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四面狼烟援奉天

    忽然出现在城外的竟然不是唐军，冯凭知道，不论来的是谁，今晚的行动算是失败了。此刻，他们想跑都来不及了。

    冯凭再次面临抉择。是作为唐军的内应潜伏下来？还是干脆就假戏真做再次归齐？

    他看了眼身边的副都头马彪，此人是他的心腹。侥幸没被猛火油柜烧死，遭唐军生俘。冯凭反正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从战俘营里挑了出来。

    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马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有退路了。这么多门卒都让咱们杀了。早晚难逃干系。”

    冯凭一咬牙，吩咐手下道：“快！关城门！”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他意识到已经不能再摇摆不定了。

    城门再次关好，冯凭又让人把门卒的尸体统统搬到城头，将其像沙袋一样堆在了垛口。

    “马彪，带几个嗓门大的，去城里喊‘叛军偷袭了’，声音越大越好！”

    马彪立即明白了题中之义，带人匆匆走了。冯凭带着剩下的人登上了城楼。城外已有大批人马兵临城下。

    城门外，一顶大纛之下立着一员小将，即使骑在马上，也比别的骑手高出一头。此人冯凭认得，正是昔日同袍，勇冠三军的“黄蛮子”黄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遇到了这厮，今晚这关怕是难过。

    一个小校来到城下叫门。冯凭也不搭言，抬手就是一箭。小校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一箭穿吼，倒栽马下。

    冯凭朝着城下大声喊道：“黄蛮子！兴平已经归唐了！识相的，就赶紧滚回长安，不要枉送了性命！”

    黄浩也认出了冯凭，心想这厮一定是在武功被俘降唐，又领人袭取了兴平，真是厚颜无耻之辈！

    但黄浩不会斗嘴，只会用行动来回应。他把手一挥，上千支箭射向城头。垛口上的门卒尸体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冯凭等人则躲在掩体后面，毫发无伤。

    这时“叛军夜袭”的喊声已经响彻全城。兴平守军已经全部动员起来，赶赴城头守备。

    兴平守将名叫许建，四十左右岁。是最早追随黄巢的一批盐贩之一。他见到冯凭等人正在守城，说了些勉励的话，就亲自站到城头瞭望。他发现城外拼命放箭的竟然是齐军，十分惊诧。

    “真没想到，黄蛮子那厮竟然也降唐了！”冯凭在一旁忿忿的说。

    守将许建朝城外呸了一口，道：“卖主求荣之辈！好没廉耻！”

    冯凭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借故说要将“阵亡”的门卒搬下城去，就带着手下撤出了一线的战斗。这些尸体身上有箭伤又有刀伤，混乱中还无人察觉，时间久了怕露破绽。

    冯凭不知道自己导演的这一幕“乌龙戏”能演多久。但他知道一千唐军一定就在兴平附近。黄蛮子虽然突然出现，但并不像刚刚厮杀过，想是未与唐军撞上。他必须马上与唐军取得联系。

    他与马彪汇合，二人商量好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然后一起来到了还没有发生战斗的兴平南门。

    守门的小校上前问话，冯凭让马彪答话，只说是出城去求援。

    “可有求援的手令？”

    “情况紧急，许将军未给我什么手令。”

    “没有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小校十分坚决。

    冯凭把手按在了刀上，如果守军不放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马彪却已“呛啷”一声拔刀出鞘：“这刀就是将军给我的凭证！军情十万火急！敢阻拦者，死！”

    没想到那小校竟然是个吃软怕硬之辈，被刀一逼，就认怂了。连忙将城门打了开。

    马彪带着二十骑奔驰出城，冯凭却和其余人留在了城中。

    兴平城南三里处的荒滩上，裴仁等人正在争论。

    他们按照计划，一夜狂奔，在二更天将了的时候到了兴平西门外。刚刚找到一个隐蔽处埋伏起来，就发现夜幕中忽然出现了数千齐军。

    出现了计划之外的突发情况，按照张寻事先的部署，他们应该立即放弃行动，撤回武功。没想到裴仁下了命令，却遭到手下两个指挥使的齐声反对。

    左营指挥王渑认为，可以放弃行动，但应该接应冯凭等人。事发突然，冯凭也许已经带人出了城，如果他们马上撤走，冯凭会有危险。

    前营指挥高欢却认为，不论冯凭出不出城，他们都应该静观其变。本来城中就有数千守军，也不多这几千人。即便三更入了城，也不能不睡觉吧？可以等到四更五更的时候继续行动。

    裴仁这时更想念耶律苏察了，耶律就从来不会对他的命令产生质疑。

    ……

    耶律苏察此时已经到了奉天城西南五里处的小夹城。这是一座昔时屯兵的堡子，早已荒废。因为与奉天城还隔着一条漠谷河，所以齐军并未派兵驻守。

    宋文通领着可怜巴巴的五百援军到了小夹城，就不往前走了。

    “宋校尉为何不去阵前，让守军知道我们来了？”耶律苏察的汉话说得已经溜多了。

    宋文通心说，你以为我不想啊？实在是人太少，拿不出手啊！

    “我们人少，需要智取。”

    契丹人听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就带人整顿城防去了。即便只是临时的驻地，也要尽可能的使其安全。

    宋文通则一个人躺在塌了半边的城墙上，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能用这一千三百人，尽可能的搞点大动静出来。

    奉天城，此时守军的士气已经跌入了谷底。

    奉天镇使府中，朱玫、张钧、李鋋、李昌符、齐克俭等人悉数到齐，正在开会。由于没有一个更高级别的主帅坐镇，各路唐军只能通过频繁的会议来商讨行动。

    会上，朱玫认为应该马上放弃奉天。至于退路，可以西去凤翔，也可以北上邠州。当然他实际上更想回老家邠州。邠宁军中思归的情绪已经非常严重。

    赞同弃守的还有泾原偏将张钧。当然他不同意去邠州，他想回泾州。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符原本是想坚守的，因为如果奉天失守，凤翔就将门户大开。但他见朱玫、张钧等人都吵吵要回本镇，心想这些人与其走了，还不如都去帮忙守凤翔。于是他又开始分析起退往凤翔的好处。

    三个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奉天镇使齐克俭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争吵，站起来喊道：“他娘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算了！老子一个人守奉天！”说完甩手而去。又一次联军联席会议不欢而散。

    会后，朱玫终于决定，不管友军如何行动，他明天都要率军突围。

    其实他早就想走了。因为他料定武功的忠武军不会施以援手。但别人不撤，他又不敢自己走。生怕给人当了垫背。

    但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奉天的存粮已快见底，早走总比晚走强。晚走可能根本就走不掉了。

    朱玫的行为无疑是不负责任的。作为西线唐军的主力部队，邠宁军如果撤回本镇，奉天唐军极有可能兵败如山倒。但问题是，现在谁也管不了他。

    第二天一早，邠宁军就开始收拾行装。近万人吵吵嚷嚷，弄出了很大动静。

    张钧看在眼里，急的抓心挠肝。他也想走。但无奈他只是泾原偏将，上头还有个节度使管着他。所以无法像朱玫这样“任性”。此刻他心里盘算着，只要邠宁军跟齐军打了起来，他就立即带兵出城，说出去助战，然后就溜之大吉。奉天的局势肯定会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他有无数个借口为自己开脱。

    齐克俭的神策军则是全副武装，在一旁冷眼旁观邠宁军撤退的狂欢。邠宁军每撤出一个阵地，神策军就将之接管。然而一万人空出的阵地，由两千人接管，无疑守备会大为空虚。齐克俭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到底应该放弃哪块阵地。

    这时，马军指挥使齐轩忽然喊道：“四叔，看那是什么？”

    齐克俭循声望去，发现奉天城西的方向，竟然燃起了一股狼烟，直冲云霄。

    “南边也有！”

    “北面也有！”

    “四面都是狼烟！”

    唐军几乎炸锅了。几乎在同一时刻，奉天城狼烟四起。这是什么意思？狼烟是遇敌的警报。奉天本已四面被围，用不着费二遍事再警报一次。

    而且看狼烟的距离，应该不是外围的唐军所点燃，其位置，应该还在围城的齐军身后。也就是说，狼烟很有可能是齐军点燃的！

    冒出这个想法，齐克俭忽然变得异常兴奋。齐军忽然燃起四面狼烟，只能说明，他们四个方向都遇到了敌人！

    “援军终于到了！”齐克俭振奋的喊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大唐万胜！——”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唐军士气一时高涨。朱玫也暂时放弃了出城的打算。

    此刻，距奉天城北四五里的位置，四百博野军正被上千齐军追得极为狼狈。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河北小将宋文通。

    他们刚刚将一座小山似的干柴堆点燃。为了让狼烟更黑，他们还在柴堆中混入了大量的马粪。

    狼烟烧起不久，一支齐军骑兵就出现了。宋文通不敢恋战，迅速向计划位置撤退。然而，人腿跑不过马腿。没多久他们就陷入了齐军的重围。

    “恁娘了个撅地！我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听了那个契丹胡的主意！我怎么忘了他们有马啊！！”宋文通已经跑丢一只鞋，却还不忘咒骂耶律苏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