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难民，灵族，问题
白虎域与玄武域的边界，是稀疏的矮木丛和难得一见而又姿态怪异地树木松散生长的平原，而此刻，一群不到百人的队伍缓慢地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移动着。 人群中，有男有女，但没有老人和小孩，一个个脸上的神色都布满着紧张，以及一种趋向于麻木的挣扎。 他们是来自莫商镇的难民。 半个月前，莫商镇的防线被一股强大的蛮兽群冲破，坚守了两天后，五只六级兽将的出现，让这座二级镇市在极短的时间里溃散一空。而破镇的蛮兽毫无怜悯之心，让整个莫商镇刹那间血流成河，在残忍的屠戮面前，恐惧让镇民完全生不出反抗之心，只是一门心思的朝镇外疯狂逃逸。 这种放弃的态度虽然看起来可耻，却也着实让不少人暂时保住了性命，不过大部分没能朝高级镇市方位逃生的队伍，最终还是被沿途的蛮兽一口口的蚕食着，直至灭亡。 眼前的这支难民群，便是没能朝帝国中心逃走，反而被蛮兽逼得离人类疆域越来越远的队伍之一。 从莫商镇刚刚逃出的时总人数近千的队伍，在短短的半个月便十不存一，这种状况虽然惨烈，但在所有的逃亡者中，却仍然算是较好的一支。 可这并非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因为队伍中的每个人都知道，若是继续按这种步子走下去的话，他们的下场，或许也只是被延长的挣扎而已。 只是对生命最后的一丝留恋，让他们在蛮域中的距离，越踏越深。 夜晚来临，没人敢生火，也没人提出生火，仿佛在温度骤降的夜晚，他们却忘了火焰能够带来温暖的常识。 可真正让他们忘记这个常识的原因，是数日前夜晚的营火带走的四十余条性命。 噼啪作响的火舌，带来的不只是温暖，也有夜晚潜藏着观察着等待着，然后在疲惫最深时伺机而动的荒域蛮兽，然后在黑影的纷动和杂乱的惨叫中熄灭，带走了几乎是三分之一的生命。 血的教训，永远是难以磨灭的，于是夜晚的火苗再也没升起过，感受到寒冷的男女胡乱的相互依偎着，个别被撇下的，则是紧紧缩在石头的缝下，或者是稍显繁密的矮木丛间，颤抖着闭着眼睛，尽力催眠着自己。 悉索！ 哗哗！ 好似只是风的声音，却瞬间让所有的人睁开了眼睛，目光中带着恐惧，一动不动地，用余光打望着四周。 无影。 无兽。 大概，只是风的声音。 再次闭上警惕的眼睑。 …… 翌日，晨光洒落的第一刻，难民群已经陆陆续续爬了起来，仍自疲惫着，却遵循着某种规律，无言的在第一个爬起的人身后，随着那迟疑的脚步开始前进。 第一个爬起的人是个男人，数日没有整理的面容已经满是胡渣，头发塌拉在头皮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四十左右的大叔。 他姓商，是莫商镇中，商家一个普普通通的旁系。 风吹动发梢，将有些难闻的油臭味吹进了他的鼻子中，然而却引不起他的注意。 如果是在两个月前，他现在这种形容，定然是原来的他所无法容忍的，别说臭熏熏的气味，哪怕只是一根没遵循本来轨迹的头发，都会让他驻足，用手细细将其压成该有的弯度，归位到哪整齐得找不出一点差错的发型之内。 在他的理念中，这是个人类最起码的生活态度。 然而，如今他的眼中却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跳动，将最后的谨小慎微，全部放在了最后的挣扎之中。 生活态度，若是没有了生命来存活，何论态度。 第二轮太阳升起的刹那，折射进入大气的光，与之前的光芒汇聚在了一块儿，让商姓的男人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 金黄的光线中，突然有一抹红意飘出，如同夕阳前的残辉，有种异样的美感。 商姓男人的眼皮却疯狂地跳了起来。 红色？ 那是…… 血！ “是蛮兽！” 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朝着侧面扑出，眼珠则僵硬地看向了红色飘起的角度，看到的却是无比诡异的一幕。 三个难民，在荒野上兀自站立着，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咯咯颤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被自己的声带扼住喉咙，只能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太阳。三双眼睛，在阳光的直射下，瞳孔却不断地放大，七窍之中鲜血溢出，然后……在空气中向上不断地浮动！ 一滴滴的血珠，如同从地面落向天空的雨点，在三人的头上不断升空，直到百米高空处，才汇聚成了三个不断壮大的血球，恰好点缀在第二轮太阳的光芒之中，然后成为了商姓男人看到的红意。 “这，这是……灵族！？” 帝国有闻，蛮星蛮兽分四族，妖、灵、死、鬼，各族特征各不相同，却俱对人类存在着与生俱来的敌意。 四族中，灵族极其神异，初始并非有生命之体，而是世间之死物，却内蕴灵性，而这一丝灵性在天地的机缘巧合之中，便能如卵破壳，孵化出一种另类的生物，既是灵族。 灵族乃是天地之力的产物，它们一出生便能够cao纵天地间的灵气，如土灵控山石，火灵控焰火，而眼前那不见形质的蛮兽，正是能够cao控光的灵族蛮兽之一。 商姓男人顿时露出绝望的神色。 空中的三只蛮兽，其实不过只在三级兽兵上下徘徊，若是妖族或者死族，商姓男人还不会露出如此表情，哪怕是鬼族，在这白日之下，他也仍会抱着一丝希望挣扎下去，但是灵族…… 无形无质的对手，他一个兵级中段，又如何能够对付？ “商戎，救救我哥！” “商大哥，你快出手啊！” 难民一边叫喊一边朝四周分散逃开，朝商姓男人发出了求救的请求，然而看到的，却只是他已经开始发灰的脸色。 他放弃了。 只是半个月的逃亡，他放弃了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形象，更放弃了自己的家，放弃了自己的弟弟、jiejie和亲娘，只为了挣扎着想要更长的生命。 可是，这样的生活，终究不是他所想要的。 这样的，并不是生活！ 下方的三人逐渐干瘪，血液已经被完全的抽空，而天空中的三团血色也逐渐淡去，仿佛被无形的嘴吞噬分解，只留下了三团带着微微红光的光团，在阳光下并不起眼，稍不注意便会错过。 然后，其中一团，朝着商姓男人，商戎，蓦然扑去。 …… 两双眼睛，一明一暗，在平原上熠熠生辉。 那是一种生机的辉光，却隐藏在某种不存在的虚幻之中，丝毫没有被近百人的难民队伍察觉到。 他们观察难民已经数日，明亮的眼睛数次闪动，却都被晦暗的眼睛压下，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观察着。 数日前营火惹来的蛮兽来袭，两双眼睛从头到尾看得分明，直到四十余条生命凋零，明亮的眼睛终于闪烁着飘了出来，然后在晦暗眼睛的眯眼中，赶走了来袭的蛮兽。 难民不知道暗处发生的事情，以为是人数终于吓跑了蛮兽的他们再次重组，一言不发的在一个容貌粗陋的男人，走向了随意选择的方向。 日出，日落，周而往复，两双眼睛始终跟随着难民。 这一日的日出，照射在平原极其特殊的一个位置，三团透明的光飘上高空，默默地等待着，然后等到了难民的光临。 第二轮太阳的光线重叠时，明亮的眼睛闪闪又想要冲出，却被旁边早有准备晦暗眼睛压下，看着三团光芒，将三名难民的血液吸食一空，然后用天地之力磨灭消化，融解在透明之中。 灵族蛮兽毫无饱腹之感，又一次扑出，这次扑向的是坐倒在地面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似乎不愿再抵抗的兵级能力者。 这时，明亮眼睛再也无法忍耐，终于从晦暗眼睛旁挣脱开来，化作一道蓝色长虹瞬间飞出。 砰！ “唉.....” ...... 商戎已经闭上了双眼，他能够感受那灵族蛮兽对自己血液的渴望。作为整个难民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人，他也是蛮兽中最可口、最滋补的食物。 不是他不敢反抗，而是灵族蛮兽实在是四族之中最为少见也最为难缠的一族，因为它们受天地之力孕育而成，所以极其的难以击杀，普通的能力者就算修为比它们高，也可能拿它们没有办法。 生在商家，商戎对这点非常清楚，所以精疲力尽的他选择了放弃。本以为要不了多久，自己也将体会到那种生命不断抽离的无助感，可是…… 砰！ 一股劲风从自己面上拂过，久违的充沛元气在感知之中升起。 是能力者！ 商戎绝望得快枯死的心，好似被面前的水道元气滋润了进去，嘴唇颤抖着蠕动了两下，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一身银装素裹的背影，身形不高，头发也短，急速晃动间露出了侧脸却是…… 竟然是个孩子！？ “唉……” 当孩童看似普通却带着一股诡异之力的元气，将一只灵族蛮兽震开时，一句叹息从后方萦绕而来，剩下的两只灵族蛮兽，仿佛中了定身术般，在天空中静止不动。 商戎回头。 同样的银装，脸上半副白色面具，可最吸引人的却是那一双晦暗的眼瞳，仿佛一对磁石般，将除去男孩外所有人的眼神牢牢吸住，忘记了逃跑、恐惧，以及天空中的蛮兽。 “你好，请问……”平静得没有波动的声音：“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