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剑庄这些年
宋依冉听李蛰弦问起，看出他神情中的担忧，心头不禁一暖，想当初初见他的时候，满身戾气，警惕的眼神与悸动的脚步，如同一只匍匐待机的猎豹一般，充满了攻击性，但如今重逢，却觉得他的身上多了一丝书卷气息，不仅斯文，人也恬静了不少，让人愿意亲近。而此时说的话，似乎更有一丝内疚，让宋依冉不禁对他生出了些好感，说道：本来是在担心的，可是你们离开之后不久，闻韵剑庄与专诸盟都出了事，被人一把火烧了山门，火势留下的痕迹至今都消除不掉，是以那吴尚天之死的影响也淡薄了一些，虽然偶尔有些暗客来剑庄窥探，也提前被人发觉，剑庄倒是无虞。 李蛰弦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说道：这就好——这些年，你们都过得好吗，学院的那些同年们，现在都如何了？ 宋依冉说道：如当初一样，该修炼的修炼，该经营的经营，司马长空六年前出关之后，被湘溪子派遣到了刺史府，也就是如今的蜀国皇宫，做剑客留守了，整个皇宫之中，除了蜀帝太子等人，就属他最大了，如今神气的很，想当初他一身落魄真是天壤之别；萧郎在庄试之后便开始闭关，一直不理人的样子，如今连诗诗都受够了他的冷漠，不再理睬他了，眼下虽然与我们一同来了梁国，仍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了，诗诗和盈盈如今都已是更天境界了，进步可谓是不俗，剑庄前辈都说他们是天才；孟行吾也到了从天境，他父亲称帝之后，他便回了蜀宫，如今也一并来了。 宋依冉说了不少人的事情，但李蛰弦最想打听的人的消息却没有听到，禁不住问道：那姬先生如今如何了，可与你们一同前来了吗？ 宋依冉知道他会问到姬无涯的事情，方才之所以没有提及，是想暂时瞒过此事的，但终究还是被他问起，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就知道你会问起的，姬先生自从带你们离开剑庄之后，在外呆了将近半年时间，据说是在暗自查访乾文子庄主的下落，但最后仍然没有找到。回到剑庄之后，由于他长时间不在剑庄，暗客组织暂时由颜秋明掌控，有湘溪子在后支撑，暗客不得不听命于颜秋明的命令，姬先生感到职权被架空了，为了避免与湘溪子产生矛盾，让外界有机可趁，便向湘溪子告辞，字请出外继续寻找乾文子下落，同时也作为剑庄的暗器，给天下人一个威慑，湘溪子便同意了，之后所有人都不知道姬先生的下落了。如今暗客都由颜秋明掌控，湘溪子如今算是真正的成为了灵隐剑庄的庄主了，若是乾文子庄主不回来的话。 什么？姬先生竟被湘溪子那个毒妇人赶走了？茗惜闻言顿时大怒，忍不住大骂道，当初虽然年纪还小，但小孩子的直觉却是最敏锐的，如何看不出湘溪子对他们的不怀好意，如今听闻她把持了庄主之位，忍不住为姬先生叫屈起来。望向身旁的李蛰弦，茗惜嘟囔着嘴说道：当初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人！ 李蛰弦如今多少也算是博览群书的有识之人，自然不会如茗惜这般思虑的简单，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安静下来，这一招对付她最是受用了，只见她顿时如同被抚摸的小猫一般，靠在了他的身边，轻轻眨了眨眼睛。 茗惜这一瞬间的乖巧神情，浑如天成，宛若璞玉，带着一丝自然之美，再加上她如今的美靥如桃，看的宋依冉都有了一丝痴状，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对茗惜说道：茗惜meimei这些年不见，竟已成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了，我看与那花蕊儿姑娘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茗惜这些年在鬼谷之中长成，已然娉婷之姿，只是山中诸人只看学问，又是熟悉至极了的，偶尔赞叹一两句她的容貌，只当做是溺爱之语，如今由宋依冉说出这话，却让她心中惊喜，禁不住羞赧起来，低下了头。李蛰弦暗暗想着，茗惜如今着实长大了，看来以后不能以以前的方式待她了，毕竟男女有别，二人又非真正的兄妹。 此事按下不表，李蛰弦仍不死心的问道：姬先生一去经年，没有一丝消息传回剑庄吗？ 宋依冉摇了摇头，李蛰弦顿时失望，又问了问他们来梁国的原因，原来曾经的蜀刺史孟知祥多年经营蜀国有效，之前又恰逢梁晋梁国争锋，彼此交战正酣，顾不得蜀中之事，而孟知祥又通过三子孟行吾与灵隐剑庄联络，交好湘溪子，终于达成盟约，支持孟知祥再立蜀国。于是孟刺史于去年夏日首先称王，试探梁国反应，但见梁国无力顾及蜀中，兼之蜀道及东西两川皆被其掌握，而梁蜀两国的剑庄又彼此对立，梁国无力同时向两国开战，孟知祥便于十二月称帝，改元明德，自称为蜀帝。但由于今年梁晋两国之间的战斗渐渐停息，梁帝朱友贞稳定了局势，隐隐有向孟知祥问罪的趋势，孟知祥知道如今灵隐剑庄失去了乾文子之后，正处于弱势期，自己与其关系也仅仅停留在书面上，不像梁国有朱家人还有姜家人支持，便暗暗屈服，借着进献蜀中美女，向梁国称臣，表示愿意奉梁国为父，自称儿皇帝。而这个美女则是蜀中百姓皆晓的蜀国名花——有“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之称的花蕊儿。 说起花蕊儿，李蛰弦忽然想起一路西行时被姬无涯救走后，曾经过成都，在一花店之中似乎与那花蕊儿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是内心震动，那时她方才不过十一二岁与自己相当，如今六年已过，怕是早已非当年稚面童真，而是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花中之蕊了吧。想到这里，李蛰弦心中起了一丝涟漪，既然如今找不到姬先生的下落，看那僵尸鬼的身手，自己似乎也打不过，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那花蕊儿如今模样也不错。 只是他这心思刚起，却见到茗惜一脸的警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登时他也不敢再提起随宋依冉回驿馆去看看，吃过饭后，诸人依依惜别，临走之前，李蛰弦告诫宋依冉让她暂时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宋依冉知道他们忌惮专诸盟与闻韵剑庄的报复，当下便应了。 离开祥云楼之后，李蛰弦自然不能再回到林鸢一家去了，毕竟那里不过一两间瓦房，茗惜暂居乃是不得已之事，如今既然自己已经回来，再没有借居的理由，何况林姑娘也许了人家，自己一个男子也不好坏了别人的清誉，当下留下五两银子后，在林家父女的千恩万谢下离开。 找到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李蛰弦下意识的便向掌柜问道：有没有一间空房？ 话一出口，忽然想起茗惜已经长大，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睡在自己的脚头，连忙又改口说道：两间空房？ 茗惜却对他的改口十分愤怒，似乎并未意识到二人如今年龄的尴尬，加上弦哥哥话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生分，她顿时气急，对掌柜说道：一间就行了！说完，又转过头来对李蛰弦恨恨的说道：从来都是一间，怎么现在要两间房了，有钱了是么？ 李蛰弦苦笑一声，如何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分说，只能对掌柜说道：两间房，听我的！ 但茗惜哪里肯依，顿时就要哭将起来，掌柜的见着一个如同画中般的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是心疼不已，说道：二位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主，这位姑娘既然想与兄长住在一起，又畏惧人言，不如小的给你们寻个独门独院的小院给你们，如何？虽然价格稍微贵些，但家什物件，一应俱全，保证宾至如归！ 茗惜闻言顿时笑道：这样最好了！弦哥哥，拿出来吧！ 李蛰弦苦笑一声，从怀中摸出那枚镂空的玉佩，掌柜的一见顿时浑身一震，没有料到这个年轻的少年竟已是经过庄试的秘术剑客，按照各国之间与剑庄的盟约，剑客有诸多特权，其中行旅之中客居免费是其中很实惠的一项，毕竟剑客专心修炼，对于金银之物并不热衷，若是因为一文钱而遭受窘境，这是天下所有剑客都不愿看见的情况，何况剑客以其身手，随意抢夺些财务可谓是容易至极，为了防止剑客肆意妄为，于是各国索性给了剑客诸多特权，让你不为钱财为难，也省的天下富豪担惊受怕。 当然客栈旅社也并不会亏本，只消记录对方身份，便可向本地的县衙户曹申请剑客津贴，而每年该国户部会统计所有县衙传回的记录，将各国剑客在本国享受特权产生的消费发给各国，然后从他们身上再拿回那些钱财，最后的结果其实就变成了本国的财政支持本国剑庄剑客的花销，如此，各国都不会吃亏。掌柜的从柜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图册，对照着其中的图案，记下了李蛰弦玉佩的形状与标识，边记录便说道：按照记录，先生是蜀国从天境剑客，当可享此特权，若是晋国的剑客，如今却是有些难了。 李蛰弦问道：这是为何？ 话一出口，李蛰弦便想起来了，梁晋两国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往来减少，自然不会再负担对方剑客的花销，而且晋国剑客的身份也着实敏感，他们来梁国还能做什么事，不是刺探情报就是刺杀要员，梁国自然不待见他们了。 记录完身份之后，便有店小二带他们前往小院，这客栈颇为广阔，怕是有几十亩大小，这小院虽然不大，却也有三间客舍，甚至还有单独的厨房，倒是令人颇为满意。 回到房中，将粗布包裹的长弓及箭矢收好，放下行李，左右看了看，茗惜也四处闲逛了一遍，虽然家具一应俱全，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顿时就失了兴趣，拉着李蛰弦问他这些天的经历，李蛰弦自然不会隐瞒什么，便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又说道：僵尸鬼的境界怕是已到睟天境了，暂时我们还打不过，先等等。这梁国修建的禅天塔倒是有些奇怪，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想，梁晋刚刚休战，听那掌柜的话，各国剑庄的剑客似乎都潜伏进来打探消息了，晋国的鼎岩剑庄怕是不知派出了多少人，为何梁国还要在这个紧要关头修什么塔，这些劳工被日夜折磨，一点火星就能激起他们的怒火，万一被晋国剑客利用，就如同当初我们在荆州经历过的那次民乱一般，若是这三四十万人一齐攻向汴梁城，岂非危险？ 茗惜虽然聪明，却是在为人处世之上，哪里懂得这些政治军事方面的事情，待听到李蛰弦无碍后，便昏昏欲睡了，能有什么想法说与他听，摆了摆手，说道：你自己想去吧，我先去睡会了，听说这汴梁城比成都都要繁华，尤其是夜里，汴河两岸华灯点缀，水影月光，分外撩人，不如我们晚上就去逛逛吧？ 李蛰弦拿她没法，只能答应了下来，刚才说起心中的疑虑，这时他更加怀疑起来，诚如他所言，这城外的四十万劳工乃是汴梁城一个巨大的威胁，朱友贞是通过宫斗政变上台的皇帝，对帝位与权力的看重是无与伦比的，能做到这个位置更非凡人，如何想不到这些，他为何会下达这样匪夷所思的政令，指算天的那一个预言当真这么厉害么，又是谁给他出的修塔主意了？ 李蛰弦想着想着，忽然只觉得一切都充满了谜团，仿佛一个阴谋正在暗暗酝酿，连着这汴梁城似乎都笼罩在了一层阴翳之下，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如今已经知道姬先生下落不明，而实力又不足以向僵尸鬼报仇，更加不用提朱泉祯等人了，那么自己是不是趁早离开此地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