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饱汉不知饿汉饥

    经过二十天的cao练，或者说吃了二十天的蒸饼，“筹粮军”个个生龙活虎，矫健非常。虽然没有统一军容，各自穿着破衣烂衫，但人人手持长矛，行进齐整，进退有序，让张寻非常满意。是该把队伍拉出去了。中和元年二月二十一日一早，裴家寨上下一通锣鼓声中，筹粮军正式向邓州开拔。

    60多人10辆牛车，在伏牛山区艰难行了两日，终于眼前一片开阔，张寻知道，眼前就是南阳盆地，地形平缓，土地肥沃，后世是著名的商品粮基地，在晚唐也是人口稠密，粮赋颇丰之地。只是由于黄巢之乱，老百姓四处逃散，才显得荒凉了。

    又行了半日，忽见前方一座山岭拦住去路，有知晓的告诉张寻这里叫马山口。张寻看此处地势险要，只有一条山路通过，恐生意外，下令原地休息，派赵东阳和黑齿暖男两个骑术好的去前方探路。

    去了有半个时辰，竟然只有赵东阳一人回来。张寻连问发生了什么，赵东阳说自己与黑齿商议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黑齿沿大路向前查看，自己则登高探查山岭。他发现山岭背后似乎有个村落，但岭上并无伏兵，就回来了。黑齿想是一路向前，跑得远了，因此未回。

    张寻想既然附近有人无兵，那还是迅速通过为好，耽搁久了让当地人误会反而不美。反正黑齿暖男也是一路向前，不会走散，于是命令队伍继续赶路。

    行了有三四里，突然路旁一通鼓响，呼啦拥出一队人马，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再看前方，一群人正手持长矛围着一个骑将。那骑将单手持矛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却脱不了身。围他的人也只是呼呼喝喝，不敢上前，远远围着。地上躺着七八个人哼哼唧唧，估计是着了枪。

    “勇将啊！”张寻赞叹道。“没想到黑齿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原来被围的正是黑齿暖男。

    赵东阳摇头道：“勇将？换我早冲出来了。”

    “所以说是勇将啊，换别人被这么多人围着，又走不脱，怕要下马受降。”

    “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有心闲聊。”李暮催马上前，他和张寻也学会了骑马，只是还不熟练。李暮指指周围：“没看见咱们被包围了吗！”

    张寻一笑，观军容看旗号，这分明就是一伙山贼。恐怕还不是资深山贼，很多人手里的“长矛”不过是一根竹竿，连枪头都没有。而且弓箭手也不多，估计就是一些结寨自保的乡民，人数虽然有三四百，张寻却并不感到紧张，是到了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这伙山贼的头目是个满脸虬髯的莽汉，见张寻一队人赶着牛车缓缓走近，不禁哈哈大笑，对被围的黑齿说：“刺面贼！这赶牛来的就是你家将军吗？哈哈哈哈！我倒要看他怎么收拾我！”原来黑齿被围时曾说，看我家将军来了如何收拾你们。

    张寻当即下令，留裴礼和裴仲一伙10人看护牛车马匹。其余五伙结鱼鳞阵，准备接应黑齿暖男。鱼鳞阵是一种最常见的步兵方阵，前后排士兵错开站位，形似鱼鳞，以最大限度增加接敌面积，增强杀伤力。

    五十人迅速结成方阵，张寻也在阵中，位于方阵第二排，前后分别是赵东阳和李暮，左侧是老汉韩三，右侧是少年贺齐。这是张寻第一次上战场，有点激动，又有些兴奋，所谓“并肩作战”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五十人结阵只用了十几秒，张寻一声号令，方阵就朝贼兵逼去，步伐整齐，步步铿锵，每走四步就齐呼一声：“杀！”

    贼头见了军容，大吃一惊，心说倒霉，这哪是放牛的，分明一队军士，不知怎么跑到山里，竟让我给撞上了。贼头有心撤退，又想欺张寻人少，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方阵已经逼上来了。手里有弓箭的贼兵慌忙放箭，不是没有力道，就是射偏，只有十几只射入张寻阵中，都被盾牌挡下，未能造成伤亡。

    围着黑齿的贼兵没什么队形，见齐刷刷两排雪亮的矛尖朝自己刺来，心中恐惧，纷纷逃窜，一个没伤一个没死，就把黑齿暖男的退路让了开，黑齿趁机突出重围。

    张寻见已救出黑齿，不想将对方逼得太紧，毕竟刀剑无眼，在这里出现伤亡实在没有意义，喝令一声：“止！”

    正在行进中的方阵得令，发出两声雷鸣般的呼号：“呜呼！呜呼！”瞬时站定，巍然不动。贼头看了，也不由得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张寻如何在短时间内将一群唐朝农民训练出如此军容？其中自有蒸饼的功劳，但大部分乡民都是有些底子的庄丁，年纪轻脑袋又不笨，加上人数少，张寻、李暮等人可以每个人每个动作的纠正，又是天天训练，自然出了成果。古代的正规军也极少天天cao练，很多都是十日一cao。

    张寻从阵中出来，要贼头上前搭话。虬髯莽汉提着一条铁棍，摇摇摆摆走上前来，一副输阵不输人的样儿。

    “对面好汉敢通个姓名吗？”张寻问。

    这贼头平生最耐不住别人激将，按说你一劫道的何必通姓名，打不过撒腿跑就是，留下姓名还让人追剿不成？

    “老子契必阿大，是这马山口镇团练使。你是哪路毛贼？”

    张寻一听这头衔就是胡诌的，一个镇子哪来什么团练使，恐怕整个邓州也就只有一个。张寻也不戳穿他，顺口也诌个：“在下邓州团练使张寻。”

    契必阿大一听，哎呦喂，这小白脸比我官高两级呢？原来这马山口镇归菊潭县管辖，菊潭县又归邓州管。如果真有什么马山口镇团练使，那一定是邓州团练使的下属。

    “你胡诌的！”契必阿大指着张寻鼻子骂。张寻笑着说：“我怎么胡诌了？我此行正要去邓州运粮，你敢同去吗？”

    契必阿大又细看一下那十辆牛车，确实都是空的。张寻见他不言语，又说：“既不敢同去，就速速把路让开。误了军机，唯你是问！”

    最受不了激将的契必阿大差点脱口而出“如何不敢去”，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一缩脖子：“我不拦你，怕你也到不了邓州。”

    “为何？”

    “前去60里路就是菊潭县城，乃邓州必经之路。此时正给大齐先锋朱温围着呢。你为唐廷当差，如何过得去？”

    张寻闻听心下高兴，正愁不知道朱温在哪呢，原来就在前方60里处。

    “呸！”张寻啐了一口：“什么大齐，不过一群犯上作乱的贼寇，我大唐官军如何怕他猪瘟狗瘟的？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赌什么？”

    “我此去就找朱温要粮，去来只需三天。三天后我若押着十车粮草回来，你这马山口团练使就要听我邓州团练使的调遣。三天后我若空着车回来，这十挂牛车就全都归你！你敢赌吗？”

    契必阿大关键时刻也不糊涂，也得拨楞脑袋瓜子想想，小白脸说找朱温要粮，就凭他这60多人肯定要不来。那他如此说多半是想骗我让过路去，他去了就不再返回，让我白等。嘿嘿，那你可打错了如意算盘，此去只有一条大路，十辆牛车想在朱温大军眼皮子底下过去，根本不可能。最后他还是得返回来。到时候牛车就都是我的了！赌了！

    契必阿大与张寻各发了毒誓，又击掌为誓，约定三天后来见输赢。契必阿大找到了退兵的台阶，赶忙撤兵，撤退过程中又有几个挺不住晕倒的，众贼抬了便跑。张寻这才明白，刚才倒地的贼兵未必是黑齿暖男用矛扎的。契必阿大摇摇摆摆的走路，也未必是摆架子，多半都是饿的。看来这一寨乡民的状况比裴家寨还要差，难怪出来劫道。刚才这一仗其实只不过是一群饱汉赶跑了一群饿汉，真应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离了马山口，“筹粮军”士气高涨，一路凯歌而行。“马山口之战”是这只队伍组建以来打赢的头一仗。很多乡民活了半辈子，跟别人打架都未必赢过，这次一出手就击败了数倍于己方的敌人，这种感觉实在是酸爽！很多未曾听过朱温大名的士兵，甚至幻想直接冲到朱温军营里面搬粮，谁他妈敢拦老子就给丫扎个透心凉！

    张寻的情绪却比较复杂，仿佛近乡情更怯似的，极力压着队伍前进的速度，直到天黑才走出不到30里路，距菊潭县城还有30里。天色已晚，只好扎营歇息。

    他知道是时候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了，于是叫来赵东阳和李暮，三人在一僻静处开个小会。张寻把如何管朱温要粮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二人听了，都觉得实在太冒险，根本就是一场赌博。

    “何必冒这个险？前几天阳子的话我觉得有道理，既然这个时代的主角气运在朱温身上，我们就投靠朱温算了。用你的办法，朱温必能重视我们，当个校尉啥的应该没问题。”

    “还‘主角气运’，你网络小说看多了吧？”张寻驳斥李暮，“想有主角气运你怎么不认李克用当干爹呢？三十年后李克用的儿子打败了朱温他儿子！”

    “这不离李克用太远么，要不然还真是条出路。”李暮还在辩驳。赵东阳一直没有表态，不过显然也对张寻的做法持有异议。张寻无奈摇头，还谈什么“统一思想”呢，自己高中三年的同寝兄弟都没法统一思想。

    “我们可能要在唐朝过一辈子，你们俩未来是怎么打算的？”穿越唐朝这么久，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几个人一直没什么机会聊未来打算。

    李暮抢先说：“首先得能活着吧。其次尽量好好活着，多享些荣华富贵。毕竟前世我是个穷二代，这一世怎么也得成为富一代啊。”

    张寻点点头，又问赵东阳。

    赵东阳想想说：“建功立业吧。前世没能混明白，到唐朝来得活出个样来。寻哥你呢？”

    “我和你俩想的一样。建功立业，享荣华富贵，其实说的都是一回事。我也想大丈夫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享尽天下荣华。可你们打算如何实现这一理想呢？”

    “我就靠寻哥你了，你那么熟知唐朝历史，咱们一路金手指开过去，嘿嘿……”

    赵东阳瞪了李暮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那你说说看。”李暮不忿。

    赵东阳冷笑一声，抽出横刀，指着身旁一棵碗口粗细的柳树说：“挡我者，如此树！”咔嚓一刀将树斩断。“在后世有诸多事情不能做，如今到了这唐朝，呵呵，消灭所有敌人，定能实现理想！”

    “唉！”张寻长叹一声：“成功者绝不是因为他能击败更多的人……”

    赵东阳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能帮助更多的人。”张寻说，“阳子，有时间我给你讲讲项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