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恕瑞玛(22)
“不是谁在过了漫长岁月之后,都会有变化的。”枭孰只感觉耳朵一痒,愣了一会才发现原来是在自己身旁的蚂蚱突然发表了评论,双眼认真耿直地看着蚂蚱不敢说话,深怕自己会打断蚂蚱回忆过去的沉思,导致难得有机会了解一下瓦洛兰的过去却因为自己的废话而落空。 结果却没想到,蚂蚱竟然敏感到连不带温度的炽热眼神都能感觉到,像是挑衅般扭头对枭孰挑了挑眉,枭孰只能一边哀叹一边不屑地反挑眉,之后两人颇有默契地重新全心全意地落入那场面越发紧张的屏幕上。 .. 阿兹尔选择了一个当年相同的答案。 当年,泽拉斯问他,希望用恕瑞玛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来交换他一个离开恕瑞玛、能够与其他正常人类交往的机会,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和一群万年不会有任何变化的石头人当自己的光棍皇帝。 那时候,阿兹尔在万般心灰意冷之下,咬牙切齿地选择了前者,作为一个正常人的选择。 没有人乐意当一个孩子王,更不乐意自己去选好几块石头玩过家家游戏。 数百年后的今天,泽拉斯拿着他最挚爱的无数个曾的孙女儿的性命来问他,要留下他唯一的后代曾xN孙女儿的命,还是他身为帝皇时面对那个问题所选择下来的答案! 如果阿兹尔不是知道自己被玛尔扎哈判了死刑,他会不会真的去犹豫着考虑一下后者? 至少现在他连考虑都不会,他只是微微地犹豫了一下,像是明白自己肯定会死去一样,在临死前走了走马灯般地回忆一下自己的人生。 然后他就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何其无趣?唯一的有悬念的起伏居然还是被自己深引为知己的人背叛的事情,书上所说的再平凡的人生也是跌宕起伏居然跟自己毫无关系。 这是否因为自己曾经身为最是无趣的恕瑞玛的皇帝的缘故,才导致的呢?且看自己父皇的后半生,果然如此。 ---果然读万卷书就是不如行千里路么? 阿兹尔笑着,没有因为自己的示弱和妥协显得不好意思而低头,更没有去回避沙兵那模糊面目下的悲伤和失望,也没有去回答渐渐睁开眼睛的希维尔眼里的震惊。 他只是昂头挺胸的笑着,果真如一代明君,走在自己的帝国里面,接受着臣民的欢呼雀跃,看得德莱文一阵眼红。 德莱文他,何尝要的不是这种感觉? 阿兹尔走着,没有人试图去挽留,莎莎的踏沙而行声音,落在友方耳中自然清脆且不能悦耳,眨眼间,他已经走到了双方的中间。 没有人去告诉阿兹尔,就算他真的过去了,成为了泽拉斯的祭品,按照泽拉斯数百年来的性格变异,铁定不可能放过跟他有关系的任何一切。就算没有人去告诉阿兹尔,他也是知道了,知道了又怎么样?让他去选择后者么? 唯一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注1) 虽然被书籍骗了无数回,可阿兹尔觉得自己如果连书信都无法相信,那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了。 所以他才能够义无反顾地带着微笑,走向死亡。 莎莎莎,毫无烟火气。 .. 看着阿兹尔就这样走向死亡,枭孰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一本看过的小说,里面有一句形容如此选择的一句话。 他得确是皇帝,是这天下的天子,可首先,他还是自己儿子的父亲。 阿兹尔得确是帝皇,是恕瑞玛的帝皇,是现在他身后这上几十万人的帝皇和生命负责人,可首先,他是希维尔的曾爷爷。 (该死,怎么鼻子有点酸,眼角有点模糊了..)枭孰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感觉好点,看着屏幕里的阿兹尔,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自己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样的父母。 (..)面临着自己未来未卜,枭孰难得在面对自己的家庭问题时保持了沉默。 似乎因为这些年看着锐雯长大,他联想到了自己,也跟着开始长大了。 .. 阿兹尔很自然地停住了脚步,这个距离离泽拉斯和希维尔大概还有十来米左右,看着希维尔眼神中的恳求和泪水,阿兹尔却仿佛看不到一般哈哈大笑,甚至丝毫不觉得称呼希维尔的幼名和她现在这苗条淑女的模样何等违和,他对着希维尔仰头大笑:“小维维等等啊,爷爷现在就来救你咯!” 仿佛不过是顽皮的孙女儿困在树干上,自持信心的老爷子支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向树旁。 再次无视希维尔有点惊恐的摇头和眼中的恳求,阿兹尔甩手对泽拉斯说道:“要么,现在就放了我的孙女儿吧?” “你看我这老手老腿的,走都走不动,放了我孙女儿我想跑都跑不了,是不是,老伙计?” 没有再用自己的仆人来形容泽拉斯,阿兹尔的笑容显得无比诚恳。 只不过,落在泽拉斯的耳中甚为刺耳,泽拉斯也不可能相信阿兹尔的鬼话,虽然他自信这么一个距离,任凭阿兹尔有千万本领也逃不过他的五指山.. 可自信和相信毕竟是两个词汇,所以泽拉斯冷哼一声表达了对阿兹尔的胡说八道的不满,也没有真的去反对阿兹尔的意见,只不过似乎觉得就这么应下太没面子,所以他的眼睛咕噜一转,语气便从尖锐针对变成了同样的诚恳和叹息,似乎在自己老朋友的病床上感慨这些年他们一起的岁月:“在那之前,你还是脱了你这身黑衣服吧,看着,不舒服。” “连我都以真身示人了,你又怕什么?”似乎觉得前面的理由显得自己不够jian诈,无法托显自己的性格,泽拉斯加了一句。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丑字怎么写,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个死傲娇。”阿兹尔嘴上嘟囔了两字,手上功夫却不慢,‘嘶嘶’两声,身上似乎不曾肮脏的黑衣黑袍便掉落在地上。 因为,能够听到更多的‘嘶嘶’的声音,这却是阿兹尔背后那群活人发出的声音,就连锐雯也忍不住发出这种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因为黑袍的阿兹尔居然是如此模样!从小到大似乎不曾离身的金色铠甲和各种纯金的饰品非但并没有托显出俗气,甚至给阿兹尔打造了一种尊贵无比、圣光耀眼的神皇感觉。 可见识过用纯金打造的金字塔,又哪里会因为这点东西而倒吸冷气呢? 令人惊骇的,是那沉重的金甲下,那仿佛一碰就倒、一触就碎的..枯瘦老骨。 这老骨瘦到什么地步呢?如字面上所写般枯瘦,偏生那骷髅里的眼珠依旧灵活地抖动,说话间那洁白得容不下一丝黄色的牙齿更是咔咔作响,除了外面一层似乎一蹭就会脱落的外皮,这一身只不过是一身骷髅! 岂能用丑来形容?这难道不正是惊悚的事情么?一想到这身骷髅竟然在一片黑布下与自己共生游戏这么多天,就连有点红眼的德莱文也怔得无法言语。 阿兹尔有点不习惯地看了看自己不知道多少天没有见过天日、已经满是黑色老人癍且松垮无比的皮肤,拍了拍不中用的老手,有点小紧张地抬头重新去看希维尔的眼睛。 可希维尔的眼眶里,除了那双能够说话能够说出‘你快走别管我’的眼睛之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阿兹尔心满意足地对着泽拉斯微笑,纵然这个微笑在如此身骨里何等惊悚。 似乎吓得泽拉斯都忍不住把希维尔用扔的方式,还给阿兹尔。 也幸好阿兹尔并非如字面上那般清脆,稳定地把希维尔接到怀里,感觉她身上被烧焦的味道,有点心疼又有点挑趣般地啧了两声,一点黄色波纹从手指间延伸到希维尔的身上,居然眨眼间把希维尔身上的麻痹所驱除,希维尔这才能够张口说话,可她的嘴巴还没张开,就被那根平直就垂下两厘米黄皮的手指给按住,只听到阿兹尔无比温柔地说道:“走吧。” 于是他把希维尔轻轻地放下,接近一米七的希维尔在他的身前,真的就如小女孩儿一般,被他推着肩膀,向她的mama踉跄走去。 ---当然,在远方等待的,并不是她的mama,而是能够替阿兹尔接她回家的人们。
阿兹尔对着那边的人挥了挥手,然后又推了推手,德莱文还没来得及表示,就被身边恕瑞玛沙人随着手势、没有发出任何一丝轻叹就全部化为真正碎沙落入金地板的缝隙里消失不见的同步,给憋了回去。 阿兹尔不想战,那么这场战争就没法打了。 (只能逃么?)德莱文苦笑,可他的眼睛却在浮起这个念头的瞬间,从背过身去的阿兹尔的背影,转移到那似乎没有意识的内瑟斯脸上,虽然那张狗头人的脸怎么看都和普通的狗看不出任何分别。 (服气么?)德莱文没有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是废话,就算他服气 ---他身边还未散去的沙兵、还没腿软还没松手的士兵们,不服气! .. 伊泽瑞尔从安妮的耳边站了起来,摸了摸手上的弓弩,时间过了这么久,却是没有因为自己的担忧和上下金字塔时的执念,不听旁人解释就自个儿带着安妮偷偷摸摸地逃掉,这么做,自然有着他的原因。 因为他苦笑并冷笑地牵着安妮的小手从德莱文众人身后走前过来的时候,他手里牵着的小手的主人,那个从来不看场景乱发脾气的主儿,现在正发挥着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一手被伊泽牵着走,一手牵着似乎就要支离破碎的提伯斯,无视了渐渐走向泽拉斯的阿兹尔,那双如兔子般赤红的双眼耿直地落在内瑟斯的脸上。 鳄鱼虽然总归比狗头好看,更有意思得多,可小女孩儿总会因为同一件事情生厌。 可她就是偏生不严。 因为,她要报仇。 所以他们都不能走。 伊泽也被这群神秘兮兮的人弄到满肚子恼火,一直显得如此怂弱不过是因为担心安妮的安全,在这种事情上他又一向执拗不过安妮,既然场面已经如此,他也需要好好地把自己一肚子恼火给发泄出去:无论是似乎被蚂蚱欺骗来当苦力,还是徒劳无功地上下金字塔最后发现那柱子里竟然也有房间。 .. 阿兹尔已经走到魔法阵的里面,却又在停步,笑眯眯地看着泽拉斯,泽拉斯也不在意阿兹尔似乎有点心机地停留,只是再次哈哈大笑,有点讥讽地说道:“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阿兹尔不可置否地耸耸肩,这骷髅架子做出如此动作,竟有点滑稽的意味。 在他的身后,从德莱文的身前开始,忽然隔着一段,居然就有一个沙兵毫无理由地化形了出来,而这沙兵的打扮更是奇怪,没有穿甲、没有拿枪,甚至像基/督教里的耶/稣像一样平举着自己的双手,准备接受来自上天的惩罚。 然后在眨眼之后,就有两个全副武装的沙兵同时化形在那毫无防备的沙兵身旁,他们手上的长枪更是毫无犹豫地刺穿了那沙兵的身体,而那沙兵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却勉强地没有化为碎沙滚落到地上。 (他究竟在坚持着什么?!)泽拉斯不明白为什么这数百年之敌为什么要在临死前,还要在他的身后,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就要演绎这么一出闹剧。 难道这个爱民如己的蠢货,因为要死了所以后悔了失心疯了? 下一幕,他懂了。 .. 锐雯自然不知道在某个异空间里有人忽然一闪而过她的过去而联想到了自己,她只是看着阿兹尔就要靠近泽拉斯,眼看泽拉斯下一瞬就能够消灭掉阿兹尔,才仿佛如梦初醒,猛然跨出一步,可她的身型还没俯冲出去,就有一只同样身为女孩子的手拉住了她的肩膀,而且并没有照顾锐雯的意思,这只手用力非常大,差点就让毫无防备的锐雯摔倒在地上。 猛然扭头,只看见一抹残影,眼神惊骇地重新扭过去,只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已经弹射出去,在一片黄沙扬天中,显得格外英勇。 格外地坚定和霸气。 在那背影的后面,还牵扯着一条长长的..代表着健康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