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隐剑庄
回剑庄的路上，茗惜便已经醒来了，伏在姬无涯的背上，她并没有感到如何惊奇，睡了这么久，精神恢复的却并不好，仍然显得格外疲惫，小鲜将姬无涯在成都买给他的吃食拿了出来，茗惜这才有了几分兴致，两人便把姬无涯宽阔的脊背当做了食台，吃得不亦乐乎。 岷山乃是蜀中一条南北走向的高大山脉，从陇右一直延伸到了川西，成都郊外的青城山以及更远一些的峨眉山皆是岷山的著名山峰，而灵隐剑庄便坐落在岷山西侧的南山麓之下。姬无涯一路西行，施展开轻身之术后，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便到了剑庄所在的范围，这一片方圆百里的村落集镇皆是剑庄所属，一般人若要进来须得经过守卫检验身份方得以同行，不过姬无涯倒是无人胆敢拦阻，一路畅通。 此时已经快要阳春三月了，小鲜依稀记得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是初春时节，春寒料峭的，蜀中虽然常年温暖，但是这岷山之下却仍有些冷风阵阵，不禁缩了缩脖子靠在姬无涯身后。 进入到村落之后，小鲜童年时期的记忆仿佛渐渐回归，他记得村前的这条叫做五指溪的河流，据说它的源头不过只有五指宽，但是流经小鲜家门前的时候却已有十丈宽、五尺深了，当初自己犯错之时，迷糊爹便会将自己扔进河流中以逃脱清儿的惩罚，他从姬无涯的背上下来，走到河流边上，捧起一泓清水尝了尝，清冽冰冷，也不知是否还是当初的味道。 姬无涯走过来放下茗惜，说道：这些年来山中雪水化得少，加上去年干旱，河水浅了不少，也窄了不少，庄里的农人往源头去看过，源头的水也少了，你若是再不回来，倒是这河水便干涸不在了！ 小鲜点点头，茗惜此时也回忆其自己家乡的村头小河，学着小鲜的模样也捧起河水喝了一口，冷入肺腑，这时却才想起，向小鲜问道：你伤势还没好，不能喝这么冷的水—— 姬无涯闻言紧张的问道：怎么，你受了伤，为何某之前未曾发觉？ 小鲜这时才想起自己之前被卓有道伤到的肺腑，心识进入到体内查探一番，原先破损的肺叶以及经络此时已经恢复如初，不知何时修复的，他去寻找朱獳的身影，但巡视一周却杳无踪迹，暗自猜测，莫非是朱獳耗损太多心力，跟茗惜一样沉睡了么！这么想到，便不再费力搜寻他，对姬无涯和茗惜说道：现在无碍了，多亏了王三的那枚救命的叶子！ 叶子！姬无涯疑惑的问道，只是小鲜也说不出那枚叶子的来历，便就此作罢，三人离开了河边，向着剑庄的学院山而去。 剑庄的诸人显然知道姬无涯今日会带着小鲜回来，此刻都在学院山峰顶的议事殿中，殿中两行交椅，茶点齐备，只是主位空悬，主位之侧有一客位，如今一女子暂居其位，小鲜进来时，女子微微一笑，模样可亲，其年龄及表情与清儿相似，让他不禁一阵失神。 众人见着他们回来，不管是谁，都是淡淡微笑，这时只听其中一半百年纪的大伯说道：这便是当初那个调皮小子吗，没想到一晃经年，竟长这么大了！ 姬无涯说道：正是他！我本被庄主支派到荆州寻找小鲜下落，只是后来不见踪迹，又被那侵入太湖幻境的水耘宿所追杀，那时未有庄主命令，只能暂避锋芒，不敢暴露实力，后来听闻长空报讯，庄主于成都失踪之前让我无论如何接小鲜回来，所以我便再行荆州，一路追踪专诸盟哨探，于斗门镇前将小鲜带回！ 众人暗暗点头，大家此刻也都知晓了姬无涯在斗门镇大开杀戒，将一众专诸盟之人杀的片甲不留，而且从中暴露出的境界，至少达到了减天境，让人心中稍安，毕竟乾文子之后，虽有湘溪子主持大局，但终归是个女人，实力虽超廓天，但仍然不比一个男子让人放心，如今姬无涯将自己减天境实力展现出来，其余剑庄若是此刻想向灵隐剑庄发难，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姬无涯说完后，只见其中一个二十余岁模样的女子走过来，拉过小鲜和茗惜做下，向他介绍说道：这里在座的诸位，基本上都是看着你出生的，只是你那时年纪还小，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这位是梁丘悯梁教习，你小时候最喜欢揪他的胡子，这位是公羊博教习，剑庄内数他学问最好，专习春秋，你日后便知道学问的作用了，这位大汉是黑齿明眸，乃是天下有名的剑术家—— 介绍诸人的这位叫做漆凝儿，小鲜仿佛曾经见过她一面，她将在座的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除却刚才那几人之外，还有一脸阴沉的刘侯，善于暗器，皋落木落魄书生般的模样，一脸清高，姒婉之模样清秀可亲，不过三十岁左右，据说境界已接近睟天境了。 最后一个坐在客位笑吟吟看着主人的女子，漆凝儿单独介绍说道：这位是湘溪子，乃是乾文子庄主的师妹，如今庄主下落不明，姬先生不在期间，正是湘溪子主持剑庄大局—— 湘溪子这时方才说道：师兄下落不明，我已派人四处寻找，之前剑庄动荡，其余剑庄也在暗中窥伺岷山，姬先生不在期间，才由湘溪代为主持，如今姬先生已然回归，庄内上下还须听命姬先生之令！ 湘溪子这么说着，众人皆已为然，毕竟剑庄庄主于暗客首领乃是庄内一明一暗的两大支柱，暗客首领大多也是庄主替代人选，庄主死后由其接任，并由其指派新的暗客首领，从而保证权力不失，不被他国所趁。只是先前姬无涯一直在外，剑庄之内需要一个有名头的人稳定局势，湘溪子有乾文子的师门关系，兼之自己子的身份，这才代为行使权力，不过在剑庄诸人看来，湘溪子三年多前才来剑庄，始终是客，只有姬无涯方才是乾文子正式的继承者。 但是这时只听姬无涯摇头说道：如今剑庄内正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稳定人心，湘溪子本也是剑庄走出的剑客，如今回归正好接替庄主之位，诸位不晓，这也是庄主希望见到的。姬某身为暗客首领，一心护卫剑庄，不宜接受闻韵剑庄的身份认证—— 听他这么说道，梁丘悯思量了一会，说道：无涯说的也有道理，暗客乃是我剑庄最大的武力，不可一日无首，何况这次杀了专诸盟这么多剑客，以其历来的恶名，自然不会放弃报复机会，而且庄内需要稳定，无涯不可离开剑庄，无子之名而统御剑庄，不被他国承认，反引起波折，现在暂且还是由湘溪子先生带领剑庄吧，等乾文子庄主回来之后再做计较！ 众人见年龄最大的梁丘悯也这么说，便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他们不像外人那般认为乾文子已经死去，以他们对其的了解，皆是肯定的认为庄主如今或许受伤正在何处隐藏治愈伤势，只要恢复，便能公开亮相，回归剑庄，是以对谁统领剑庄不甚在意。 此时议罢之后，众人问起小鲜这些年的遭遇，又问起了茗惜的身份，小鲜回忆种种，心头一沉，面露难堪，还是姬无涯心思细腻，说道：小鲜长途跋涉而来，担惊受怕已久，如今回归剑庄，还是让他先下去休息一下吧，他的事情在路上也对我说过，由我向大家说明吧！ 众人也是讲理之人，听姬无涯说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粗心大意，这些年独自求生，毕竟诸多心酸往事，此刻掀起别人伤疤，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于是便让人带小鲜二人下去，剩下他们在殿中继续议论。 小鲜与茗惜跟着一个叫做福娃的小侍到了学院山的一处别院之中，这里往常招待的都是其他剑庄过来的客人，院内倒是诸物皆备，没有一丝不妥。两人分住相邻的两间房，只是待福娃离开之后，茗惜便将自己的被褥拿到了小鲜的房间，自然的铺好，小鲜也没有说什么，自从崔府的事情之后，他再也不敢跟茗惜说什么生分的话，那一句“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让小鲜心痛到现在，反正茗惜如今还小，没有所谓的男女之防。 茗惜铺好铺盖之后，张大着眼睛望着小鲜问道：我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里吗？ 小鲜点点头，说道：怎么，有哪里不好吗？ 茗惜眼神茫然的摇摇头：说不出什么不好，只是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不踏实—— 不踏实？小鲜问道：为什么？ 茗惜的眼神越发的茫然：说不上来，以前在天王庙，日子感觉过得踏实，因为我们只有一小片地方，我可以随随便便从前门走到后门，我知道任何一处漏雨的地方，里面的人我也都叫得出名字来，而在专诸盟的时候，我知道我们呆不久，马上就会离去，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这里，我谁也不认识，也不知这里到底有多大，他们以后对我们怎么样——我都说不上来！ 小鲜听到这里，知道茗惜对陌生环境感到害怕了，他曾经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这里乃是父母曾经呆过的地方，也是自己生活过四年的地方，虽然这次时隔七年多回来，有些陌生，但是却从心底又感觉到一股熟悉，让他安稳了几分。小鲜轻轻摸了摸茗惜的头发，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谁也不认识也不要紧，认识我就行了，以后我认识的人就是你认识的人，你也不会感到陌生了！ “嗯”，茗惜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小鲜想了想又说道：以后我们不能再伤人，甚至杀人，曾经在专诸盟的那些事情都要忘记掉，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了！ 茗惜问道：可是那些教习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不说有用吗？ 小鲜说道：那些教习都是大人了，他们知晓倒不要紧，不会告诉其他人的，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如何融入剑庄里面，如何跟其他人打好交道，专诸盟毕竟为天下人忌惮且不耻，我们不说，普通人不会知晓这些的！ 茗惜半知半解的点头应承了下来，而这时，议事殿中众位教习仍然在为乾文子以及小鲜的事情头疼，只听湘溪子说道：方才小鲜在此，有些话不好说，现在却是要实实在在的议论一番，姬先生这次虽然全灭了专诸盟之人，显露了我灵隐剑庄的实力，但是专诸盟毕竟势力庞大，如今我们显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头号对手，不知他们该如何报复？ 姬无涯闻言眉头一皱，站出来拱手说道：此事姬某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请湘溪子原谅—— 湘溪子摆摆手说道：倒不是说这个，而是我们该如何防备专诸盟的报复！ 梁丘悯颇为头痛的说道：湘溪子所言极是，至少我们应该将在荆州的暗客撤回来，消息传回荆州之后，我们的暗客首先会遭到对方的报复，荆州暗客首当其冲，不得不防！ 姬无涯点点头说道：我在离开年前已经让荆州的暗客收缩防线，将人手撤回了蜀国边境，即刻我就召他们回来，相信能够赶在专诸盟动作之前。 湘溪子眉头不经意的一皱，却又点头说道：这样安排是极好的，另外小鲜乃是师兄安排找回的，只是不知为何师兄这般着急，其中可有缘由？ 其余诸人此时也都望向了姬无涯，说实话，众人也是不解，为何乾文子在与之大战之前会让姬无涯不前来相助，反而让其去找一个多年前便离开剑庄的疑似叛客的儿子，莫非这人比乾文子自己更重要么，众人此时也想听听姬无涯如何回答。 姬无涯沉默半晌，暗自腹诽道：在座诸人皆是剑庄的老人了，除湘溪子外，乃是三年前受重伤而来求庄主疗伤，小鲜的父母大家也都认识，想必湘溪子之前也听其他人说过了，他此时问庄主寻找小鲜的缘故到底是为何了？姬无涯摸不准湘溪子的用意，便只能泛泛而谈道：小鲜的父母曾经也是剑庄的剑客，尤其是其母亲早已是睟天境剑客，只差一步便达廓天境，他的父亲以木匠手艺糊口，虽然并无剑客天赋，但是为人豪爽老实，甚得庄内诸人照顾，其实寻找小鲜的任务我暗客中人一直在进行，这次庄主不过只是再次强调了一下罢了，其中缘由姬某也不曾得知！ 那么你认为师兄为何不招你前去相助，反而让你寻人？湘溪子又问道。 姬无涯见湘溪子咄咄逼人，只能无奈的说道：这个还要湘溪子告知姬某了，为何庄主不招师妹前往相助了？ 湘溪子见他将问题推给了自己，不由淡淡一笑，不再提这个话题，又说道：小鲜既然是故人之子，我看着又挺喜爱的，只是不知是否遗传了其母亲的天赋，等他休息好了之后，可来学院山学堂检验一番，若是有此资质，日后便在剑庄学堂修行吧！另外，过几日孟刺史会将自己的第三子孟行吾送来剑庄，我已答应了他，权且也在庄内修行吧，这事由梁先生来主持吧！ 梁丘悯躬身应命，湘溪子摆摆手，让众人散了，独自往殿后而去，姬无涯向众人告下罪，离开议事殿去找小鲜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