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迟到的自责
一记狠辣的耳光扇在唐雪的脸上。 一下子就将唐雪打翻在地,而那个动手的人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抱着何月英径直往前走。 “陛下,那这些人……” 在见识了这一幕的曹将军哆哆嗦嗦的开口。 何容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走着,等走出了五步之外,才听到他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今日在场的人全部剐刑,不到一千刀就让他们咽了气的,所有施刑的人一并受罚。” 没有半点温度的声音,说着却是让人浑身只打冷战的刑罚。 只一句话,就让刚刚才知道他身份的那些欺辱了何月英的士兵身子一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而那个他们的领头人中将,此时直接晕死了过去。 曹将军看着何容那挺的笔直的背影,点头领命:“是。” ******* “娘娘,地上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容走了,曹将军命人将中将所有的部下以及唐雪身边带着的两个宫女都领了下去受罚。 今日,不仅参与到这一事件的人,就连旁观者都没能逃脱厄运。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唐雪。 等到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曹将军才走到一直瘫软在地上的唐雪身边。 她的宫女也被拉了下去受刑,身边没有人伺候她,而曹将军身边带着的又都是士兵,是男人,自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拉这金娇玉贵的皇后娘娘。 所以一直等到曹将军忙完,这才过来询问。 而唐雪却对于曹将军的话置若罔闻。 她抬眸怔怔的看着何容离去的方向,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何容的影子,但她依然喃喃道:“三郎,你竟然为了一个害死我们孩子的贱人打我!何容!你怎么可以这样!都是这些贱人害的!我要报仇!我要让楚云笙不得好死!我要让她的下场比何月英更惨一百倍一千倍!” 越说,唐雪的眸子里越带着嗜血和凄厉,她的脸颊在隐隐作痛,此时,她即便不抬手触碰,也能感觉的到已经明显的肿了起来,何容的那一巴掌,够狠,比之前她打何月英的那两下更狠,更重。 这是他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出了杀意。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唐雪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竟然为了害死他们孩子的女人打她! 想到此,唐雪的眸子里的冷意越发明显,而她也将这些恨意悉数转移到剩下的另外一个仇人身上。 楚云笙。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三个字来。 一旁的曹将军见了,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本来就不喜欢唐雪,今日看到这一幕,更是对这个恶毒的女人心生厌恶,刚刚那一句提醒不过是出于职责,此时见她心神依然在刚刚的事情上面,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曹将军也就站到一边,对身边的手下吩咐了两句,让他们好好照顾皇后娘娘,便再不管唐雪,而自己则加紧了步子去追何容。 毕竟,刚刚何容一反常态的表情看在曹将军的眼里,也格外的惊诧。 他从来都不知道陛下还有这一面。 他跟在何容的身边已经有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在此之前,他也以为对于何容来说何月英不过是一枚棋子,可以随意舍弃,但是直到今日,他才相信,有些人的爱也许并没有表露在面上,但却并不比一般人少。 比如何容。 想到此,曹将军越发担心起来,毕竟刚刚看到的赵王太过可怕,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是却也因此而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他浑身上下所散发的冷意足以将人冻死。 所以,他加紧了步子追赶了上去。 而他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何容却并没有半点的怒气。 他的怒气早已经在之前扇唐雪那一耳光以及下令将那些人剐了之后就所剩无几,现在占据他脑子里的是愧疚。 此时,他怀里抱着的这人,不是别人,是他的meimei。 他们虽然不是同一个母妃所生,但是这个meimei却是从来最体贴他的。 与其说这些年来,他在保护她,倒不如说,她是这个偌大的赵王宫里除了母妃之外,唯一给他温暖的人。 而这人,现在却不在了。 想到此,何容的心就蓦地一顿。 从前的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可以利用她,即便是自己的亲meimei,因为他容不得自己有半点心软,更容不得自己有任何软肋。 所以,即便每一次都不忍心,即便在做出每一个对她不利的决定的时候,他都会迟疑,但是他的理智却一次一次的将他的心打磨的如坚冰。 牢不可破,也冰冷无比。 所以,才会一次一次的利用她,伤害她。 但是,他却从没有想过要危及她的性命。 即便是在利用她将她送来卫国和亲,他也派了身边最信任的曹将军一路保护,唐暮筠的暗中刺杀,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而他,之所以那么迅速的赶来了卫国,一来是因为夺取卫国已经时机成熟,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唐暮筠在卫国,他怕唐暮筠会再次出手伤害了她,他想尽快摆平卫国的事,让她平安,至于同她说的,要将她送到萧何王身边,那不过是试探她,当时的他已经怀疑她站到了楚云笙那一边,他那么一说,不过是想让她们跳进他已经布置好的陷阱里。 只是这一切,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同她解释。 而那一句,等到这天下平定,他定不会让天下任何人再敢欺负她半分,并不是戏言,也不是为了抚平她的情绪而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他的真心话。 只是,这真心话在被他一次又一次伤害的她面前,却认为是谎话假话虚伪的话。 那一日,在卫王宫门口,当看到她为了救走楚云笙而威胁住唐雪的时候,他虽表面上生气,但心里却一点儿也没有怪她。 毕竟,他让她如此失望,她恨她,即便是想杀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当时他虽授意让何月出手将她击退,却并不是想真的伤了她。 毕竟,那是他的meimei。 他一直都不曾忘了这一点。 身为皇室中人,生来亲情就单薄,兄弟之间是暗害,是为夺位而明争暗斗,父子之间是算计,是揣测,是为了争权夺势而暗自较劲。 唯有她,从始至终陪在他身边,都是纯粹的,不带有半点儿杂质的。 她是他阴冷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光和亮。 而如今,这最后一抹也是唯一的一抹光和亮就消失在了自己的手上。 何容下意识的抱紧了何月英。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最后滴落到了何月英带血的脸颊上。 何容底下头来,抬手想要为何月英擦去,然而,他的指尖才触碰到她冰凉的脸颊的时候,他的心也似是在这一刹那被冰冻住了。 她死了。 她死了! 这个念头再度浮现在何容的脑子里,而他却像个傻子一般,不能接受这三个字。 犹记得,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 那一天他又一次何铭捉弄并且将他关在了一处废弃的冷宫里头。 对于他这个不受宠爱而且还没有了母妃的孩子,即便是死在那里头都不会有人知道。 那时正值冬天,皇宫里刚刚下过一场雪,冷宫里的窗户是坏的,唯独门板牢不可破,以他那副小身板怎么都撞不开。 毕竟他还是个皇子,所以穿戴并不算单薄,但一个人在那废弃的冷宫里头被关了两天两夜,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寻他,那里又冷,又饿,外面寒风呼啸,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门边,心里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一点一点变成了绝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冻死在那里都不会有人知道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容哥哥?容哥哥?你在里面吗?”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已经堕入无边黑暗的何容瞬间恢复了神智,他扒开门缝,透过那缝隙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那一抹娇俏的小人儿。
那时候,她才六岁,却已经出落的十分可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灵动生辉,竟跟他的母妃有几分相似。 那时候何容就知道,宫里头每一个受宠的妃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或多或少像那张他视如珍宝的画卷中的女人。 而他们两个的母妃,是这赵王宫中所有妃嫔中容貌最相似的。 不同于他这个没了母妃还不受宠爱的皇子,她是这皇宫里唯一的公主,而她的母妃那时候正得恩宠,所以,吃穿用度自然要比别人更好一些。 那天,她穿着红色烫金镶兔毛的夹袄,梳着两个小辫子,只是那头发和夹袄都有些凌乱,一副几天没有梳洗打理的模样,而即便如此,那一袭红色犹如一颗火种,将他那一颗冰凉的心也逐渐温暖了起来。 似是感受到了他在门缝里的目光,还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迈着步子欢快的朝他本来:“容哥哥,容哥哥,你在里面吗?”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已经带了几分哭腔。 何容连忙点头道:“我在。” 何月英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即止住了哭泣,她一下子扑到门边上,奶声奶气的道:“我就知道我能找到的!容哥哥!容哥哥你等着我,我这就找人来救你出去!” 在试着推门无果之后,她对何容点了点头,便迈开了小短腿儿直接朝外走去。 不多时,就带来了她宫里头的乳娘为他打开了那一道生门。 后来,他才从那些宫人太监的口里得知,当她听到太监私下说他被何铭关了起来之后,就一直哭着闹着要找他,那些宫人自然知道是太子的意思,哪里敢去找,见那些宫人们不为所动,而她的母妃那时候前两日才陪着父皇出宫狩猎,没有十天不会回来,小小的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就从离他的寝宫最近的一处宫室找起,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一间一间,从他住的宫室一直找到他被何铭关押的这处,她用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被关在那冷宫里又冷又饿,而她在外面也同样没有吃一口饭。 在那之前,在何容的印象里,她不过是一个被父皇和她母妃宠爱着的小公主,无忧无虑,虽然对他很好,但是对其他的几个皇子也同样亲热,她就像是一张不染纤尘的纸张,干净纯粹,而他跟她并不在同一个世界,所以每次她来他宫里头找他玩耍,都被他找个理由随便搪塞了过去,他从未真心待过这样一个meimei,然而,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真心待他。 而且,在她心里,他比另外几个皇兄更重要。 也是自那时候起,何容的心里才开始存了那么一丝温暖。 …… 往事一幕幕,顷刻间涌上心头,何容的太阳xue突突的跳了几下,这些他都已经快要遗忘的记忆此时蓦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任他再是冰冷无情的性子,再对上那样一声纯粹的真挚的“容哥哥”的时候,他的心防依然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只是,这些年来他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心里想的,脑子里盘算的全部都是如何取得赵国的权势,如何吞的下这万里江山,所以,逐渐的自我催眠般的将这些画面遗忘。 遗忘到他可以将她看做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却浑然忘了,当初若是没有这一颗棋子给予他的温暖和生机,就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然而,忘了也便忘了,却不曾想,在今时今日,在她去了之后,他的脑子里却一幕幕浮现出了昔日的画面。 仿佛是她对他的惩罚。 “阿英,对不起。” 何容颤抖着唇瓣开口,彼时,他眸子里的愧疚之色一览无余,从来都坚硬如铁的人,此时看起来无比的脆弱无助,他抱着她的尸体,愣愣的站在原地。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一个好兄长,再不伤你分毫。” 他的声音回荡在又冷又萧瑟的秋风里。 然而,她却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