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清思殿内】
李锦巍咳嗽突然一阵咳嗽，无奈只能将手中的烟草按灭，随后说道：“光明神国和它的那些走狗的威风今儿算是被你给灭干净了，说吧，想让朕如何赏赐你？” “父皇不已经赏赐过了么？” “嗯？”李锦巍不解。 “您将你的宝贝凝儿赏赐给了我。” 李锦巍笑了一下，道：“如是凝儿说的是真的，那便不算赏赐。” “是真的。”幽冥不假思索。 “这里没有别人，还不说真话？”李锦巍试探。 “我已经进过一次天牢了，不想再进，所以凝儿说得是真的。” 李锦巍点点头，不再与他掰扯这个问题。 “因为那两个人受伤不轻，所以晚上在大明行宫举行的欢迎宴会迟些开始，你就留在这里陪朕说说话吧，从你十二岁那年以后，你就很少进宫来了。” 幽冥点点头，然后看向了椅子。 这一次李锦巍笑出了声，道：“去坐吧！” “朕老了，真的老了。太医院的人说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无弃，你告诉朕，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幽冥看着这个年纪还差一年才到六十，神情却已经好似八旬老者的皇帝，最终确定他真的不是在试探他。虽说人心终隔着肚皮，但是这一刻他心中萌生了相信李锦巍一次的想法，所以他就真的选择相信一次。 “我没有反意。” “因为你还没有攒够实力？” 说到实力，幽冥现在确实还足以成事，不过他可以寻找助力，而且他也有天然的助力，但是他不想利用那些助力，因为他不喜欢那些可以给他提供助力的人。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这些年你对我其实还算不错。” 幽冥从宽袖了取出祥云烟点燃，继续道：“血月挂穹的那一夜大乾出生了很多婴儿，有男有女，而我，是他们中唯一活下来的。” 听他说起这个，李锦巍的脸色变得有些愧疚，因为乱杀了很多无辜的婴儿而愧疚。 那些都是新生的婴儿，所以他真的很愧疚。 “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古人的话，总是蕴含无尽道理。” 幽冥点头，表示同意，说道：“没错，从现在的局势看来，我真的是祸乱江山之人。而您也确实错杀了一千，放过了一个。” “朕快走了，所以朕想对你说些真心话，朕现在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年听了万玄辰的话。” “国师大人看得很准。” “他一生都在看天，所以他看天很准。我不懂如何看天，所以只能看人，也看得很准，所以朕喜欢你。朕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对皇位和权利貌似从来都不感兴趣，你这些年如此努力，好像……真的只是在……争一口气。” “因为不能从政而生气，你不服，所以要反抗。” “因为不能修炼而生气，你不服，所以要反抗。” “因为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而生气，你不服，所以要反抗。” “是的，你就是在反抗，反抗命运，朕和万玄辰给你的命运，而且现在你好像已经快要成功了。” 幽冥指尖的祥云烟在李锦巍说话间燃尽了，烫到了手指，所以他将烟头按灭在黑石浅钵中后，又点燃了一根。他如此做是因为他还想听李锦巍继续说，因为皇帝在道歉，向他道歉。 “不想说些什么？”李锦巍问。 “我接受了您的道歉。” “放肆！” 因为李锦巍说得有气无力，所以幽冥没有惶恐。 “你进宫之时，万玄辰刚刚走，你没有遇见他是因为他为了避开你特意走了别的门，他也有些后悔了，因为他也老了。” “所以国师大人今日特别想与月冕主教动手？” “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 幽冥叹息一声，道：“国师大人是个很忠君的人，我钦佩他。” 李锦巍也叹息一声，道：“朕走了后乾国会乱，光明神国会趁虚而入，而现在的局势又使朕不能轻易改立太子。” “您若真的走了，我会替您守护好这个帝国，我以我的姓氏向您发誓。” “你和你父亲还有你叔叔一样，他们都觉得乾国和幽国的合并是好的，但是远州你家族里的那些老顽固并不这么想。” 现在天启大路上有一个大帝国，叫乾国。 有四个小王国，分别叫楚、晋、梁、夏。 还有两个政教一体的国家，分别是光明神国和佛国。 但是在三百多年前，乾国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大陆北疆之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强大的帝国，它的军队善于骑射，长于奔袭，它的名字叫幽，位置就在现在的大乾远州。 幽国的皇帝就姓幽，幽远山的幽，幽远云的幽，幽冥的幽。 所以，曾经的幽氏也是皇族。 但是在三百多年前，乾国的开国皇帝李山最先竖起了反抗光明神国奢靡****的旗杆，然后幽国便响应了他的旗号。 没有人知道幽国为什么会响应的那般果断，因为那时的光明神国真的很强大。 梁、夏、楚、晋皆是光明神国的附庸，就连幽国也是，可是幽国当时的皇帝就那样毫不犹豫的反了。 后来李山的义军发展的越来越强大，由南向北一步步逼近光明神国的神都，幽国的军队则由北向南不停地破城拔寨。光明神国腹背受敌，节节败退。 终于有一天，从青山下发迹的李山所带领的军队和北方的幽国军队合兵了一处。然后两方军队与光明神国的军队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那一战打得很惨烈，将士的血汇成河流，足可漂橹。 那一处战场就是金光山下的这片平原，当时坐落在这片平原上的不是大乾的都城白帝城，而是光明神国的神都。 光明神都中有座恢宏的光明神宫，光明神宫中有座高耸似金光山的光明神殿，神殿之中有位至光至明的光明教宗。 因为光明神殿很高，所以光明教宗的神座很高，所以他很强。 虽然光明神都的城墙很高、很厚实、很坚硬。 虽然光明教宗的位置很高、很难攀，很强大。 虽然最后守护光明神都的军队很精锐。 虽然他们的刀很亮、剑很利、弓很强。 还有很多个虽然。 但是，两方军队还是因为由谁来率先攻城起了争执。因为两方军队的首领——李山和当时幽国的皇帝定了一个君子之约。 先破神都，入光明神殿者，皇之。 是的，就是因为这个约定，所以现在李家是皇，幽家是臣。 也是因为李成皇，幽变臣，所以这些年来幽家一直有两个声音。 一个是君子之音，因为要守信重诺，所以要忠君。 一个是复国之声，因为要昔日荣光，所以要逆反。 时间是世上最强大的武器，它能风蚀刀剑，能吹白青丝，更能检验人心。 时间检验了幽家，证明他们是忠诚的，可是也证明他们是桀骜的，因为他们毕竟曾为皇者。 李山先破神都，先入神殿，所以为皇。他征战大陆时喜骑白马，喜穿银铠，喜用银抢，所以他被世人称为白帝。 白帝城，白帝之城。 他是君子，所以成为皇的他许诺给了曾为皇室的幽家很多。 远州，或者说原来的幽国疆土，将永世为幽家的封地。幽家的历任家主，不论资质，都为当朝丞相，且需娶一位李氏皇族宗亲之女。 是的，幽冥身上留着李家的血，因为他的母亲沈紫黎是李锦巍的亲表妹。 可以说，三百年过去了，李，幽早就是一家了。 但是，幽家的封地——远州中，仍有很多人心存复国之意。 幽家的历任家主在朝中为丞相，对家族中事物疏于管理，所以久而久之，远州在那些幽家顽固派的管理下，渐渐变成了国中之国。 土地是原来幽国的土地，人民是原来幽国的人民，所以远州就是原来的幽国。 但是它现在毕竟叫远州，不叫幽国，这让那些人很不舒服。 这样的局面不是一个健康的、繁荣的、强大的帝国应该有的局面，但是李锦巍没有办法，李锦巍的那位已经仙逝的父亲也没有办法，甚至他的那位已经仙逝久矣的爷爷还是没有办法。 所幸的是上一任幽家的家主生了两个好儿子，他们叫幽远山和幽远云，一文一武。 文安朝纲，武定远州。 幽冥知道李锦巍提起远州幽家的意思，他那个远在远州的亲族就是他所不喜欢的那支助力，同时也是李家皇族历任皇帝的一块心病。 当然，那些皇帝里不包括大乾的开国皇帝李山。 李山那人的心很大，所以容得下一个姓幽的远州。 那位与李山定下君子之约的幽国皇帝的心也很大，所以他不介意褪下皇袍，在李山手下为臣。 幽冥点头，表示能理解李锦巍，然后说道：“远州现在我叔叔的控制下，您不必担心。” 李锦巍没有点头，因为他不同意幽冥的看法。 “我记得你的那位先祖叫幽禾风，他当年敢于如此果断地响应我的那位老祖宗的旗号，便是因为你们幽氏一族的血脉向来强大，不仅身为皇族而且还修炼强者辈出。他自己更是一个四境凝元大圆满的武修，要不是当年在对付教宗时被教宗重创，他很有可能会逾越五境。” “三百多年过去了，三百年虽然不多么久远，但是也绝不短了，够生出许多代后辈了，此时的远州幽家一定又积累了很多强者，所以他们这次也来了白帝城，以修炼者宗派的身份。” 闻此言幽冥有些吃惊，午时他并没有看到远州幽家的参礼团队伍，也没有事先得到消息。没有得到消息便说明他的情报系统出了一些疏漏。 当然，这不是让他吃惊的地方，因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参加光明圣祭的邀请函是由光明教宗亲自签发的，上面盖着教宗的圣印。 这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些，幽冥感觉有些头疼，所以他闭上了眼睛，手指轻揉太阳xue。然后，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敏感，随后去安慰李锦巍。 “修炼者终归是修炼者，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关心凡俗界的事情。” “但愿如此。但是现在的幽家，只剩下你家这一脉是支持朕的。” 一脉乍听起来有很多人，可是事实却是只有三人。 幽远山，幽远云，以及幽冥。 幽冥已经陪李锦巍说了很久的话，有些厌倦了，他总感觉李锦巍是在交代后事，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因为他现在并不希望李锦巍立刻驾鹤仙逝。 “陛下……父皇，您别这样，搞的像临终遗言似得。虽然太医院的医生都医术精通，但是有的病他们是治不好的。” 随后他对李锦巍讲了玄潜赐掌的事情，然后李锦巍的眼中有了一抹别样的光彩。 “他会愿意也给朕一掌么？”李锦巍问的很诚恳。 “玄潜是观主的儿子，而且这人有些疯癫，所以我也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帮您治病，但是我知道承乾苑有一名修剪花草的老者，他跟青山观颇有渊源，您去问问他，也许他能帮您找些门路。” 李锦巍的脸色陡然变了，很是惊讶，因为承乾苑的那名老者叫李山，李山的李，李山的山。 这是他们李氏皇族的一个秘密，他都是在登基之后才在他父皇的遗诏得知老祖宗还活着的消息，此刻他见幽冥竟然连这都知道，如何能不惊心？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幽冥想了想，微笑道：“我知道皇宫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这么多房间可以住下很多人，这些人中有很多强者，比如四境大圆满的强者，甚至是五境强者。” 李锦巍重谈一声，显得很是疲惫。 “我观你多年，终还是小看了你。” “父皇，儿臣有些饿了，而且凝儿也一定等着急了。她很聪明，所以也容易被聪明误，我再不走，她可能就要再去跳太明湖了，今天雨下的大，太明湖一定涨了水……” “去大明宫吧！” 李锦巍打断了他，然后补充说道：“别忘了把那残手断指还给人家，再晚些纵使月冕主教的神术再如何通天，可能也是接不上了。” 幽冥面露尴尬笑容，道：“午饭我是南玉楼吃的，然后见南玉湖中的锦鲤有些缺饵料……” “干得漂亮，朕喜欢，朕很高兴！” 李锦巍的笑容喜忧参半，喜自然是因为他喜欢幽冥的做法，忧则是因为这事可能不会顺利的解决了。不顺利就是麻烦。他老了，精力有限，所以很讨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