“幺弟,咱们之间就莫做那东扯西扯得,你要爪子嘛?直说噻!” 张寻呵呵一笑,道:“老哥哥,我还真有事求您。想让您帮我写封信,在西川陈公面前美言几句,为我引荐引荐。” “就这还算个事情噻?来人!笔墨纸砚!” 侍者取来纸笔,李鋋让直接递给张寻,道:“幺弟,想让哥哥说什么,你自己写。完了我抄一遍,就给你寄到西川去!” 张寻连忙称谢。 朱玫猜得不错,张寻确实是想抱田令孜的大腿。但不是他自己抱,而是想让杨复光抱。 回到武功县,张寻直接就去见杨复光。老宦官好像又老了不少,愁的。 张寻一开口就说中了杨复光的心事。 “都监,自打王铎被任命为都统,两个月过去了,他怎么还没到关中?这么长时间,爬也应该爬到了,该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唉!”杨复光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莫要问我,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 “上次您跟我说完王铎的败绩,我特意了解了一下这个人的过往,您说得有道理,他真不是一块当都统的料。都监,您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替皇上分忧啊?” 杨复光一听,来了精神,这小子话里有话啊。他赶紧问道:“想什么办法?” “都监,不如由您来当这个诸道行营都统,如何?” 杨复光闻言,不禁心中悸动,脊背发凉。他大喝一声:“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