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太子
大将军早已经入殓,庄鹰过去,不过是上一炷香罢了。他这个人果然豁达,伤心了一些日子,就跟着霍去病家里开始闹着要学兵法。 霍去病精神不济,不太能教他,他就把家里能翻的书都整理出来,说是要慢慢看。 流苏看着他热情而年少的模样,心情不由得好起来,或许,这应该是霍去病能有的人生,霍去病经常盯着庄鹰,心事重重,却不怎么说话。 流苏知道他有什么事情在犹豫,本来想要等他自己说,后来想想,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等,不能再等了。 “你有什么心事吗?”流苏看着霍去病,口气不是疑问,是陈述。 霍去病想想自己这些天的左右为难,想想,还是笑了道:“我原来,我,看着庄鹰,突然想,要是霍光也来这里,一定会热闹一点,家里太冷清了。” 流苏一听霍光,差点没给跳起来,这位大神如今才十三岁。她这些日子一直没心情管这事,现在突然听霍去病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好像是应该让他过来。 前一次同霍去病成亲,稀里糊涂的,皇帝给弄得惊天动地,她自己稀里糊涂,也没注意霍家到底有没有人过来。 当然也就没见到传说中的汉武帝托孤重臣霍光。 好在平阳离京城也不远,庄鹰兴冲冲去接人,很快就将霍光接来了。 霍光穿着件青色的布衣,端正而恭谨的同霍去病和流苏行礼。他眉目同霍去病并不太像,但是神情很像,像极了。 流苏招呼他去找霍嬗玩,留下庄鹰同霍去病在一起。 庄鹰有些尴尬,左右看了一眼,然后特神气的说:“霍去病,你看,你的这个弟弟,比你更不好玩。” 他伸手搭在霍去病肩上:“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你更无趣的人,我今天真是见识到了。” 霍去病推开他:“别闹,你看我这个弟弟,比你弟弟稳重多了,以后,你就是哥哥。” 庄鹰跳起来:“不要,我还是比较喜欢当人家的弟弟,当人的哥哥多不习惯。”霍去病温柔的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如果可以,他倒是宁愿一辈子当庄鹰的哥哥。 庄鹰见他这样,像个气球一样瘪了下去,轻轻道:“你让我去接霍光,是不是想要告诉我,让我照顾卫伉?” 霍去病有些被识破的窘迫,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春天已经开始到来。他轻柔的笑了笑:“我就要死了,人死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庄鹰,卫伉三兄弟还小,如果你都不来看顾他们,他们今后······。”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庄鹰虎着脸看着他:“霍去病,他们会有很多人照顾,不缺我一个。” 霍去病摇头:“你不明白,你从小跟着你师父,在深山里面长大,你不知道,一个男孩要想长大成人,没有父兄的教育。怎么能成才。” 庄鹰想说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做不了人家的哥哥,他从来没有想过做人家的哥哥。 可是他看着霍去病的眼睛,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苦难是走不过去的,不管有多辛苦,总要走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走下去,不是吗? 他点点头:“好。” 流苏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都没有进宫里,刘彻还很想她。 “你怎么来了,去病好点了吗?”刘彻问,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霍去病,不是因为薄情,而是害怕,他看不得霍去病病重的样子。他接受了卫青在玉门关外自尽的事实,因为他早就已经想了很多次卫青的结局。这一个无非是最好。 但是他没有想到霍去病会病重。 “陛下,他很好,这些天心情不错,脸上常有笑容。” 刘彻一愣,他好像真的已经想不起来霍去病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流苏简单同刘彻说了一些霍去病的病情,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要去见皇后。 已经椒房殿,却听见太子在哭,皇后似乎很生气。 见他来了,皇后收起了怒容,对着太子道:”还不下去。” 太子诺诺连声,慢慢退了出去。 流苏看孩子挺可怜的,才十三岁,就要肩负帝国未来的重担,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折腾的比大人还累。 便开口问:“太子这是怎么了?” 皇后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些天他悲痛过渡,荒废了不少学业,堂堂太子,这样下去怎么是好。” “荒废学业?” “上午同陛下一道涉猎,他竟然一个猎物都没有打到,你知道,陛下十二岁就能独自狩猎,他如今都快十四岁了,带着一大帮人,竟然连只兔子都猎不到,被陛下痛斥。” 皇后苦笑一声:“我老了,陛下对我的眷顾也会慢慢的消去。太子若不能让陛下满意,又怎么会长久?” 流苏温声劝道:“陛下怎么会不满意太子呢,太子宽厚聪慧,人们都很喜欢他。” 皇后唉声道:“不,自从青弟去了之后,我就觉得,整个人都空了,眼下四海升平,陛下春秋鼎盛,我的据儿将来还会有多少的兄弟呢?” 流苏看着皇后绝望的眼神,心有戚戚然。 这是怎么样的绝望? 一直到流苏出来,皇后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当然不能,这世上能给她平静安宁的人,是陛下。 流苏想着,一路走乱走,侍女惊呼:“殿下,你看,太子怎么一个人在。” 流苏循着侍女的手看去,年少的太子真的一个人在哭。他靠着水榭的栏杆上,低声哭泣着。 流苏知道太子有些爱哭,他一点都不像他那个英明神武果断决绝的父皇,他总是给人展现出一个温柔过头,多愁善感的样子。 知道有人来了,太子赶紧擦擦眼泪,有些羞愧的看着流苏。 流苏见他面有悲戚之色,倒不像是被人给骂哭了,骂哭的样子不是这样子的。他像是有什么伤心事。 “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吗?”流苏低声问。 太子收了面上戚容,挥挥手让流苏的侍女推下,俨然人君气度。他说:“jiejie,据儿并非狩猎不得。”
流苏看着他,没有说话,静静的听他说完。 太子面色凄苦的道:“据儿今日同父皇狩猎,看母鹿为护着小鹿被父皇射杀,心里十分难过,如今真是春日,万物生长,本应是欣欣向荣之际。” 流苏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说他自己不忍心杀小动物,就假装自己不会? 这孩子动物保护协会穿来的吗? 可是她一时间也不太明白太子这心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柔声问:“殿下是因为这个而悲伤吗?” 太子摇头:“父皇斥责据儿学艺不精。” 他不等流苏说话,又继续说道:“据儿的骑射都是舅父教的,据儿想,今日据儿为了不杀生,却也让辜负舅父教导,故而悲伤。” 原来还是桑亲之痛! 流苏听得有些悲痛,不忍他如此自苦:“殿下心底善良,舅父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宽慰的。大将军教太子骑射,是希望太子能担当大任,太子不要因此自苦。” 太子听她也叫舅父,这才想起流苏同自己一样,也是卫青的外甥,只是霍去病一向面冷心热,同性情温和的他不能亲密。 他忽而觉得的和流苏亲热起来,温温笑起:“jiejie说的是,舅父若是还在,应该也会同意据儿今日所为。” 流苏知道看他样子,这位太子还没有从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他没有了回护他的舅舅,他也将慢慢失去在父亲心中独二无一的地位。 他还那样的善良,那样的正直无私,他像一个真正的太子那样品行端正,德行当得天下百官领袖,世间道德之楷模。 可这一切都还不够,要想做天子,就做不成君子。 天子的道路上有太多的小人,而君子斗不过小人。 流苏拉起太子的手,清晰明确的告诉他:“太子殿下,陛下是您的父皇,做儿子的,怎么能违背父亲的意志呢,你如今还有很多的事情是不明白的,等有一天,等有一天您能同陛下有相同的智慧,这样才能违抗陛下的话。” 太子大惊:“据儿没有违抗父皇。据儿只是······。” 流苏严肃的看着他:“殿下,陛下与您一同涉猎,您怎么能欺骗陛下呢,让陛下因为您的学艺不精而伤心动气,这也并非作为儿子的本分啊。” 太子并不能答,他并不能再仁心与孝心之间这么快做出取舍。 流苏轻轻拍拍他的手,没有说话,刘彻太过强势,太过霸道,霸道到他的儿子以为他不会伤心难过。以为他的心情是可以被忽视的那个。 刘据看着流苏,并不知道怎么作答。 流苏没有再多说什么,太子太过仁善,他将来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同刘彻争执,让皇帝伤心动气,最后对他失望。 而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因有。 必须阻止这一切,太子不能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