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千年之前的教诲
李蛰弦刚刚躺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行字来，这样的感觉就如同当初在一念寺的时候，老方丈念给自己听的般若心经一般，字迹萦绕在自己身边，此时脑海中的字虽然没有浮现到体外，却也在意识之中反复旋转，直到他的身念识进入识海之中，这才看清楚那一行字写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当初在一念寺之时，老方丈知他不识字、心性又极难安定下来，是以用念力念出经文，强行将其灌入他的脑海之中，自己时时得以观摩，每当诵念之时，脑中的经文便似在眼前飘过一般，犹如萦绕周身。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李蛰弦早非当初的吴下阿蒙，不会有人再用念力将经文灌入自己脑海了，而在咫尺一阁中自己也曾经读过数万本经藏，但是大多文字都沉入识海之底，只是偶尔想到之时方才浮现而出，方才虽看过数遍那道德经，但文字自然浮现还是入阁读书以来的头一次，这让他不禁好奇起来，捏起一丝念力，便循着漂浮的三段经文踪迹观摩而去。 这一看当真吓了他一跳，当念力拂过那经文的第一个“无”字的时候，他浑身一颤，甚至能够感到识海都动荡了一下，他生怕意识再度崩溃，念力急忙退却，但意识之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来：春暖花开，草绿山坡，旭日和风，年幼者牵牛而行！ 李蛰弦正暗自惊讶之际，忽然场景变化，夏蝉和鸣，山花吐艳，接天莲叶，懒书生坐而垂钓，接着无边落叶，草木枯黄，天高寂寥，天命人登高怀古，最后转瞬之间红日如豆，白雪皑皑，静夜无声，迟暮女对镜潸然。微一思量，便能清晰的察觉这画面的变化分明就是四季交替，只是为何会在自己的识海之中自生自灭？莫非是那经文？ 李蛰弦暗暗一惊，再度以心识控制着一丝念力向那漂浮于识海半空中经文的第一个字移去，仍然只是轻轻的一下抚摸，方才那四季变化的场景再度出现，而且幸运的是意识也没有丝毫紊乱，仿佛已经习惯了经文之中蕴含的威势一般，不再颤栗了。这时，细看之下，李蛰弦方才发现，念力观摩那一个“无”字越久，识海之中幻化而出的四季场景停留的越久，运用的念力越多，则场景的印象越深刻真实，渐渐的，他听到了幼童童稚的歌声，看见了书生无聊的打哈欠，三尺长髯的学究迎风赋诗，还有迟暮的女子对镜悠然叹息，幻象的真实让他仿佛坠入了那个变化的空间之中，每一次的观摩都能察觉到一丝新鲜的细节，比如牛吃草时的目光，荷池中的蛙鸣，落叶的旋转，镜上的泪花。 李蛰弦逐渐感到惊恐，这到底是怎样的经文，竟然生出这样的魔力来，尤其当他投入更多的念力观摩那孤独的一个字，发现那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速度越来越慢，千牛的幼童能够带你走出上千里的距离，慵懒的书生打着哈欠却仍然钓起了上百只的鲤鱼，赋诗的学究朗诵完了长篇琵琶行之后，又念起了长恨歌，背完了李白全诗后又化身成了杜甫，而那迟暮的老妇的哭声更是折磨人，淅淅沥沥的宛如江南五月的梅雨一般没个停歇，若非血月梅影之术延长了识海中时间流逝的速度，怕是已经耗费了月余光阴。这下等他从识海中出来的时候，就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擦亮了，怕是不多久就要鸡鸣，该要准备离开烟雨楼了。 李蛰弦坐起身来，心中暗自感慨，这老子亲笔写下的经文着实厉害，区区几笔之中竟然暗藏玄机，不仅勾勒出了四季变化与时间的绵延，还有无尽的场景细节与画面的纵身，这些画面到底是什么，说是幻术又不像幻术，它并没有主动成为侵入者的藩篱，仅仅是如同皮影戏一般将画面展现在你面前，你想看越多，它便显示越多。也难怪姜杏鹤这么多年都无法看透这经书之中所藏的秘密，他没有心识秘法，阅读再多遍也不能看出那些画面来，只是这些画面到底有何用处，李蛰弦也曾听闻这老子亲笔写下三句经文的道德经乃是姜家至宝，有改天动地之能，也是靠着它，姜家方才千年不倒，可是自己除了那些场景外，怎么什么东西都学不到，莫非自己也没有看透么？ 李蛰弦暗暗猜想着，准备离开之后便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的参研一番，至少要将这经文里所有文字中隐藏的幻象都观摩一遍，看看其中到底有何隐藏了千年之久的秘密。 走出房间，茗惜正好也从屋中出来，似乎是想到了昨日羞人的场景，脸上顿时微微一红，如同一丝朱丹晕染到了宣纸上一般，李蛰弦淡淡一笑，看到姜家的侍从过来，送来了早饭，他招呼一声，茗惜随同过来，二人吃过之后，便向姜杏鹤告辞。 姜杏鹤再次挽留，但如今李蛰弦不仅帮他找回了姜凝语，甚至还治好了她身上的伤势，经过昨日一夜的功夫，姜小姐的状况更好了，夜里还口渴的醒了一次，跟他还说了一句话，想来是大好了的，姜杏鹤也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只好让他们离去。 茗惜跟着李蛰弦往烟雨楼别院外走去，渐渐走远之后，有些担心的问道：莫少生怎么办？ 李蛰弦说道：不用担心，本相暗影在他体内，有手有脚的怎么也能走出来的。 而此刻姜杏鹤独坐院内，看着日头渐渐升高，一丝曙光落在了他的腿上，他的双眉紧紧的凝聚在一起，似乎正在激烈挣扎着，过了不多久，忽然沉声一喝：过来！ 随即革新便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等待他的吩咐，姜杏鹤说道：此人来路不明，能够治好凝语身上的伤势，连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最可恶的是竟敢以姜家的经书作为要挟，此人不可久留，你与林启三再加一名睟天境暗客，算起来有三个睟天境界的，应该足以对付他了，我不打算看见活得，男人要头，女的留个活口带回来！ 革新略一低头，便领命而去，姜杏鹤冷冷一笑，目光之中闪现出一丝不属于他这翩翩公子的残酷笑容。 此时，李蛰弦刚刚出了别院谷底的山门，与茗惜边走边说，本来准备回鬼谷研究那老子留下的道德经文的，但是走到山门外的时候，茗惜忽然提醒说道，出来时孙乔说过，除非身死否则有生之年出谷的弟子不可回去，李蛰弦顿时一怔，心中暗自叹息。没了回谷的选择，忽然间他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这世上与他有联系的人本来就不多，姬无涯下落不明，两位鬼谷的师兄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想了许久，李蛰弦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去处，跟茗惜一说，她也是无可奈何的说道：本来出来说是要报仇的，但僵尸鬼的本事也那么大，何况他身边还一直有几个臭皮匠跟着，怕是难以下手！ 李蛰弦也点点头，茗惜又道：我想的话现在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去的，一是回荆州，可以看看小时候的住所，而且当初天王庙着火，大多数的人都死在火中，但那日我们并没有找到小苹果的尸体，我觉得她可能还活着，不如回荆州查探一番吧，算是报答当初他们收留我们的恩情！ 李蛰弦也觉得有理，听他这么一说，他便有主意了，说道：先回荆州看看能否找到她，另外可以打探一下专诸盟和闻韵剑庄山门被烧之后，他们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否还在追杀我们，找到小苹果之后，中原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报仇的事情等我本事再大了一些再说，茗惜，之前听那王释空说起那香囊与西域来人有关，我想前往西域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香囊！ 茗惜知他还在想找回父母，心中闪过一丝忧虑，倒不是妒忌他还有父母在世，而是担心若是找回他的父母之后，她在他心中又是什么位置，她该如何被他父母承认，会不会强行分开自己和弦哥哥，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沦落人而已。 这烟雨楼外有一片幽深的树林，正是当时太子等人的狩猎场中的一部分，其间虽无猛兽，却也有些阴森，走入其中，气温略微有些凉了，好在如今正是夏日，刚好可以避避早间的日头。但李蛰弦刚刚走入，忽然心底起了一丝寒气，见着身前几步的树叶阴影倏地动了几下，李蛰弦连忙护住茗惜，拦在身前，随即心识震颤，他猛地回头，袖中甩出几枚袖箭，猝然向前跳去，就在这时，方才自己的阴影所在位置地面陡然破开，一个身影向上而出，手中利剑直冲云霄，刺破头顶的一段树枝。 暗系剑客！李蛰弦顿时一惊。 意识到是暗系剑客，李蛰弦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姬无涯，毕竟他是这一系别的剑客中的翘楚，第二个则是王释空，在秦岭山中初遇之时，便见到他的身影从树叶影子中出现然后又消失，着实给他带来极深的印象，第三个则是司马长空了，想起他是因为前些天那个小弄堂的晚上，他施展的那分身之术与残酷的刀术，而且他想起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他对自己是有敌意的，甚至是杀意。 对方虽是行踪诡秘的暗系剑客，但是李蛰弦并不怕他，在于他有墨家的灵力在身，除此之外，施展出血月梅影之术后，意识时间提升至少十倍，造成了与现实时间的相对差距，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于他而言，他已经看过了十瞬间了，外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慢了十倍，即便是司马长空引以为傲的暗系身法，李蛰弦也只是哂笑。而墨家的灵力更是让他的身手跟上了意识感知与思考的速度，总能提前在对方出手之际即时反应，即便最后不敌，也能悠然逃去。 司马长空一击不中，身影再次消失，李蛰弦施展开心识秘法四处搜寻他的踪迹，茗惜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说道：要不要我来帮忙？ 李蛰弦若有疑惑的看她一眼，见她不似开玩笑，顿时想起她这些年不像自己那样一直在书阁之中读书，听孙乔说过，如今茗惜的境界已经很高了，秘术也习得了不少，但是李蛰弦仍然不愿意她动手，过去是因为她的秘术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而现在由于那血祭仪式的存在，他生怕茗惜的秘密会外人知晓，更不会让她出手了，于是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你保护好自己！ 话音刚落，疑似司马长空的暗系剑客再次出现，却并非真人，而是如同本相暗影一般的黑影，只有双目位置露出一丝白光，疑似他的眼睛，李蛰弦向后退出几步避开他的锋芒，忽然嗖的一声从身后传来，茗惜大叫一声：小心，是刺影之术！ 李蛰弦顿时一惊，他曾经拥有暗系灵力之时，姬无涯教过他一些暗系的秘术用以防身，只是他的境界未到无法修习，但却熟知了这些秘术的关键所在，如这刺影之术便是暗系秘术一门诡异至极的暗杀术，专门用来对付那种闪避机动以及善于逃跑的剑客，只消以处理过的暗器悄然的刺入对方影子所在的位置，由于影子与人总有接触且不可分离，所以刺中对方的影子便可让对方无法摆脱暗器周遭的位置，只能在方圆之中腾挪。 还好茗惜提前叫出对方的秘术，李蛰弦方才醒悟过来，暗道惊险，不敢再在原地停留更久，见到对方既然不肯现身，他也无法击杀那人，索性不再与他纠缠，拉起茗惜便准备离开，临走之时大喝一声，道：若你是司马长空，便记住我今日的话，你所犯下的事，该知道的人一定会知道，若我是你的话，还是及早逃跑的为妙，不然你这家族中最后的独苗怕是要不保了，你难道想看到宗庙被断么？ 说完之后，便施展开轻身之术，有着墨家灵力在身的他，廓天境之下几乎看不到他远去的踪影，刹那之间便已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直到他远去许久，一个浑身黑袍的青年方才出现，细看之下发觉这人竟没有左手，不是司马长空是谁！看着李蛰弦那不似人类的脚步速度，他震撼的几乎无法移动脚步了，那还是剑客的轻身之术么，为何能达到如此境界！这般出神了许久，他才缓缓恢复过来，暗自感慨着，看来此人能从专诸盟的手中逃脱还是有自己的优势所在的，有此速度，即便是碰上了廓天境的人怕是也能周旋一二，不过可惜了，小鲜，谁让你惹上了我，自然不能再让你活了！ 司马长空暗忖自己发回蜀宫的信应该已经到了大公子的手中，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他，既然这人提醒了我姜家或许会来找我麻烦，看来我还是消失的为妙，不能为了这个小人物而害了自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