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忆晴
四面环山的轩城，处于大陆最南部的一个小角落，由于地处盆地中心，常年背光，更让它一点儿都不显眼。 黄昏时候。 轩城街道旁一露天面馆，坐着一人，此人蓬头乱发，衣装褴褛，左手随意的揣着一只墨黑色盛酒的葫芦，右手拿着旧竹筷，正大快朵颐着，活脱脱一乞丐。 只是未免也好奇，乞丐啥时候会如此这般大摇大摆的在街上下馆子，着实与乞丐形象不符。 “乞爷！是您老人家吗？”一名面色焦急，着衙役官服，一个小伙恭恭敬敬的朝着这人鞠了一躬道：“乞爷！” 店主若有所思的望着这一身邋遢的乞丐，虽然有人对一个乞丐如此恭敬，但是店主脸上却波澜不惊。 “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亏你还记得我。”乞丐声音低沉而沙哑，用破袖子在油嘴上随意擦了两下，抬起头来说道：“我在这店里尝尝新师傅的手艺。” “新师傅？”小伙心头纳闷道：“这面馆已在轩城经营许久，而且这面馆师傅也没听换过，这又是何意？”不过他也不敢多问。 再一看此乞丐，虽然脸有泥垢，依旧可看出其容颜俊朗，俊朗之中不失沧桑，双目炯然之间却又稍带有伤感，这些竟然给人一种淡然老成之风，此些种种只能是饱经风霜之人才有的气质。 “何事？”乞丐不紧不慢的问道，依旧淡然如风。 “主上知道乞爷来到轩城，本欲亲自来找您，只因怕引起麻烦，还有小姐，听说您在轩城，一直吵闹不想见您，所以才命小的火速赶来。”这名伙子面色慌张，但是却依旧毕恭毕敬，只是那焦急之态，显于脸色。 “我问何事？”乞丐听到主上两字，僵硬的笑笑，当这小伙口中说出小姐二字时，他都可以看出，这乞丐的眼里也透露出一丝慈祥与愧疚，但是瞬间又恢复淡然，仿若天地间就没有事情能够让他紧张一般。 “小的不知，前些日子主上突然神色大变，那日午后在大殿之中，反复踱步，很是焦虑，只有今天她才舒展了眉头，具体之事，请乞爷移步府上。”伙子低着头，唯唯诺诺。 “这样啊？”乞丐站起身，脸上却有些许自嘲似的笑容，其身材不高，约一百七十公分，背也有些佝偻，但却给人一种难言的稳健之感。 乞丐左手一抖，邋遢的袖子里几块碎银被震了出去，碎银在空中几个回转便安稳的落到桌上，连一丝响声也没有发出，然后便头也不回朝着街道一边走去。那名小伙慌忙跟上，生怕一不小心便找不到这位乞爷的人影儿。 好精巧的力道，常人一定达不成这样精确力道的控制。 “这就是界主提到的那个人？”店主喃喃自言自语道：“看来早就被他发现了啊。”嘴角却是扬起了一条上弧：“不过也没瞧出有多强，一个叫花子而已，哼！”轻蔑的哼了一声。 “这茶好难喝。”突然只见一位男子坐在之前那乞爷的位置上，朝着店主说道。店主噤声，一个没注意，此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在那。定睛看去，男子国字脸，面容清洁，一脸刚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背着一灰色长形裹布。他时不时把左手伸向背后，如触摸恋人一般，亲昵的抚摸着包裹。 店主木讷的点了点头，一脸疑惑，呆若木鸡。 男子笑笑，也不多说，右手向后轻抚灰布裹，抬头朝着天空若有深意的望去，便起身走向远处。 “抬头望天？你便能见到他？”店主看着男子走远，脸色瞬间沉下来，嘴里喃喃的道：“界主也这样说，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乞丐了吧，不过这个男人又是谁？有意思。” 店主左嘴角突然的扬起，露出玩味儿似阴森的笑容。 霎时间，一团黑气从店主头上冲出，店主忽的仰头一倒，他的身子重重的砸在地下，再一看，双目灰黑，面容干枯，原早已死去数日。 片刻过去。 街上稀疏的人不经意间有人望过来，发现此般情景，慌忙上报城主府。 城主府，虽名为城主，但是这府邸却不大，仅仅只有少许几亩地，更算不上豪华，都是一些朴实无华的用具，此时，乞丐正与之前那位后背灰布的男子一起从大门走进来，前头一人带领，正是之前去叫这乞丐的小伙。两人进来大殿，便坐在椅子之上，默契的没有交谈。 “乞爷！”小伙气喘吁吁的道：“我这就去通知城主。” “不用了。”小伙话音刚落，清脆的女声便从城主大殿后方传来，竟然是一位女子，此人有着棕红色的长发，不过却盘起，身着带有金色铭文的黑色旗袍，连她的面庞也用轻黑纱巾遮住。 “来了？”乞丐深埋着头说道，不愿看这女子。 “何事？”乞丐依然不抬头接着问道，言语似乎有些冷漠不近人情。 “既然你来了，自然无碍。”女子轻声道，好似只要这乞丐在这里，天下间便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女子挥挥手，她的手下转身退下，背裹灰布的男子见到如此，轻轻的向桌子上弹指扣了三声，乞丐会意的点点头表示知道，男子便出了大殿。 偌大的殿宇只剩下乞丐与这位黑袍女子。 空气寂静了好久，两人似乎都很有默契一般皆不出声，乞丐一直埋着头，不敢抬头望一眼，女子却不同，双目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邋遢的乞丐，仿若想要一眼看穿这个似乎谁也看不透的男人一般，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堂堂一个轩城的城主，看似竟然与一个乞丐有不一般的交集。 “你！”两人异口同声道，女子不由的抢先一步说：“担心我，特地来轩城找我的。”这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乞丐沉默，依旧不语。 “说话啊！”女子一把扯过自己脸上的薄纱与发带，娇俏的脸庞再配合那一袭长发，玉白色肌肤看起来吹弹可破，美若天仙也不过如此，难怪平时会用轻纱遮住面庞，但是小嘴却是撅起，满脸的嗔怪模样，此等绝色女子，古今少有。 “忆晴呢？”乞丐开口说话，但是声音却有些颤抖。 “你还记得她？”女子略带嗔怪道，但是眼中却噙着泪花。 乞丐没有回答。 “她不想见你。”女子回答：“你觉得你值得她见你吗？”说完女子觉得有些后悔，道：“对不起。” “是啊，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她见我？”乞丐的声音很嘶哑，也充满伤感。 “别这样。”女子道歉：“我不该这样说。” “事实而已，我不配让她见我。”乞丐依旧埋着头，话语充满了自责。 “我会多劝劝她，你别这样好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女子语气有些焦急，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不停道歉，但是泪水，却已经在眼中打转。 “你都已经是一城之主了，还像个小孩一样。”乞丐头也没抬，却知女子有泪，实力可见一斑。 “你就不能正眼看看我？”女子娇嗔道，满脸上却是委屈，女子这样一幅容颜，给谁也不会放置一边不一睹芳容吧？而这乞丐就偏是这般，虽然能够清楚感应她的行为，但是不用rou眼去看，也是无法看见她的模样。 乞丐依旧不说话，就只是静静的坐着，空气中只有无声的叹息。 “离起！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女子见乞丐依旧无动于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轻喝道：“邋里邋遢，这样颓废？你真打算今后真的就做一名乞丐独自浪迹天涯？” “不还有万强吗？虽然一年前我才去找的他。”离起终于说话了，万强八成指的之前那位背有灰色包裹的男子。 “你！你还顶嘴！”女子嗔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消沉了多久。”女子明眸通红。 离起没说话，左手的酒葫芦直接往嘴巴塞，也不倾倒，就听到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咕噜咕噜的喝酒声。 “你的源劲就是用来喝酒的？”女子不满离起如此颓废，一把过去朝着离起左手酒壶抓去，只是一刹那，离起便在位子上消失，突然出现在女子身后，此时女子背对着他，动作太快，以至于连女子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离起看女子欲转身，轻声道：“别动。”女子立马便不作为，同时离起的一只大手便朝着女子头顶罩去。 若是平常，要有人敢如此对待她，她一定会运用身法躲开，毕竟是头顶天灵盖，但是这次却是这个人，这个他一生中都无法忘记，甚至刻骨铭心，也曾让她肝肠寸断的男人，她怎会舍得丢弃这难得的一次与他接触的机会。 离起大手盖在女子后脑之上，轻轻的抚着，就如那名被叫做万强的男子抚摸背后的包裹一般充满感情，但又不完全相同，这样的抚摸，是安慰，是自责。 离起的手呈现出玉白色，比世界上最洁白无瑕的乳玉更甚。这与他身上那邋里邋遢的形象放在一起，违和感不免太浓重。 女子感受着离起大手传来的温暖，再也忍不住了，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不停的抽泣着，多年来的委屈，就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姑娘，受苦了。”离起仅仅只是说一句话，女子哭得更凶了，声嘶力竭。谁能想到，轩城城主此时正像一个小孩一样哭泣，低着头，甚至都不敢转身，她多怕后面的这个男人再次消失，多害怕连他声音都难以寻到。 “小鸾，以前的事，对不起。”离起轻轻的抚摸着女子的头，眼神之中充满了溺爱与悔恨，当初如果自己再对她好一点点，女子听到离起叫她小名，更加的泣不成声，手不断的擦拭着面庞。 “我知道对不起没有用。”离起的声音有些哽咽，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已到伤心处。 “那这次，这次解决了这件事，能，能不能。。。”女子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 “哈哈！”乞丐的笑声却充满凄凉与伤感，他没等女子说完，便道：“我晚边儿便去一趟，你不用担心这件事。” “离起！”女子知道离起故意不回答她，有些生气道。 “对不起！”离起像是知道了自己的错误，接着道歉：“我。。。” “我能理解你。”女子低声道：“其实能听到你的声音，我也满足了。” “谢谢！”离起内心万般煎熬，能有一女子为自己如此，一生也已足够，如果不是还有使命没有完成，自己真的想就这样与她永远待在一起，离起暗暗三声叹气，再多的对不起又有何用。 “解决了所有事情，我一定来找你。”离起安慰道，模模糊糊的给出一个承诺。所有事情？所有事情有多少？恐怕连离起也不知道吧，乱世当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解决完呢？ 乞丐的声音随着话音落毕而消失，女子回头，只望见乞丐的残影。 “混蛋！你就不能带我一起完成这些事吗！！”女子声嘶力竭的叫喊。 “小鸾，外面太危险，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空气中弥漫着离起的声音。 “你知道吗？你这样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女子不知道这些话离起听不听得到，说完眼中泪都已经流干。 她知道，他又走了。她想追，但是她更明白，如果他想走，谁也找不到他。 城主府外，背裹灰布的男子靠在门外，双手互叉着。 “难得跟她见面，为何不多相处一下。”男子看着从门内闪出的乞丐，戏谑调侃道。 “迟早要走的，不必只争朝夕，况且，他跟着我，太危险。”离起说完便朝着一个小巷子走去：“不说这个啦，先去办事。”离起面色不太好看。 “唉。”男子摇摇头叹道，抚摸着背后的灰布包裹，快步跟上离起。 一刻钟后，一道身影从门后鱼跃而出，窈窕的身段，就是之前的女子，女子歉疚的道：“忆晴你要乖，mama找到他就马上回来。”话毕，朝着一个方向而去，速度之快，甚至连离起都比不上。 女子走后，一个街角走出两人，离起满眼通红，望着女子远去的方向，身旁男子不停的道：“何必呢？” 离起脸上肌rou猛的抽搐一下，低声道：“可惜，忆晴不愿意见我。” “你如果能够尽职一点，那。”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拍拍离起肩膀，知道离起身上的责任太重了。 “哈哈哈哈！”离起惨笑，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在一座农家大宅之中，周围环境十分静谧，是一个安享晚年的好地方，大宅之中有四位中年男女，说是中年，可是却都早已年逾半百，只是显得较年轻，两对夫妻。一个小女孩坐在他们面前，一脸忧郁，不开心，小女孩看起来才八九岁。 一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女性满脸都是歉意，她通红着脸，朝着另外的一个中年女子道：“对不起，亲家，我的儿子他。” 另外一位中年女子，面容秀美，与之前那女子有三分相像，是她的母亲。 “亲家。”还没等微胖的中年女子说完，她就回答道：“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孩子们，不是吗？” 微胖的女性满脸通红，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亲家一直很好，这次自己的儿子来了却没有带走亲家的女儿，她心中十分怪责儿子，同时也对亲家的宽容很感动。 “外婆，奶奶。”坐在地上的小女孩道，声音十分稚嫩。 “爸爸会回来吗？忆晴好想念骑在爸爸脖子上的感觉啊，我好想爸爸陪我玩儿。”说完，竟止不住的抽泣。 “爸爸可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呢，现在爸爸是有事要做，不久会回来陪忆晴的，外婆给你讲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好吗” “好，我最喜欢听外婆讲故事了。”小女孩一脸天真无邪。 “从前啊，有个兵团，叫做黑衣。。。。。” “外婆，兵团是什么啊？”小女孩天真的道。 “兵团，就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在一起。” “哦，知道了，很了不起的人在一起。” “那我接着说了，很久以前啊，有个兵团，叫做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