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渣之死（上）
德莱文有卡西奥佩娅的‘照顾’，虽然被打成了断手断腿的暂时性残废，可那位荏扎却没有这种待遇－－－而且因为他自己造的孽，现在甚至只是用着那些不多的、从德莱文那扣过来的零钱，哀求别人给他治病。 只不过他的名声比德莱文还差，也只有那些下水道的高价行脚医生乐意给他治病的。 毕竟德莱文欺负的都是权贵，而他可是实实在在地拿着斯维恩、杜卡奥的头衔欺男霸女。 所以他现在正躺在那间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里面，默默地看着屋顶。如果不是因为家里还有个仆人，或许他被自己儿子拖过来之后，就已经横死在屋里了。 荏扎的伤比德莱文要严重很多，德莱文也只是一手一腿，他却是四肢皆折，而且按照大夫说，因为年纪大了、并且第一时间没有得到良好的处理，他估计一辈子都得躺床上。 如果不是考虑到可能会出人命的危险，估计他的好儿子甚至会亲自断掉他那造孽的第五条腿。 然而即使是如此，即使是自己的好儿子这样对待自己，荏扎都起不了任何一点怨气。 人渣就是这样，得势就是老虎背上的狐狸，失势就连下水道的老鼠都不如，哪里敢对外有任何一丝怨恨？哪怕是那么一点点，他都不敢生起，人活到这个地步，也是窝囊到了极点－－－幸亏他还能够活的那么有滋有味。 看着床边低头伺候的仆人，心里却在设计、怀疑着对方，自己都变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会起坏心，夺了那些家产，飘荡而去，留下自己孤苦伶仃地等死。 不过他也不意外这种结局，荏扎早就清楚自己迟早都是这个结局－－－特别是当他清楚地感觉到，斯维恩想要杀死自己的时候。 自己那时候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思想，才会愚蠢到选择斯维恩那种没心没肺的怪物呢？不对，不正是觉得只有没心没肺的领导人才有钱途所以选择的斯维恩么？ 又好像是，好像是自己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刚好装上了铁血冷面杜卡奥，所以不得不花钱消灾，把自己绑到斯维恩的贼船上？ 荏扎都被自己弄糊涂了，丝毫不忌讳旁边的仆人地喃喃自语，最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就像是一个蹩脚的魔法师低沉地念着睡眠咒的咒语，最后却把自己催眠了。 旁边的仆人确认这个家伙终于是睡死了过去，瞄向了旁边的钱袋良久，手中的匕首隐隐若现，甚至有那么一秒，他高高地举起了匕首，却又轻轻地放下了。 仆人最后还是选择静静地低下脑袋，等待这个家伙的醒来。 －半年后，小院子－ 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眼呢。荏扎依旧躺在床上，四肢的断裂如医生所言，是完全好不了了，他现在唯一的医药费用，就是每天晚上用麻药麻醉自己，用酒精麻醉自己。 只有那样，才不起因为疼痛而无法睡眠。 还好，自己无论做错了多少事情，做了多少坏事，天公却怜悯我年老体衰，送了这么一个好仆人，一年多不离不弃地照顾啊。 荏扎眯着眼睛，虽然阳光刺眼得难以看清楚东西，却在朦胧中却依然能够看到那位仆人现在一如既往地低沉着脑袋，在桌面上捣弄着什么。 他已经丝毫不怀疑这个仆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了，他现在真的把这个仆人当亲生儿子来看－－－当然并非是渣少爷那种儿子。 或许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心软，第一次不再带有怀疑的态度面对任何人。 你看，人渣总是有可怜的地方。荏扎笑着，心想着，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或许正是抱着这个年头，这位仆人才会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吧.. 其实让他不再怀疑仆人的，却是好几天前，那位仆人拿着空空如也的袋子回来的时候，才开始抱有这种心态－－－他的所有积蓄总归用完，然而这位仆人却没有离开。 “阳光有点刺眼，把窗户关了吧。”最后还是忍耐不了那刺眼的太阳，荏扎开口说话。 仆人动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手上不知道拿着什么，依稀看到是两张纸和一个圆盖，然后站到窗户前，居然尝试去直视那烈日。 然后久久不再动弹。 虽然有身体遮挡了太阳，可荏扎还是觉得不舒服，忍不住旧性子复发叫嚷道：“怎么还不关窗？这是要晒死我你才开心是不是？” 出乎意料的是，仆人并没有凭借有利优势愤怒生气，也没有一如既往地低头下气彷徨否认，而是很平和地说了一句狗头不对马嘴的话：“老爷，您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豆腐西施么？” 仆人转过身来，露出他那青嫩的外表，只不过脸上一条偌大的刀疤影响了他那小白脸的潜质，让人扼腕叹息。 仆人脸上的表情说不上狰狞，说不上得意，却偏偏让人觉得他正有此意。 大明湖畔？豆腐西施？荏扎又被弄糊涂了，忍不住张口大骂：“我哪里知道这些？什么当年？屁东西，快点关上窗户，晒死我了！” “我是她的儿子，我的父亲是被您亲手推下湖的，我的母亲是您和你的护卫一起jian（）yin到死的，就连我脸上这条疤，还是那年因为我太哭闹太吵，您亲手一刀画出来的。”仆人说出来的事情很恐怖，语气却是冷淡到仿佛对象并非是自己，莫名的冷漠。 又或许是因为这些事情无时无刻地在脑海里面重复，所以觉得枯燥麻木了吧。 看着那道熟悉的刀疤，还是这张脸，荏扎突然想明白了半年前的感慨出来的问题，也终于明白了..并产生了更多不懂。 如果他的手能动的话，现在肯定颤抖不已地指着这位仆人，然后说道：“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仆人的表情终于产生了变化，只看见他突然从平静变成了狰狞，让人产生了一种恐惧，特别是那道刀疤让人惊悚不已，他说道：“我当然没死，不然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别看好像这条刀疤很浅很浅，如果不是因为已故的大长老当年费尽心思让我活下来，估计那条伸到骨头的刀疤早让我死了过去了！” 荏扎想起来了，他终于都想起来了。 自己为什么投靠斯维恩：不是因为自己看好斯维恩，而是因为那天自己喝醉了酒，就跑到了自家产业的那片大湖，碰巧遇到了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孩，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想要上了那个女人..于是就.. 醒来的时候，看着那具女尸和那些荒唐事..就趁着那些护卫未醒，一刀一刀地把那些知情人砍死！最后好像因为砍到手软，所以才没有杀死眼前这个家伙！？ 当时自己实在是太慌乱了！因为杜卡奥的改革需要‘榜样’，所以弄出人命的自己肯定不允许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就自作聪明地把所有人杀死了..然后事情不知道被谁..被大长老那个老不死的暴了出来，自己因为害怕就带着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投靠了斯维恩。 原以为自己杀死了所有人，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结果那个老不死的！ 荏扎终于想起来了，这些年来自己甘愿活在斯维恩的恐怖统治下的原因。 双眼瞪大，他不是害怕，只是有点惊骇于这个故事的结尾，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造孽么？荏扎苦笑了一声，却又对仆人冷笑：“那你准备做什么？为什么不趁我失去一切的时候杀了我？帮自己的父母报仇？” 仆人狞笑：“怎么可能让你好好地死去？而且，我还有自己的生活，我可不想因为你这么一个人渣荒废自己的一生。” 仆人突然蹲下，猛烈地太阳光刺中了荏扎的眼睛，荏扎就仿佛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惨叫了一声，闭上双眼，却不知道仆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随着仆人的意思，荏扎带点害怕地睁开了双眼，却看见两张纸张摆在自己的眼前，右下角那赤红熟悉的指印特别刺眼。 比阳光还要刺眼。 然而，纸张上的名字更比指印刺眼。 ‘地契、房屋转让证书’ 呵，又是杜卡奥的统治产物。 “我不会杀你，我不会犯你同样的错误，”仆人终于冷静了下来，“只不过我会夺走你剩下的一切，就算有人怀疑这件事情，但是不会有人会为了你这么一个人渣翻案，我想，甚至那些人会拍手称好吧？就像是八年前所有人都以为你被斯维恩弄死的时候！” 荏扎张闭嘴巴数次，最后一言不能发，看他的眼睛，就仿佛要晕过去了一样。 他怎么都不能接受，明明是‘爱’自己的人却是自己的仇人，甚至是这个世界上最恨自己的人！也接受不了，原来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而不是别人逼迫。 不是，不是，是那个老不死的贪婪我手中的权力，所以一直等待我出问题！是那个老不死的逼迫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仆人却不想再陪他了，一口浓痰吐在他的床边，然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在这里等待死亡吧，没有人会来看你的，也不知道你最后到底会选择咬舌自尽、还是像你以前的作风，像小强一样挨到最后一刻灯枯油尽呢？” “和你的寂寞玩去吧！人渣！” 荏扎..还是生不出一丝仇恨，他甚至开始求饶：“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的脑袋随着仆人的步伐扭动，只不过因为脊椎的瘫痪，却看不到仆人已经来到了门前，停了下来。 仆人最后看了这个荏扎一眼，叹气之后，扭开了门锁，背后却猛然传来了荏扎最后的挣扎：“滚吧滚吧，哈哈哈，就算你再怎么对我，你老妈就是被老子强（）jian死的！你爸就是被我切成碎rou丢进河里的！就你脸上那条疤，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老婆得吧！哈哈哈，如果不是老不死，老子现在还是族长！如果不是那个老不死的眼馋我的东西..” “大长老当年也是考虑了三天三夜才把这件事情暴露出来，就为了敲一敲你，害怕你以后给族里弄出那么多事情，害怕你的一生就这么毁了，你却把别人的好意当成了毒药。活该一辈子孤独，就连死去都没有任何一个乐意陪你。” 人渣。仆人吐出了最后一口痰，重重地关上大门，年久失修的屋顶落下灰尘，落到荏扎的眼里，落到荏扎的鼻子里。 他的眼睛很痒，他的鼻子很痒，可是他已经碰不到，更感觉不到了，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仆人临走的那段话。 怎么可能呢？那个老不死的，呵呵，又怎么可能呢？肯定是骗我的，那个老不死的，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精神冲击太大了，荏扎张口大笑，也不在意灰尘就这么吸进肺腑里面，因为，他疯了。 彻彻底底地疯了，比德莱文装出的疯狂还要疯，不是双眼空洞更不是木木坐立，而是脑袋不停地动，张口闭嘴都在笑。 本来有点冰清的小院子，却被他这段疯笑打断了往日的平静，预示着，新的生活，就在此时此刻开始。 而此时，仆人正在不远处的一个柱子上，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那两分地契，双眼茫目地看着天空。 “爹娘，孩儿为您们报仇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