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音续弦
“嗖”一道黑影从一旁一块巨礁后面现身，竟是直奔着海面上而去。 这边林槐本已经逃离了原处，正要展开空间身法遁去别处，却发现这人竟然是冲着已经起航的神行舟而去的。 那么这人一定躲在暗处很久了。 “谁！”林槐怒喝一身，身形再度显现出来，空间一阵扭曲，他便已经追上了这个黑影。 林槐对着黑影的背心一掌拍落，这黑影头也不回，凭空就改换了方向，一个侧身，转回来与林槐瞬间交手数次。 林槐心里暗惊，来者的实力竟然如此高深，这些年来他借着体内黑暗元素被发掘的契机，实力早已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即便与席四爷正面交锋，也绝不会落败。 空间元素在战斗中的作用并不显著，林槐稳定身形后，立刻便收了空间元素，同时左手黑暗之力缭绕，又一掌追了上去。 那黑影面对着突变的掌风，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但手上动作丝毫未曾减缓，依然是一掌接过，但此番碰撞，却是没能讨到便宜。 黑影凌空后飘了些距离，借此卸了力。 林槐见如此都没能伤到对方，心里已然打消了击败对方并弄清身份的念头，只想着能够拖住他，不让他追上洛晨等人所坐的神行舟，以免发生意外。 短暂地犹豫之后，林槐再次欺身而上，但使用灵力的幅度却大大地减小了。 双方都知道，要分出胜负，势必要全力而战，可这里是魔族的地盘，而那心魔王又不知身在何处，随时可能发现他们的存在，因此林槐不得不谨慎行事，只求一切稳妥。 “林老！”这黑影看林槐不肯放他过去，他知道要借实力逃脱当今天下空间系第一人林槐的追捕，几乎是不可能的。 终于，他开了口。 “你是谁？”林槐惊讶于此人竟然认得他，也已经确定对方并非魔族高手，但就是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林老，记性不佳啊，五年前炎阳帝国登基大典上……那时你应该在场吧？”黑影说道。 林槐确实是有些年老了，记性的确是不佳，想了好久，才算终于想起来，“你是当日大闹登基大典的那个黑袍人？” 黑影点点头，“是我，我本不愿出手，奈何卫世阳这厮太过猖狂，异族虎视眈眈已有百年，如今这千里魔营也已经尽数安置，两方的战场也都开辟得差不多了，人魔二族大战一触即发，可是卫世阳这混蛋……” 黑影越说，越发地愤怒，这让得林槐想起来，当年席燕翎见不得杀戮，可当天潜小队换成天命小队之后，席燕翎阻挡炎阳军的步伐就有些艰难了。 而后来炎阳军不止是出动了卫卓卫平两位叔父辈的高手，就连炎阳帝国当今陛下的老爹卫江都亲自动手了。 眼看着席燕翎就要支撑不住，就在两年多以前，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以一敌三，于数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最终逼退了气势汹汹的炎阳军，造就了大陆今天的这个局面。 再者，前些日子，隔得并不远，秦晋的小儿子秦幻羽与龙家之女龙浅月大婚当日，这黑衣人也现身过一次，只是当日他没有大动干戈，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对秦晋说了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秦晋，你莫要以为自己的阴谋无人知晓。” 单单是这一句话，竟是让得鬼才秦晋数日闭门不出。 旁人看，他是被吓的，但席松浩却说，秦晋一定是猜到了什么，例如……这黑衣人的身份？ 林槐也十分地好奇，这黑衣人到底是谁，就他的认知来说，决计没有这样的人，实力如此高强，并且对局势有着十分明朗的判断，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以最小的力量，控制着整个大陆的局面。 不得不说，这个人，太恐怖了。 如果他是敌人，那天盟也好，或者整个荼灵大陆，都讨不到好处。 只是所幸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还是希望荼灵大陆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的。 “你到底是谁？”林槐继续追问道。 黑衣人迟疑了良久，似是下定了决心，“林老，我念你德高望重，今日之事，我告知予你，但你绝不可外传。”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包括当今盟主在内。” 林槐眼里闪过一丝凝重，考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只是你为何今日出现在此，又为何偏偏这时要暴露你的身份？” 黑袍下，沧桑的嘴角微泯，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待你知晓我身份后，一切你都会明了的。” 说完，黑衣人抬起手，讲笼罩着自己的黑袍斗笠缓缓取了下来。 接着，林槐看到了他这一生之中，最具冲击力的画面，这比他得知自己是双生元素是，更加地不可思议。 林槐，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就这么颤巍巍地站在半空之中，竟然……哭了。 这个场景，当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是你，竟然是你。”林槐又惊又喜，颤抖着嘴唇，许久许久才吐出这几个字来。 他抬起干枯的手，在自己充满褶皱的脸上，拭去一把浑浊的老泪，“千算万算……你让老头我……” 林槐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惊是喜。 他与面前这个人，虽说有些交情，但绝非生死之交，可当他摘下斗笠的那一刹那，林槐就是不可遏止地流下了眼泪。 纵观大陆，若说有人能够如此清楚地洞悉大陆局势，并且以一己之力巧妙地改变这样的颓势的，除了眼前这个人，再难寻出第二个来。 “老头我早该想到了，除了你，还能有谁。”林槐低声自语道，“今日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大陆，有救了，有救了……”林槐似疯了一般，根本止不住眼泪，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黑衣人也没想到林槐的反应会如此剧烈，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名字如今在大陆上的影响，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眼眶也不由地湿润了起来。 二十余年了，他隐姓埋名，眼看着各大势力一点点偏离着自己的预想，眼看着魔族危机卷土而来，自己却始终是势单力薄，孤军奋战。 可如今，他却是知道，有多少人在期待着他的出现，有多少人，会为他取下斗笠后苍老的面庞而流下眼泪。 这一生，至此，无憾了。 “林叔，莫要悲恸了，我还活着，就够了。”黑衣人干涩地劝慰道，身份暴露，称呼自然也从生疏的“林老”改成了“林叔”。 “好。”林槐点点头，“没想到如今的你，实力已经不弱于我了。” 黑衣人听言，无奈地干笑着。 “那什么，你快去吧，再迟一些就要追不上了。”林槐突然想起来什么，如今既已得知了他的身份，那么他要在这个时候追去先前八人所乘的神行舟的理由，就豁然开朗了。 “好，”黑衣人点点头，重新戴上了斗笠，同时脚下已经闪出微弱的光芒，人早在百丈开外，声音却还渺远地传来，“林叔，此时还不宜暴露我的身份，还望林叔替我保密。” “放心吧。”林槐再没有多言，单是三个字，足可昭他坚定的情绪。 说完，林槐身后空间扭曲，他整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 此间依然海风呼啸着，一个浪头拍打而来，涛声震天，回荡在这空旷的天地之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存在。 那个老泪纵横的瘦弱身躯，那个为天下苍生奔波一生的老人，没有人看得到他脆弱的样子。 那一身黑袍，一顶黑纱斗笠，一双干枯的手，一对沧桑的眼睛和湿润的眼角。 除了林槐，也不会有人知道，清乾天下，还有这样一个人，无名，无姓，用一身黑袍，奋力地扛着即将倒塌的荼灵苍生。 他有资格，有资格坐在酒馆里一一奚落大陆主宰，有资格指着神阳帝王的鼻子一顿痛骂，有资格居高临下地教唆大陆第一世家家主秦晋。 甚至今日过后，如果有一天他出现在天心城盟主殿，如果他要揪着盟主席松浩的衣襟拳脚相加，林槐，会帮他挡住所有前来援救的人。 就算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唯独他有。 高山流水，知音难和，他一个人孤独地战斗着，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支撑着这片浑浊的天空，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如今断弦重续，旧音再起，正如他自己所说，只要他还活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