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占灵卦逢凶化吉
且说伏准回至高府,进了上房,抬头观看。 举目留神观仔细,个个样儿都有别。黎素娘面黃声哑嚎啕哭,众仆妇木雕泥塑各发 呆。蜂丫头丢眉撒眼一旁站,伏夫人低头无语把嘴撅。任婆子满面愁容不住劝,那一番 小意殷勤真不觉。伏士仁故意惊慌问来历,老恶妇指手画脚诉情节。素娘说:“平空降下 糊涂祸,令人心中疑难释。冤家若要无下落,高氏香烟那个接?千岁有日回家转,我有 何颜对老爷?”蜂儿说:“郑昆四下去寻找,派了庄里一大些。大料不久有喜信,劝奶奶 不必苦伤嗟。”伏准说:“可曾失了别样物?”婆子说:“并无丢个灯草节,单单不见小公 子。”伏准说:“莫非夤夜遇妖邪。”三个人故意问答开设论,黎素娘,口内长吁泪珠撇。 素娘说:“依我想来,不是妖邪摄去,定是有仇人抱去害了。”婆子连忙说:“我的奶奶,你老可是相差了!千岁与二夫人素日行好积德,良善之名传于四方,咱这渔阳一郡只有受恩感德,思量欲报无由的,那里还有挟仇记恨之人?就是今日黑时,郑大叔刚说了个雇人去找公子,这合村之人响应而至,人人要去,都不要工钱,可见是老爷平日施德之效了,我劝奶奶安心等候,不久必然找回公子。天时不早,你老也该进点饮食,不要焦愁坏了身子。梁氏也不住的解劝,把素娘送兰室,命厨下作些汤饭,劝他吃了几口。 说伏夫人见他们都往后边去了,左右无人,望着蜂儿说:“你们好大胆子,作的好事,叫我心中怎么好?”说着,落下泪来。蜂儿说:“作了不悔,悔了不作。你老把大相公看重了,別的话全不用说。”伏准跑至面前说:“我的姑妈,等着作老封君享福罢,不用犹疑了。”说着两手拉住衣袖,把脑袋顶在胸前,把伏氏连推带顶顶到里间去了。 且说素娘回至兰室,看看天晚,不见回音。 由不得心中阵阵如刀搅,站不安来坐不稳。将眼望穿无回信,看看红日要回宫。合 衣躺在牙床上,呜呜咽咽吐悲声。秋月伺候一旁站,泪珠儿不断暗伤情。娘儿俩一递一 声长叹气,一直哭到太阳红。黎素娘不梳不洗不茶饭,一阵糊涂一阵明。浑身瘫软无气 力,改变娇颜似病形。桃花粉面如金纸,春山锁断翠眉峰。寸断肝肠流血泪,度日如年 一样同。盼至十八交午错,李清送信到家中。先至堂前把夫人稟,转身又到后房中。素 娘正在窗前泣,李清跪稟在尘中。说:“小人奉命寻公子,不敢偷安暂歇停。村庄店道家 家问,寺院巷观不放空。临近之处都找到,明日芦花枉用功。郑昆着急无可奈,闻听说 福禄巷中卦最灵,亲至那里求一卜,断语吉详并不凶。命我抄来与夫人看,他还要,百 里之外去寻踪。”说毕取出双手递,秋月接来往上行。 秋月接过了卦语,送在素娘面前。素娘连忙手净焚香,供在案上,叩拜已毕。这才取来一看。但见上面五言四句断语,写得明白,是:“莫讶风波恶,难头获宝珠。团园jian字引,得庆喜何如。”后面一行小字,写的是:“占得此卦,先凶后吉,遇难成祥,贵人扶助,定有骨rou重逢之喜,不出一月,必应。”素娘看毕,口中念佛,心内舒展了二分,说道:“若看此卦,不但不凶,还有重逢之望。”遂吩咐李清还去速速寻找,李清答应转身而去。仆妇与秋月一齐问道:“奶奶何不将这卦语讲讲与奴婢听听,心内也宽绰宽绰。”素娘说“第一句‘莫讶风波恶’是说不可惊慌害怕,第二句‘滩头获宝珠’,宝珠就是双印,将来找回如获珠宝一般;第四句‘重庆喜何如’,找回他来,乃是失而复得,如花之重开,月之复圆,岂非重庆之喜?又有‘贵人扶助,遇难成祥’之言,大料我儿不至受伤,少不得安心等候。且写着一月之内骨rou重逢,更是可喜,不必狐疑。只是第三句‘团圆jian字引’五字,令人不解。”梁氏说:“神谶隐语,过后自然应验。”秋月说:“若听奶奶这等说来,果是上吉之卦。既有不出一个月必应之言,娘儿们念佛等候便了。” 娘儿两个说此话,任婆子一旁听的明。贼人胆虛心害怕,不由腹内暗吃惊。自家思 量说不好,倘若是应了神言事不成。回家看看心才放,性命之忧莫当轻。想毕之时忙移 步,凑至了素娘跟前把奶奶称:“你老放心休忧虑,吉详卦语必然灵。神佛见怜加保佑。 定把公子找回程。老婢今日告个假,听得说哑叭染病在家中。被褥浆洗多一半,等我回 来再找零。”素娘说:“既然如此你家去,这时侯,我也无心作女工。”婆子叩拜朝外走, 出了后户至前庭。上房拜辞说就里,迈步翻身往外行。急急出了镇国府,两脚如飞一溜 风。霎时来到坟园内,但见门儿半掩冷清清。跑进院中留神看,满地下灰尘柴草乱丛横。 只当哑叭尚睡觉,不由的心内生嗔叫一声。
“开开门罢,哑爷别挺尸了!”赌气把前门用手一推,吱喽一声,门分左右,忙忙走进房中,一看,那有一个人影?婆子心内生疑,放下东西,自言自语说:“莫非他拣柴去了?”复又忙忙走至院中一看,只见扁担荆筐都在窗前放着,越发慌张起来,说:“每常他要出去都是锁上门,这如今有了若干的金银,他怎么到开着门走了呢?这个东西好不小心!”一面抱怨着,来至坟园寻找,放开了那一条叫驴嗓子,高声呼唤哑叭老二。坟前坟后树木祠堂内叫找了多时,不见踪影。暗说:“奇怪,他可往里去了?我且看我的黄白货儿要紧。”忙忙跑进房中,跳上炕去,掀起席来,揭去砖,伸手往炕洞里一摸。罢咧,空空如也!吃一大惊,忙忙回身,咕咚一声,仰八叉跌倒。也顾不的痛疼,一咕噜扒将起来,奔至木箱子跟前,打开一看,连那几百铜钱也不见了。 这婆子轰的一声魂离壳,恰似当头浇下水一盆。双手扎煞满地转,浑身乱颤面如金。 口中只说:“杀了我,这事跷奇闷死人!哑叭料他无处去,总然出去有金银。莫非被盗失 财物,他躲向别方怕我嗔。莫非被人谋害了,这里荒凉无四邻。”这婆子,惊疑不定心乱 跳,复又暗想自沉吟:“我且后院瞧瞧去,他可曾依我之言埋那人。”忙步跑出观仔细, 两眼张开验假真。但见依然是平地,并无刨开新土痕。婆子一见直了眼,火上浇油胜几 分。骂了声:“挨刀的短命鬼!好个哑贼杀的安着什么心。既不愿作你勿去,抱了他来生 甚因。连自金银都拐去,如今却要把谁寻?什么想头何主意,难道说别人比你的嫂子亲? 那点财物非容易,使碎心机磨破唇。我只说借此生财成家业,不想一番谋筹枉劳神。”这 婆子又是疼来又是气,又是自急又伤心。咬呀切齿连声恨,捶胸跺足手拍门。“眼前我若 寻得你,咬了贼rou生嚼吞!”忽然想起烧心事,由不的老大着忙暗自云。 “不好,不好!这如今郑昆带了许多人四下寻找,万一遇见哑叭,祸事就不小了,如何是好?”想至其间,急的他汗流满面,泪如泉涌,大哭了一场。又自劝自:“不要着忙,如今且勿往镇国府去,打听个下落,那时见景生情,再作道理。”婆子左右思量,提心吊胆,无精打彩。只得把院中屋里收拾了,也不顾吃饭,躺下睡了。睡梦之中,只见那元宝、金银在眼前乱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