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乾陵擂鼓

    从兴平到奉天的这段官道，是大唐最重要的一段驿路。修得也颇为局气，整整六十里路，全部由青石板铺就，不仅平坦，而且开阔。最宽处竟然达到了五十步，可供百马并行。但此刻，这条唐朝“高速公路”上，却只有八骑飞驰。

    准确的说，是八个骑手，二十四匹战马。一人三马的配置，可见军情之紧急。

    与此同时，六十里外的奉天城北，另一伙人的情况则更为紧急。

    “不要退！不要退！再退谁都跑不掉！”

    这个正在拼命阻止手下溃退的唐将，正是宋文通。刚刚放狼烟时，他手下还有四百人。被忽然出现的齐军追砍了一阵，如今还聚在他身边的，已经不足三百。大部分阵亡者，都是在逃跑过程中被追兵砍中了后背。因此宋文通高呼不要退。他要求手下聚拢在一起，列阵对敌。

    在他连砍了几个不听号令的士卒之后，终于稳住了队伍。但也被齐军包围了。宋文通环视了一周，估摸敌军在千人左右。

    他将手下排布成一个圆阵，自处垓心指挥。用力射出一箭之后，他竟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身边的亲兵扶住了。

    “娘了个撅！脚下打滑了！”宋文通掩饰道。实际上，他此时感觉头昏脑胀。

    宋文通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思索如何才能利用手中的1300人，搞出最大的动静，提振奉天守军的士气。功夫不负苦心人，在耶律苏察的参谋下，二人终于拿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第一步就是“四面狼烟”。

    按照计划，博野军和邓州军将各负责点燃两个方向的狼烟，造成援军四面皆至的假象。宋文通负责西、北，耶律苏察负责东、南。

    没想到点火虽然成功了，脱身却成了难题。

    打退了敌人几次冲阵，博野军的弓箭已经射光，人数也已经不足两百。眼看着下一次冲锋，宋文通就要亲自对阵敌骑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从东面杀出一支人马。

    “契丹胡！你娘了个撅的咋才来呢！”

    “嚯释都乌嘎！乌唉！”耶律苏察大声飙了句契丹语，一箭朝宋文通射来。吓得宋文通一缩脖子。那箭射中了他侧后方冲过来的一个齐兵。

    宋文通不敢再嘟囔别的，心想契丹人的脾气琢磨不透，还是别把他惹毛了。他带着两百残兵，在耶律苏察的掩护下，终于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这时西面又出现了一支唐军，是另一半博野军。

    齐军见忽然出现了数股唐军，虽然人数都不多，也不敢贸然再战，开始向后退却。

    宋文通趁这个机会，汇合了所有博野军，与耶律苏察的骑兵一起，望着北面的山峰迤逦而行。

    “那山就是乾陵？”耶律苏察这回没讲契丹语。

    “没错。高宗和武后就葬在那座山上。”宋文通驻守奉天一年多，对周边环境很熟悉。

    按照计划，他们点燃狼烟之后，就一起退守乾陵。乾陵是唐高宗李治和女皇武则天的合葬墓。离奉天县城仅有七八里。虽是陵墓，却是“因山为陵”，几乎挖空了整座梁山的山体。陵区仿京师长安城建制，宫阙城墙一应俱全。早先还有数百唐军守陵，自从齐军围了奉天，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好，乾陵见！”契丹人说完，就快马先行。

    “急什么！一起走啊！”宋文通急得直挠头，“敌人可还跟在后头呢！”

    “相信宋校尉应付得了！”耶律苏察头说完已绝尘而去。

    宋文通没有办法，只能加快行军速度。此时他们已经上了乾陵的神道，即墓前主道。两百年前，乾陵修建的时候，正值大唐盛世，国力充盈，陵墓的规模异常宏大。仅这墓前神道，就修了将近五里长。现在虽然有很长一段已经荒废了，但仍可见当年气象，神道两旁每隔二十步，就可见一尊将近两丈高的石人，一直绵延到主墓所在的梁山脚下。

    博野军过了头道山门，前方已经不见了邓州骑兵的影子，身后的追兵却赶上来了。原来，齐军发现忽然出现的几只唐军并未有什么攻击的举动，只是聚在一起逃窜而已，遂又追了上来。

    博野军这回学乖了，没有立即奔逃，而是纷纷望着主将宋文通。他们可不想没被齐军杀死，先让宋文通给砍喽。而且现在博野军已有六百多人，实力较之前还有增长。士兵的胆气也足了些。

    “看什么看？还不快跑！过了前面那两座山，就是乾陵了！”

    宋文通说完抢先一步，扭头就跑。众人愣了几秒，也都撒丫子跟着宋文通跑开了。

    宋文通说的那两座山，叫双乳-峰，比乾陵所在的梁山主峰略矮，一左一右正好位于神道的两侧，就好像两尊门神。两山顶还建有阙楼，使双乳-峰更如其名。

    从宋文通这个角度向前方望去，一条笔直大道直通三座山峰，中间高耸似通天之塔，两边势沉若虎踞龙蟠，特别的有气势。在风水上，这叫做“龙盘凤翥之势”，可葬帝王。

    博野军跑得丢盔弃甲，终于过了双乳-峰，可追兵依旧紧随其后，且距离更近了。马军追步兵，早晚都能赶上。

    就在这时，双乳-峰阙楼上忽然一通鼓响。原来两山之上各埋伏了两百骑兵，此时一齐杀出。借着山势，速度极快，齐兵猝不及防，被撞得人仰马翻。

    杀退了追兵，耶律苏察纵马到宋文通跟前，伸出了两根手指。

    “救你两次了。”

    宋文通眼睛翻了翻：“换我骑马试试？救你八次！”

    耶律苏察哈哈大笑，率领手下继续向乾陵主峰进发。博野军则像个尾巴似的，长长的拖在邓州铁骑的身后。

    终于到了乾陵，虽名陵墓，实际上是一座城。此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四面城墙各长一千步，将整座梁山圈在其中。城墙仅比奉天城稍矮一截，比很多县城都要修得坚固。城置四门，东曰青龙，南曰朱雀，西曰白虎，北曰玄武。宋文通就是从朱雀门入的城。

    进城后宋文通直奔山顶，一口气爬完三千级石阶，上到了数百米高的梁山主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殿，重檐斗拱，气势恢宏。这叫“献殿”，是乾陵的主殿，里面摆有高宗和武后的灵位，为皇家祭祀之所。

    宋文通率领众将像模像样的跪拜了一番。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高皇、天后保佑，今日文通借宝地一用！”

    说完他转身出殿，向南回望，似乎隐隐约约能望见奉天城。

    “就把战鼓摆在这！”

    在宋文通的指挥下，二十面战鼓一字排开，被摆在了殿前的空地上。他卸下盔甲，亲提了两只鼓槌，擂响了第一声战鼓。

    奉天城。

    唐军见狼烟四起，以为来了援军，无不振奋。

    然而他们在城中等了半晌，不但没听到城外有任何动静，反而狼烟很快就逐一熄灭了。

    “日他娘！搞什么幺蛾子！到底有没有援军？”朱玫最先沉不住气。他的邠宁军早都收拾好行装了。被几缕狼烟闹得，现在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齐克俭心里也犯嘀咕。宋文通到底搬没搬来救兵？那小子素来鬼主意多，莫非这狼烟是他放的？如此虚张声势，的确像这小子的作风。但，这也只能说明，他没找来援军。

    又过了两个时辰，已近晌午，唐军终于泄气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动静，要么援军没来，要么就已经被打跑了。

    “你到底开不开城门？！”

    朱玫骑在马上，挺着三米长槊，正指着齐克俭的鼻尖。

    “援军已至，但我们还没跟他们联系上。邠宁军这个时候突围，恐打乱了友军的部署，坏了大事可就……”

    “援军个屁！哪来的援军？我他妈怀疑根本就是你派人放的狼烟！”说罢朱玫长槊一挥，“将士们！cao家伙！今天谁敢拦老子们出城，就让他脑袋搬家！”

    呼啦一下，数千邠宁军同时举起长枪，指向拦在前方的神策军。神策军也不示弱，亦纷纷将弩机上弦。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内讧一触即发。

    齐克俭是顾大局的人，他不可能真跟朱玫火并。见邠宁军要动真格的，只好服软。但他还没张口，远方忽然传来了战鼓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虽远，却听的真切，是从北面传来。鼓声一阵又一阵，鼓点越来越激昂，想是那边的战况已经十分的激烈。

    “这鼓，莫非也是我派人去敲的？”

    朱玫心说倒霉，这援军早不打晚不打，偏要赶自己要走的时候打。不过他也不想这个时候出城了。突围毕竟还是要厮杀，这时有援军顶着，还是先保存实力，观望一阵再说吧。

    奉天城外，齐军大营。

    围困奉天的主帅，是大齐京兆尹王璠。此人五十余岁，颇有谋略，是最初随黄巢起兵的那批嫡系中的一员，跟黄巢亲如兄弟。

    奉天城虽不大，却挤满了唐军。故而王璠围而不打，等着堡垒从内部瓦解。

    眼看着唐军士气一天不如一天，今早狼烟刚起，王璠就断定只是疑兵之计，不可能真的有援军四面而至。“这不过是唐将鼓舞士气之举。哈哈！真是愚蠢。只要迅速灭了狼烟，唐军的士气只会更加低落。”

    王璠判断今日就会有唐军试图突围，正在部署如何围堵的时候，忽然听到乾陵方向传来阵阵战鼓之声。

    “又来了。”王璠不屑的冷笑一声：“不过也只是黔驴之技罢了。刘瑭何在？”

    “末将在！”一个壮汉应声出列。

    “带五千人去乾陵，把敲鼓的都给我杀光！”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