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隔窗闻曲
管生茶楼吉字号房间，叶清芜背门而立。 推迟了半个时辰，月娘如约而至。 洗去了那天所见的浓脂艳粉，露出女子青春姣好的面容，一身绿衣倒也小显清新，看样子年龄要比叶清芜大一些。 “你就是月娘。”叶清芜转身，淡笑，觉她眉目之处有些曾似。 “是的，我应小姐之约而来，不过迟了些还请小姐见谅。”月娘微微福身，“月娘是我在怀秀楼的艺名，我原名是碧珠。”叶清芜这一笑倒给月娘几分面善的感觉，亲切随意如昔日的邻家jiejie，遂不觉多说了两句。 叶清芜点头，示意她可随意些。 坐定后，月娘从袖中拿出纸卷，正是先前叶清芜放入首饰盒中的那个，“此诗是小姐所题吗？字里行间真是让人情肠百折，我看了彻夜未眠。” 叶清芜摇头，“不是诗，是一首曲子。” 月娘一愣，随即起来福身，道：“月娘落入风尘身份低贱，自知求生不易求好更难，如今承蒙小姐错爱不弃，能否请小姐教授月娘一二？我虽低贱亦是身不由已，内里还是一心想过回往日，哪怕贫苦亦清白……” “你且起来！”想自己前世在醉温柔求生的日子更是那般难过，此等处境叶清芜自是能感同身受，淡笑一问：“你想我如何帮你？” 其实，叶清芜抛出此物就已料定月娘会如这般，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急切地开门见山。 “月娘听小姐的，小姐想必还有事要月娘办，先请小姐言明，月娘定尽所能。”月娘快人快语，在风尘里打爬了几年，自是有些眼力。 叶清芜勾唇，让月娘近些，同她一番耳语，又问：“可明白了？” “明白了。”月娘点头，凝了凝神便细细同叶清芜道来。 两人话罢，叶清芜起身撤开屏风，只见内面已放好一架木琴，这是一早她找伙计找来的，这把琴虽不是上品，但也不算太差。 叶清芜面朝墙壁方向，顾自坐下，示意月娘站在自己身后仔细瞧着听着。 南宫夜在隔壁的利字号房，已然透过中间的暗窗从头瞧到尾，将叶清芜全副举动收入墨眸。 仍是一袭素衣，紫色丝带系发，只见袖中纤纤玉指悠悠抚上琴弦，还未开始弹奏已有几分挑人心弦之意，南宫夜不自觉勾起一抹魅惑之笑。 叶清芜双眸微闭，只试了一下音调便全心投入弹奏。 一曲弹罢，月娘醉得直了双眼，连连叹道：“小姐真是奇人，既懂医术又会作曲弹琴，月娘佩服万分，能否请小姐再弹一曲？” 她还会医术？南宫夜瞟了一眼竹玄，但并未说话。 竹玄眼神闪了两闪，正要辩解。 只见叶清芜淡笑不语，手指轻动。 此时又一曲动人琴音传入耳中，美不胜收。 叶清芜所弹的正是从前所自创的东风问，琴音袅袅悠悠回荡，似朵朵轻花拂水，似美人回眸无声，又似鸿雁飞过无痕，听得南宫夜直是陶醉迷离，越发瞧着那张明媚小脸动弹不得。 竹玄也忍不住暗暗小叹了几句，心道以后再不可小瞧主子对她的心意了，难得让主子遇上一个动心的人，可要好好帮主子留意着，关照着。 就在昨天自己跟踪了一路回来向主子禀报，哪料主子听完竟意犹未尽还嫌说得太少，就这些他亦是说了大半天才说完的，主子光关心那叶清芜，也不关心一下他跟踪时损了多少脚力耳力，流了多少汗…… “在想什么？”此时换成月娘来弹了，发音不甚准确还有中断，南宫夜才敢出声。 “……没什么。”竹玄突然回神过来，“听……她弹琴听得入神了，什么也想不了。” 虽已经知道叶清芜的名字，但在南宫夜面前确实不知道如何称呼她。 南宫夜将手中的物件慢慢递送出去，就着光线左瞧右瞧，面上笑意渐深，“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回去好好赏你。” “竹玄不敢要主子的赏！” 瞧着南宫夜手里的紫玉镯子，竹玄想起那天装醉偷换了叶清芜的赎当书，等她出了当铺之后，立马让雇来的小姑娘拿赎当书进去赎了手镯，再之后镯子就到了主子手里，这几天主子一直拿出来把玩欣赏。 “不敢要赏？那要什么？”南宫夜又牵唇一笑，“把容樱许给你要么？” “……竹玄不敢。”容樱是府里的第一美人，夫人的近身侍奴婢，夫人曾说过要亲自为她许婚的。 主子似乎只要来到浮徒镇就特别爱笑，完全一副翩翩世家公子的模样，可这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我们就这样取了镯子……真的好吗？主子你也知道这镯子是……她娘亲生前留下的东西……她在当铺守了好几天，最后伤心而去。”竹玄迟疑道。 南宫夜凝神一问：“你是道我过于残忍夺了她的所爱？” 竹玄一愣，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也知道主子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干脆不说。 南宫夜摇头，拿了绢布把手镯细细擦拭起来，面上浮起一抹珍视，顾自道：“她伤心不过一时而已，镯子我定会好好替她保管，总有一日会亲自归还予她……但日后我必不会叫她伤心，哪怕世间任何事情，哪怕半分，都不会……” 主子这是在承诺什么吗？竹玄微惊。 “竹玄，我的话你可信？”南宫夜问。 竹玄眉心一动，凝神恭敬道：“主子的话，我信！” “都办妥了吗？”南宫夜收了镯子，换了个话题，他经常喜欢这样，所幸竹玄了解。 “办妥了，主子什么时候可以住过去？” “不急。”南宫夜又冲暗窗那边瞧了瞧，“再等等。” “是！”竹玄转身端了杯温茶过来。 主子让自己在镇外置了一座清静的宅院，看来这次他要在浮徒镇逗留一段时间了，也好，前段时间一直替庆王暗访几个地方官的事情，也着实累坏了。 好似一番专注练习下来，月娘弹得也渐渐顺畅些。 叶清芜与月娘又说了一番话，声音较轻，南宫夜听不真切，只道这丫头着实有趣，竟将自己悉心所创曲子教与一个清楼女子，心思还别出心裁，也不拘泥于俗世小节，但看样子是有事要托月娘帮办，只是不知道是何事。 昨天本打算让竹玄再去打探，但一想凡事知道得太过清楚细致反而不好，不如一知半解，半懂半不懂，时时拿出来品味怀念一番，倒是更有生趣，遂只让竹玄订了叶清芜隔壁的利字号房，只图多个机会亲近。 此时，叶清芜搬回了屏风，月娘收了琴曲。 突然月娘问：“小姐可有意中人？” 叶清芜晶眸一眯，唇角轻扯，停了停并不作答。 竹玄眉心一动，南宫夜亦是侧耳倾听。 “是月娘唐突了，请小姐勿要见怪！”月娘歉意，又道，“其实月娘并非贪财羡富之人，只因那时穷困不得已与他分开，后又落入这不见光的地方，每每想来心有余恨力不足……如今有小姐相助，我定能出人头地，等有了一大笔积蓄我再去找他，只望……只望他到时还未娶亲……也望他不会嫌弃于我……” 南宫夜淡笑，这月娘竟是个痴情女子。 “问世事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叶清芜表情淡淡念完这句，顿了顿哧讽道：“我却不信，亦不然。” 南宫夜来不及回神，被叶清芜的话惊到了，不觉将头撞到暗窗上。 “还有别人！”叶清芜惊喝一声，疾步走至墙边，“谁？” 四目相对之时，南宫夜墨眸中赫然浮现一抹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