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武则天显灵？

    乾陵石阶之上，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当然血是真血，头是石头。刘瑭正在指挥，忽见迎面飞下一颗呲牙咧嘴的石头脑袋，他躲闪不及，被砸中了左腿，当时小腿骨就断了。左右亲兵舍命保护，才将他拖下至半山腰。刘瑭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下撤。

    今天本是个响晴的天，只偶尔起些北风。可是，唐军刚将六十颗石雕人头丢下，天色就忽然大变，狂烈的北风骤起，不一会已是乌云密布。等刘瑭撤到半山腰时，天色居然已经暗如黑夜，不点火把都看不见山顶了。

    刘瑭的心里一揪，王璠让他天黑之前务必拿下乾陵。现在天象异常，到底算不算天黑呢？他连忙命手下点起火把，组织下一波攻击。他不想给唐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时一个偏将却哭丧道：“将军，不能再打了！天象如此，定是高宗和天后发怒了！”

    “闭嘴！你竟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刘瑭怒吼道。

    这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火把都被一齐吹灭。

    这阵风吹了足有一刻钟，方才停歇。风刚停，鹅毛般的雪片就飘落了下来。仅一会工夫，苍山就化作茫茫。

    看着响晴的天转眼间就漫天飞雪，刘瑭也不得不心里犯嘀咕。乾陵的邪性，黄巢军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就在今年六月，黄巢军曾短暂拿下奉天。那时黄巢曾组织了数万人挖掘乾陵，想挖些明器以充军资。没想到，他们挖了一个月，暴雨就下了一个月。白天挖出的坑道，夜里就会被大雨淹没。军中盛传这是高宗武后显灵，使得无人再敢动土，黄巢只得悻悻作罢。只在乾陵的西侧留下了一条四十多米深的大沟，至今犹在。

    难道这回又是武后显灵了？刘瑭心中泛起一丝阴影。他觉得这十有八九不关高宗的事。高宗宅心仁厚，只有武后那个老太婆爱搞这些幺蛾子。

    但刘瑭毕竟是造反头子，干得就是掘大唐祖坟的勾当，他岂会被这异常天象吓住？拿不下乾陵，止不住鼓声，王璠可不会管什么武后显灵，只会要他的脑袋。

    刘瑭来了狠劲，也不再对手下说什么。小腿折断，他就趴在石阶上，一级一级的匍匐着向山顶爬去。他手下的兵见了，无不掉泪，又纷纷向山顶冲去。

    山顶。一片白雪皑皑。将所有血迹掩盖。

    宋文通赤裸上身，伫立漫天雪中，仍在奋力擂鼓。鼓槌每次落下，就惊起飞雪一片。

    他望向前方，大雪遮挡视线，已望不见奉天。他私下问自己，奉天城究竟怎么了？鼓声已经响了三个时辰，为何城中还无人前来接应？你们不是很渴望援军吗？难道我演得还不够像？难道援军来了，你们连出城接应的胆气都没有？

    又一波齐兵冲了上来，博野军久战力竭，终于再也守不住石阶，向后退却。齐兵一拥而上，冲到了献殿前面。

    口子被撕开，齐军便源源不绝攻上山顶。数千人挤在狭小的献殿前，拼命搏杀。不断有鼓手中箭，或是被长枪捅死。一个鼓手身上插着七八支箭，还在拼命擂鼓。他身边的鼓手被两个齐兵用长矛贯穿，被拖走前扔奋力擂响了最后一声……

    二十面战鼓，逐一陷入沉寂。几个亲兵护在宋文通周围，他右手持刀，左手紧紧握住鼓槌，还在奋力的敲响最后一面鼓。

    宋文通成了众矢之的，但为了保持鼓声不绝，他不能做任何躲闪。一刀砍翻一个冲过来的齐兵，另一手还要继续落槌。

    一个魁梧的齐将举起一面失去了鼓手的战鼓，奋力向宋文通掷了过来。宋文通躲无可躲，只能站在那里硬抗。这时一人斜下里冲出，一脚将战鼓踢飞。同时掷出长枪，将那齐将扎了个通透。宋文通定睛一看，无奈的摇了摇头。

    “救你三次了。你摇什么头？”

    宋文通苦笑道：“救我这么多次，我怕没命还。”

    “少说丧气话。”耶律苏察拔出腰刀，与宋文通背靠背站立，另一手也拾起了一把鼓槌。“只要人在！鼓声就不绝！”

    二人围着一面鼓，好似两个舞者，在大雪中翩翩起舞。你擂我砍，刀来槌往，每一声鼓点，都掩盖了一声齐兵的惨叫。原本洁白的鼓面，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原本鲜红的鼓身，被大雪冻成了洁白。

    奉天城。三万唐军，正在吃晚饭。

    齐克俭什么都吃不下。他听了一下午的鼓。自从忽然下起了大雪，鼓声就渐渐变弱了。此时，已经弱得难以听到。而且还忽高忽低，时断时续。

    乾陵那边到底怎么了？难道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

    这时侄儿齐轩忽然来报，他刚从城外回来。

    “四叔！”齐轩压低声音道，“援军不知还剩多少人，已被近万齐军围死在梁山峰顶了！如果再不出城支援，恐怕将全军尽墨！”

    齐克俭一把折断了手中的筷子：“快！点齐神策军，我们速去乾陵助战！”

    “就咱这两千人？”

    “就两千。”齐克俭毅然决然的说道。

    神策军将士们早就按耐不住了。齐克俭一声令下，两千重甲步兵集结在奉天北门，整装待发。

    “齐克俭要干什么？”邠宁牙将王行瑜发现神策军忽然从各处撤出，齐聚北门，感觉十分不解。

    “估计要去乾陵。”朱玫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城外可有三万贼兵，他们岂不是去送死？”

    “哼，齐克俭疯了，咱们可不能陪着他疯。通令全军，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

    “遵命！”

    “对了，你去接管一下神策军空出的阵地。这个齐克俭，真他妈不负责任！还得老子给他擦屁股！”

    奉天北门，齐克俭正在对神策军做战前动员。

    “援军就在乾陵。与三万贼人已经整整打了一个下午。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援军的具体人数，但怎么也不会低于两万。我军虽少，但敌已力竭。只要出其不意，攻敌背后，与援军两面夹击，必能一举解我奉天之围！请诸位将士奋勇争先，拜将封侯在此一役！”

    “祝我大唐万胜！”齐轩不失时机的喊道。

    “大唐万胜！”诸军一时齐呼，响彻天际。

    “好！出发！”

    “齐将军且慢！”

    齐克俭回头一看，是凤翔行军司马李昌符。在他身后，还有数千凤翔将士。凤翔军的装备虽比神策军略差，但也个个生龙活虎，意气风发。

    “李将军这是？”

    “这仗打的忒憋屈！咱们早就该出城助战了！”

    “好！李将军真乃我大唐忠良！”齐克俭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没想到李昌符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奉天北门鼓角齐鸣，神策军在前，凤翔军在后，五千唐军列成整齐的军阵，向乾陵进发。

    他们刚过护城河，走出没多远，就见东面忽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不下两千人。

    齐克俭一看，竟是邠宁军。为首一将是邠宁牙将王行瑜。

    “王将军可是前来助阵？”齐克俭冷笑道。他没想得到肯定的回答，这么说不过是在揶揄对方。

    “没错！我家将军怕齐镇使兵力单薄，故遣末将前来助阵！”

    听王行瑜这么说，齐克俭着实感到意外。但他很快就露出了笑容。朱玫还算有良心，虽然只派了两千骑兵过来，也算尽到心意了。他哪里知道，王行瑜其实是背着朱玫偷跑出来的。

    三支唐军汇合，形成了一支总兵力七千人的大军。三军将士听了一天的战鼓声，早都憋足了劲儿想要一战。他们以为敌人苦战一天，必然已是强弩之末，都对胜利充满了期许。哪里知道，前方等着他们的，是两万毫发无伤，歇了整整一天的齐军。

    乾陵。

    梁山山顶，鼓声终于绝了。大雪也停了。

    刘瑭长出了一口气，他的脑袋总算保住了。

    宋文通和耶律苏察还没死。两个人都已经做好死在鼓旁的准备了。人在鼓在，人死鼓绝。人生能这么酣畅的战斗一场，死也值了。

    但最后时刻，一个身负重伤的博野小校，亦是宋文通的同乡，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刀将最后一面战鼓戳破了。面对宋文通的怒目而视，他说：“正臣，走吧，援军不会来了……”言讫气绝。

    没了鼓，他们也就没了死战不退的意义。虽然此时梁山已被齐军围定，但他们身后还有一座献殿。故宋文通、耶律苏察和余下的四五百博野、邓州将士，一齐退入了献殿。

    他们抵住殿门，做最后的顽抗。

    这回刘瑭终于不着急了。占领了山顶，将残余唐军围在了一座小小的殿里，他有一千种方法可以玩死殿里的人。

    齐军一部分人清理尸体，一部分人分散到梁山上砍柴。刘瑭打算一把火烧了献殿。

    “着火了！着火了！”

    刘瑭听有人喊着火了，还觉得奇怪，我还没放火呢？怎么就着了？而且声音竟然是从半山腰发出的。他朝喊声传来的方向一看，吃了一惊。怎么竟有一伙人忽然出现在了半山腰，还在四处放火？

    此刻，通往山下的石阶已经被大火阻断了。困在山顶的齐军，只有不足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