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吉沃特事件:蚀魂夜4
第四章节 她还没死,同床异梦人,无穷动 I 桥头盘在一团恶心的绿光里。魂锁典狱长枯朽的皮肤罩在破烂的蒙头斗篷下,手里的灯笼隐隐照出他身上仍然残留的皮rou。荒芜破败,毫无情感,却又带着一股虐待狂的狂热气息。 跟同类一样,他轻缓地飘起来,窸窣的法衣内传出饱受痛苦的呻吟。锤石将头抬高了半寸,卢锡安便看到他露出过分尖利的牙齿,阴森地咧开期待般的笑容。 “凡人。”锤石的话音囫囵不清,仿佛在嘴里正咂摸着一块鲜rou。 卢锡安半跪在地,开始复述净化的咒文。为了接下来的战斗,他必须心坚如铁。这一刻他已经在脑海中假设了千万次,而当锤石真正到来时,他仍感到口里发干,汗水打湿了手心。 “你杀了赛娜。”他站了起来,昂起头说。“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赛娜……?”锤石的喉头咕咯怪响,像是有人在水中说话,又像是死囚在绞索捆紧时的呼号。 “我的妻子。”卢锡安知道自己不该说话,因为每多说一个词都会让锤石更容易打败自己。悲痛的泪水涌进他的眼睛,所有的雄心和理智都被冲走了。他拉起项链上的挂盒,抠开盖子,举在面前,要锤石看清楚他所失去的人。 锤石龇着青光闪烁的针牙,伸出枯黄的指甲敲了敲灯笼罩。 “我记得她。一个鲜活的灵魂,远未荒芜冰冷。准备经受折磨的她,却满怀新生渴望,在她心里开放。新鲜的,崭新的,春天的花朵。让人随意摘取,毁掉所有的美梦。” 卢锡安端起双枪。 “你要是记得她,想必也会记得这个。” 破烂斗篷下的森森利齿,头一次结巴起来。 “光的武器。” “光给黑暗以苦痛。”卢锡安一字一句地说,仿佛将所有仇恨都要挤进手中的武器。 “稍等……”锤石还没说完,但卢锡安已经不想再等了。 他没有瞄准便扣下了一对扳机。 爆燃的纯净之火瞬间吞没了魂锁典狱长,他的惨叫声在卢锡安听来不啻仙乐。 但是,惨叫突然变成了汩汩响动的大笑。 锤石周身有一圈暗淡的光轮,将火焰完全隔绝在外面,自己毫发无损。他一边笑着,抽动灯笼收起了光轮。 卢锡安再次开枪,枪火骤雨般飞射出去。每一枪都直取要害,却没一枪正中目标。灯笼外的一圈黑光将所有攻击都消解于无形。 “是的,我记得那武器。我从她的心中通晓它们的秘密。”锤石说。 卢锡安僵住了。 “你说什么?” 锤石狂笑,像是锉刀剐蹭的噪音。 “你竟不知道?我对重生教团如此了解,你却从未怀疑过吗?” 卢锡安感到腹中有一坨冰冷的恐惧。他从来没感受过的恐怖快要把他逼疯了。 “她还没死。”锤石扬起灯笼说。 卢锡安看到那里面有无数灵魂正受尽煎熬地翻滚着。 锤石微笑着说:“我剥下她的灵魂,保存在此。” “不会……我看到她死了。” “她在我的灯笼里,一直尖叫。”锤石的嘴里挤出一个个字,飘近卢锡安跟前。“她无时不在受着甜蜜的折磨。来,你能听到她吧?” “不。”卢锡安呜呜啜泣着,赛娜留给他的手枪掉在了蟒桥的地面上。 锤石绕着他转圈,皮带间的锁链蛇行而出,渐渐缠紧了卢锡安的身体。弯钩划破他的风衣,向温暖的血rou探去。 “憧憬是她的软肋。爱,则是灭顶之灾。” 卢锡安抬起头,看着锤石毁废的脸。 一双空空如也的眼眶,像是通往虚无的黑洞。 无论锤石生前曾经历过什么,都不再有半点残留——没有同情、没有仁慈、更没有人性。 “凡人,死亡和苦难至大。”魂锁典狱长将手伸向卢锡安的脖子。“无论逃往何方,死亡不变。但在那之前,你还要过我的手。” …… II 厄运小姐拼命跑向神庙,沉重的呼吸捶打着她的喉咙。肺脏已经快要炸开,血管里粘稠而冰冷。两名亡魂的领主同时出现在这里,引得令人萎靡的雾气盘旋直上,沿着山壁向神庙聚集过去。身后耀眼的亮光闪个不停,但她没有回头。马蹄如雷,她抬头向黑暗高处闪烁的火星看去。 她想象着有人在她的颈后冰冷地呼吸,然后两块肩胛骨中间的位置传来火烧的痛感。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看到一把虚影的长枪穿出胸口了。 奇怪,他们明明是鬼魂,怎么会弄出火星来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怪念头惹得她自己也笑出声来,直到她趴在神庙涡形的木门上猛敲时还止不住。雷文和她溃不成军的手下已经在门前又踢又打有一阵了。 “胡子女士在下,让我们进去!”雷文扯着嗓子喊,厄运小姐也跟着他一起叫。雷文伸手摸索着门框,说:“门锁死了。” “看的出来。”她喘着粗气,把俄洛伊给她的挂饰扯下来放在掌心,然后平贴在门上死死摁住。 “俄洛伊!”她高声说,“我准备好踩住那条狗G屁鳗鱼的脖子了!快给我打开这扇烂门!” “鳗鱼?什么玩意儿?你在说什么呢?”雷文莫名地问。 “不重要。”啪地一声,她把挂饰拍在门板上。“我猜是个比喻。” 门突然向外推开了,就好像从来没闩上过。厄运小姐后退一步,等所有人进去之后,她才转回身看了一眼。 赫卡里姆暴跳前冲,着火的刀锋正对着她的脑袋劈下来。 厄运小姐重重地仰面摔倒。 俄洛伊站在门前,平举着白雾缭绕的石球护在门前。 “此地不欢迎死者。”她说。 雷文和其他人迅速拉上大门,将一根老橡木插进两侧锈迹斑斑的门鼻儿里。外面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门板上迸出裂纹,木头碎片七零八落。 厄运小姐躺在贝壳点缀的泥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俄洛伊经过她时说:“你可花了不少时间呢,姑娘。” 厄运小姐奋力地爬起来。神庙里塞了至少两百号人。比尔吉沃特各式各样的居民都有,原住民、海盗、贸易商……全是跑海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些旅客模样的人,也不知该说他们倒霉还是蠢,看来都是蚀魂夜要来之前还没起锚的。 “那扇门撑得住吗?”她问俄洛伊。 “能又或不能。”俄洛伊朝着神庙中心一个有许多触手的雕像走去。厄运小姐努力想看明白那到底什么,但她很快就被各种螺旋和曲线给看花了眼,最后只好放弃。 “那不算回答。” “我只有这个回答。”俄洛伊说着,把石球放进了雕像上的一块凹陷,然后开始围着雕像转起圈来。她的一双拳头有节奏地在腿上和胸口来回捶打,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她打转,捶胸顿足,还说着一种厄运小姐没听过的语言。 “他们这是干什么?” “将运动归还世界。”俄洛伊说。“但我们需要时间。” “会有的。”厄运小姐向她担保。 …… III 卢锡安感觉钩子深深地咬进他的身体,比北方的寒冰更加彻骨,并且加倍地疼痛。魂锁典狱长的手钳住他的喉咙,皮肤在碰触之下仿佛烧伤似的疼。他感到力量正在迅速流失,心跳逐渐慢了下来。 锤石一手将他举离地面,另一手高擎着灯笼准备收下他的灵魂。激烈搅动的幽光里传出阵阵悲啼,无数游魂的脸孔和双手抵在灯笼的内壁上清晰可见。 “暗影的猎手,长久以来,我在寻找你的灵魂。而唯有此刻,才是收取的最好时机。” 卢锡安发觉自己的视野从外到内开始变灰,灵魂正从四肢百骸间慢慢抽离。他挣扎着想反抗,但是魂锁典狱长收割灵魂的手艺已经cao练过无数次,不可能给他留下机会。 “尽管挣扎。你的灵魂会因战斗而更强盛。”锤石的口气仿佛是在谈论一道美味。 卢锡安想要说话,但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随着微弱的呼吸涓涓而出。 一把发光的镰刀悬在卢锡安头顶,浸透了亡魂的怨念。刀刃的光芒充满期待地闪烁着。 卢锡安…… 一个声音,她的声音。 我的爱人…… 锤石的镰刀转了一下,找到一个更好的角度。 卢锡安从灯笼里看到一张面孔显现出来,他猛地抽了一口气。那张面孔,虽然在成千上万之中毫不起眼,但却是万千世界中唯一的关键。 饱满的双唇,一双明亮的杏眼,祈求着他活下去。 “赛娜……”卢锡安轻呼。 让我作你的盾。 一瞬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正如当年他们并肩与暗影生物搏斗时那样,他感觉到赛娜与自己的灵魂紧紧相连。 他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扯断了颈上的项链。月光下,银链微微发亮。 魂锁典狱长感觉到不对劲,他愤恨地嘶了一声。 但卢锡安比他快。 项链在他手里转了一圈,然后飞甩出去,缠在锤石提着灯笼的那只手上绕了几圈。不等锤石甩掉,卢锡安从风衣内侧抽出了那把银锥,狠命刺进了锤石的手腕。 魂锁典狱长戾叫一声——他已经数千年没有感觉过痛苦了。他丢下卢锡安,抱着手腕痛苦地抽搐着。灯笼中囚禁的亡魂突然间明白了该如何反击折磨他们的人。 卢锡安感到自己的灵魂再度嵌回了身体里。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气,仿佛是溺水的人刚刚冲出水面。 快,我的爱人。他太强大…… 他的眼中变得一片澄明。卢锡安从地上抢起双枪,极快地瞥了赛娜一眼,然后深深地印在心底。 他再也不会让她的脸在记忆里淡去了。 “锤石。”他叫了一声,两把手枪瞄准。 魂锁典狱长抬起头,虚无的眼洞正燃起狂烈的怒火。本来到手的灵魂,如今却放肆地挑衅着自己。他紧盯住卢锡安,再次扬起了灯笼。但是不安分的亡魂却再也没有释出保护他的黑光。 一连串烈日般的光柱,完美命中。 光芒洞穿了鬼气森森的法袍,他的灵体被无情地点燃,爆发出地狱般的高热。卢锡安一步步踏向锤石,双枪电光夺目。 魂锁典狱长痛苦地惨叫着,面对卢锡安无穷倾泻的火力不断退缩。他的灵体完全无法抵挡这对武器中来自远古的力量。 “不必抗拒,死亡为你前来。如是我言,此时即为终点。”卢锡安静静地说。 锤石哀嚎一声翻下了蟒桥,像一颗着火的流星坠向低处的城市。 卢锡安一直看着,直到黑雾完全将锤石吞没。 他一下子垮坐在地上。 “谢谢你,我的爱。我的光。”他低声说。 …… IV 神庙的墙壁在暴烈的冲击下晃个不停。黑雾从密封不严的板条与窗户缝隙里渗进屋子。亡灵们贪婪的爪子在木头上刮擦,门框发出令人揪心的吱嘎声。狂风砸在大小木板拼成的屋顶上,荡出来自远方的尖叫声。 “那里!”厄运小姐指着靠墙而立的一座艾欧尼亚茶柜大喊。一群血红眼睛的雾灵正从破洞中探进来。 她大步跃进幽魂中间,感觉就像是裸身跳进了冰洞里。哪怕只是被轻轻扫到,她也感到热量被掠去了一部分。 珊瑚挂饰guntang地贴着她的皮肤。 她挥起佩剑,砍中亡灵的时候手上传来了那种熟悉的实在感。她的火枪也许对付不了死者,但来自德玛西亚的利刃却能伤到它们。亡灵们嘶嘶怪叫着向后退开。 死者也会恐惧吗? 看起来会。它们开始在剑光下四散逃窜。但她没有手软,连刺带斩地攻向亡灵。 “就这样!跑!”她大吼。 一个小孩尖叫起来,厄运小姐回头看见雾气正朝他涌去。她一个滑步奔到他身边,一手抄起孩子抱在怀里。冰冻的爪子抓伤了她的背,厄运小姐瞬间感到四肢里灌满了冰水。 她反手刺向身后,死灵惨嚎着消散。 一个躲在长椅背后的女人伸手接过了孩子。厄运小姐勉强站起来,但虚弱的感觉开始蔓延到全身。 枪声、刀剑声、亡灵的嚎叫、活人的惊呼……神庙中充斥着混乱。 “莎拉!”那是雷文的喊声。 她循声望去,粗壮的橡木门闩已经裂开,雷文和十几个男人手挽着手用脊背抵住大门,然而木门已经被顶得凹了进来。亡灵的利爪穿透了门板,碎片四处横飞。一个男人被抓住后心,绝望大叫着被扯进了门外的浓雾中。 另一个人伸出手去拉他,结果整条手臂被扯了下来。 雷文旋身将匕首全力捅进裂缝,而亡灵立刻缴走了那把没用的武器。 一个鬼影挤进四分五裂的木门,爪子抓进雷文的胸口。厄运小姐的副官痛苦地大吼,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下去。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佩剑切断了亡灵的臂膀,将它完全驱散。雷文摔倒在她怀里,两人一起跌坐在神庙的地上。 雷文气若游丝,而厄运小姐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别死在我这儿,雷文!”她喘息着说。 “死灵还杀不了我。王八蛋只是摸了我一下而已。”雷文咕哝着说。 头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黑雾的触须在空中合流,大团沸腾的雾气之中全是尖牙利爪和亟待杀戮的眼睛。 厄运小姐尽力想爬起来,但她的手脚已经酸痛得抬都抬不起来。她愤恨地咬紧了牙。她的人只剩下五六个,而这屋子里的大部分人连打架都不会。 死者正涌进来。 她回头望着俄洛伊。 女祭司和她的手下仍在围着雕像转圈,兀自进行着拍打的仪式。没有任何事情即将发生的迹象。那座奇怪的雕像完全无动于衷。 她到底在搞什么?难道是想让那雕像活过来把死灵都赶走吗?她以为自己是皮城的科学家吗? “不管你在干什么,快点儿!”厄运小姐朝俄洛伊大叫。 屋顶的木板被掀起了一块,打着转儿被风吹走了。死灵聚成一柱,像龙卷风一样落下来,降在所有还活着的人头顶。 大门终于支持不住向内炸开,木板在亡灵的碰触下变得干朽。恐怖的狩猎号角声响彻大殿,厄运小姐艰难地捂住了耳朵。 赫卡里姆迈进神庙,身后跟进来一班死灵骑士,踏倒了顶门的壮丁们。他们的灵魂被收进了战争之影的刀锋里,阴寒的火焰随即高涨起来,映得神庙内一片瘟疫般的惨绿。屋中的亡灵见到赫卡里姆的威势,都不禁退伏到一边。 “我说过,此地不欢迎死者。”俄洛伊暴喝。 她站在厄运小姐旁,身材敦实伟岸。苍白的光线萦绕在她的全身,手中的石球则溅射着光芒。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下巴紧绷,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宛如粗缆,汗珠如小溪一般滚落她的面颊。 无论俄洛伊在干什么,显然极费心神。 “这些易朽的灵魂都是我的。”赫卡里姆说。厄运小姐听到他金铁交击的喉音,不禁蜷起了身子。 “并非如此。此处是娜迦卡波洛丝的宫邸,而她正与死者对立。” “死灵必会得偿所愿。”赫卡里姆垂下长戟,正对着俄洛伊的心口。 女祭司摇了摇头。 “不在今日,”她说,“因我仍在动。” “你挡不住我。” “聋如死人。”俄洛伊笑了一声,身后的光芒渐渐壮大。“我何曾说过要挡住你。” 厄运小姐看见那座扭曲的雕像正笼罩在夺目的光华中。白光从它的表面流淌出来,经过的地方没有半点暗影胆敢停留。光芒浪涌向前,她遮住双眼以免暴盲。黑雾不断剥啄消散,露出藏匿其中的畸怪恶灵。白光将长年诅咒它们的可憎魔法净化殆尽。 厄运小姐本以为会听到尖叫,没想到摆脱了束缚的亡灵却为了重获自由喜极而泣。光芒沿着破败的墙壁扩散开来,而当她也浸没在其中时,便忍不住痛叫起来——一股洋溢着生命气息的暖流贯穿她的身心,彻底抽空了死一般的麻痹感。 娜迦卡波洛丝的光芒靠近了赫卡里姆,厄运小姐看到他也开始畏惧,不知道这光芒会将他变成什么样子。 能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让他宁愿背负着诅咒也不愿接受呢? “你也可自由,赫卡里姆。”俄洛伊的声音似乎已经达到了她的极限。“你上前来,在光明中痛悔自己曾经的愚蠢和悲痛,重新成为你渴望的人吧。”
赫卡里姆怒吼一声,挥刀砍向俄洛伊的脖子。 厄运小姐的佩剑横空飞来。两兵相接,激出一道火光。 “滚出我的城市。”她说。 赫卡里姆抽刀欲刺,但光芒猛然洞穿了他的铠甲。他痛苦地咆哮起来,在灼热的炙烤中一头栽倒在地。一个骑士的光影从他体内浮空而起,像是同一块幕布前互相对应的两幅画像,在烛火中摇曳。 厄运小姐略略一瞥,只见那个骑士身着金银盔甲,一张年轻的英俊脸庞上是一对骄傲的深色眼睛,似乎正有无尽的光荣在未来等待着他。 他后来怎么了? 赫卡里姆一路大吼着冲出了神庙。 他的鬼骑士们纷纷掉头而去,一大丛残破不堪的灵魂拖着尾迹跟着它们一同消失。 …… V 娜迦卡波洛丝之光如同黎明般溶进了比尔吉沃特。所有人都被如此美妙的景象折服:如同风暴过后的第一缕阳光,或是苦寒冬日里的第一丝春意。 黑雾节节败退,卷起所有惊悚的亡魂汇成一团混沌的风暴。失控的死者们互相啃食,有些自觉化进了白光,而有些则挣扎着想要逃离。 黑雾最终退回大海深处,回到了它们占据的诅咒之岛。全城恢复了宁静。 东方已近破晓,清澈的风扫过比尔吉沃特,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蚀魂夜结束了。 …… VI 神庙里一片寂静,与片刻之前的血腥混战仿佛是两个世界。 “完事了。”厄运小姐说。 “还有下次。黑雾有着病态般的欲望。”俄洛伊疲倦地说。 “你做了什么?” “我必须做的。” “无论如何,我感谢你。” 俄洛伊摇摇头,有力的手臂搭在厄运小姐肩上。 “感谢神明。”俄洛伊说,“献一份供品,来份大的。” “我会的。” “最好不过。我的神讨厌空口许诺。” 她感到一丝威胁的语气,一瞬间想给俄洛伊的脑门来上一枪。但她还没来得及挪动手指,俄洛伊就像断了绳的船帆那样委身坐倒。厄运小姐抓了一把想撑住她,她实在是太沉了。 两人一齐瘫在贝壳缀成的地面上。 “雷文,帮我把她弄起来。” 他们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把俄洛伊架到一条靠背长椅上。她的身子就跟军舰一样笨重。 “胡子女士从海里出来了……”雷文说。 “别犯傻了,我说过娜伽卡波洛丝不在海底。” “那她在哪里?天上?”雷文问。 俄洛伊摇着头,一拳打在他的胸口。雷文闷哼一声,痛苦地缩起身子。 “她在那里。” 俄洛伊为自己古怪的幽默感微笑起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死了吗?”雷文揉着受伤的胸口问。 俄洛伊抬起手,又赏了他一耳光。 然后便开始打鼾,活像一个得了肺气肿的码头工人。 …… VII 卢锡安坐在桥边,看着城市从黑雾中慢慢浮现。他对比尔吉沃特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但是现在,当阳光落在数以万计的屋顶上,映出温暖的琥珀色光辉时,他感到了一种别样的美丽。 城市重生。每次蚀魂夜后都会如此。 这个恐怖的夜晚有个不错的名字,但所承载的悲痛意味与实际相比不足万一。这里真的有人明白暗影岛上的悲剧吗? 就算他们明白,又会在乎多少? 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从上面看下去,还挺美的。”厄运小姐说。 “但也只有在这儿能看。” “是的,这里是毒蛇的巢xue。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我会让坏人更少一些。” “我听说是你先开战的。你这么一说,倒像是饮鸩止渴的法子。” 他看到她脸上泛起怒气,但转瞬即逝。 “我觉得自己是为了大家好,”厄运小姐跨坐在栏杆上,“但他们却变得更加糟糕。我得做点什么,马上开始。” “你闯进黑雾是为了这个?” 她思索了一会儿。 “也许起初不是。我杀了普朗克,却放跑了一条剃刀鳗。如果我不把它捉回来,它就会咬死很多好人。” “剃刀鳗?” “我的意思是,当我把海盗王弄垮时并不知道他死后会发生什么。我当时也不在乎。但现在我看清楚了,如果没人做主,山下会变成什么样。比尔吉沃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而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必定是我。战争刚刚开始,最快结束的办法就是让我赢。” 两人沉默了一阵。 “我拒绝。” “我还没问呢。” “你马上要问了。”卢锡安说。“你想让我留下来帮你打仗,但是我不能。这是你的战争,不是我的。” “也可以是你的。我的报酬很高,而且你可以杀掉很多人渣。还可以拯救很多无辜的灵魂。” “只有一个灵魂是我要救的。而我没法在比尔吉沃特做到。” 厄运小姐点点头,伸出了手。 “那我只能说再会了。祝你狩猎顺利。”她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只是,不要在复仇的路上迷失了自己。” 卢锡安看着她柔弱的背影走向神庙的残迹,幸存的人正从大门里钻出来,半眯着眼走进阳光下。她自以为明白他的目的,但其实根本不沾边。 复仇?他想要的比复仇多得多。 他的挚爱仍在那个不死的幽魂手中饱受摧残,而那个家伙亘古以来就是折磨人的个中好手。 他站起身,目光望向大海。 一片宁静而广阔的翠绿色。 已经有人去到码头上,开始修补船只、重建家园。比尔吉沃特永不停歇,哪怕是蚀魂夜刚刚过去的清晨。他的目光扫过港口千帆,想找一艘还能出海的船。总会有一个贪财如命的船长愿意送他一程的。 “我来了,我的光明。我来救你自由。” …… VIII 渔夫吃力地转动绞盘,把那个壮汉从水里吊到船上。绳索几乎要断成两截,而就算是在冷风中也把他累得满头大汗。 “我以她的胡茬儿发誓,你这王八蛋真是够壮的,真真儿的。”他用鱼叉撬开壮汉的甲胄,再把他拖到甲板上。他警惕地看着周围,以防其他掠夺者打扰——天上海里都有。 黑雾退去没多久,大批渔船便出海了。水里满是战利品,慢上一步就连鸟粪都捞不着了。 他是第一个发现这家伙的。为了抢到手,他把六个杂种都给打跑了。那些该死的败类,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这份宝贝。 壮汉当时浮在一块烂rou上,像是海魁虫的遗骸。它的触手已经腐烂,散发出浓烈的恶臭。那人就这样躺在上面随波逐流。 他把壮汉靠着船舷边缘,仔细地打量。 一副沉重的铁甲,鳞片和扣环上坑坑洼洼。一双毛边靴子。而最棒的东西就是他扣在甲胄上的那把斧头。 “噢噢,好极了,给大爷送钱花了,小宝贝儿。”他高兴得跳起了吉格舞。“发笔小财!” 壮汉咳出几口苦咸的海水。 “我还活着?”他问。 渔夫停下舞步,伸手摸索着腰上平时给鱼开膛的长刀。给人开膛好像也没什么难度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给胡子女士送礼了。 壮汉睁开了眼睛。 “你要再摸一下刀子,我就把你剁成rou酱,比那条狗S海魁虫更加稀烂!” …… …… 作者说明:如果这段免费章节书友已经全部看完,下面一章收费章节可以不用订阅,直接跳过。也就是第357章。这一章是简述整个比尔吉沃特事件经过,为了方便目前扣扣阅读的书友们无法看到免费章节而单开的。当然,看下更好,七千二百字只收两千字的书币,对于厘清比尔吉沃特事件以及人物关系会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