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回 初访彭蠡 ̄之二
就在君弃剑与石绯正身处鄱阳剑派、四周皆是笑骂声时…… 云梦剑派.回梦堂 「堂主!堂主!」布戎武气急败坏的冲进正殿,他的嚷嚷声早为元仁右听闻 ,不仅是元仁右,回梦堂中几个好事的弟子,也都围近了正殿。 元仁右见了布戎武的形貌,不悦道:「如此慌乱,成何体统?」 云梦剑派以兵学立派,最不能容许的,便是自乱阵脚、未战先败,所以平素 自然是极为注重修养功夫。 即因如此,天塌不惊的君弃剑才能得屈兵专看中。甚至在明知立场敌对的情 况下,屈兵专也无法克制爱才之心,让君弃剑在投入云梦剑派的第十七天,便得 以进入『回梦汲元阵』中过夜…… 如今布戎武的慌张失措,教元仁右愀然不喜也是极为正常的。 「竹林外……有人……」布戎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急说道。 元仁右皱起眉头,道:「说清楚点,有人要闯阵?」 保护回梦堂的阵势有二:其一乃是湘江水流,要看到竹林,船必须是由洞庭 溯湘江而上,除了船行速度要够快之外,还必须在河面上连拐四十六个大弯;其 二则是环绕堂外的竹林,这竹林的布阵、破阵之法,自是不为外人所知。 「不……不是!」布戎武舒了口气,道:「外头那人,是昏的,他身著白衣 、背上负琴……」 听到布戎武如此说法,元仁右不禁一怔。 这阵子,不知哪儿传出的消息,君聆诗现身了! 君聆诗约三十馀岁、喜著白衣,这一点人尽皆知。最新的消息则指出,君聆 诗背负琴囊、囊中为一七弦琴,无雕之琴! 但……君聆诗为何会昏倒在回梦竹林之外? 「快叫屈师叔!」元仁右吩咐道,一个箭步、急急冲出。 围在大殿外的好事弟子,只觉眼前蓝影一闪,便不见了元仁右人影。 跟著,布戎武还未到後堂通知,又一道绿影掠出堂外。 大家心里清楚,那是屈兵专。 屈兵专与元仁右几乎无分先後到达湘江岸边,便见一人趴在河边、半身浸在 水里。此人果然身穿白衣、背负琴囊,与布戎武所言丝毫不差。 但有异的是,河水中泛著鲜红、地上也流了一滩血,白衣之上,满是血迹! 元仁右急忙赶上几步,将对方抱起,同时也注意到对方伤在手腕、脚踝,便 将其点xue止血。 屈兵专蹲下身子,细细的看著那人的脸。 屈兵专素称知人,对於相学所知不浅。 第一眼,那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明显是失血过多以致晕厥。 第二眼,屈兵专立即看出此人面相大异常人,他是个人才、甚至是天才! 这种绝世天才的面相,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屈兵专立即伸手在那人的头骨上摸了一阵,而後低声道:「天赋异才啊!」 『天赋异才』是为君聆诗的绰号,元仁右与屈兵专都未曾与君聆诗打过照面 ,并不识得,但由屈兵专不假思索便说出这称号来看,此人确是君聆诗无疑! 「他伤势怎样?」屈兵专忙问道。 元仁右细细检视之後,身子一抖,颤声道:「他……他的手筋、脚筋……全 被挑断了!」 屈兵专闻言,也为之一怔。 筋、骨,乃是人体活动极重要的器官,一旦筋骨有损,即使有再好的大夫疗 治,也不可能完好如初,肢体灵敏度大大下降乃是必然的结果。 君聆诗的『诗仙剑诀』天下闻名,说他可跻名当今天下第一流的高手,绝无 人会怀疑。 甚至……『诗仙剑诀』一向被视为『归云晓梦剑法』的唯一克星! 屈兵专脑中一闪,失声道:「不妙!中计了!」 这一句话让元仁右呆了一呆。 跟著,湘江传来了一阵阵的人声…… 「看到了!在那里!」 「快过去!快过去!」 「无忧!无忧!」 无忧,是君聆诗的表字,当今世上会直呼其表字之人,仅馀徐乞。 元仁右只见江面上有数支小舟曲回逆游而上,当头一艘,一人雄踞船首,一 身破衣、手持碧绿竹棒、身形矮壮、气势霸道…… 「是徐乞。」元仁右说道,他的声音有点颤、有点哑、有点惶惑。 或许这些表情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回梦堂主的脸上、或许屈兵专也应该为元仁 右的略微失态加以教训一番。 但此时,元仁右的表情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元仁右!……屈兵专!」 徐乞圆睁虎目,大吼一声,犹如狂风吹过,岸边竹林漱漱动摇。 他见过元仁右,自然认得;在元仁右身旁之人,年纪大上元仁右不少,看来 该是长辈。 很多人都晓得:云梦剑派之中,元仁右为回梦堂主、于仁在为聚云堂主,至 於云梦三蛟,屈兵专长驻回梦堂、景兵庆身在聚云堂,掌门楚兵玄则往来二地。 是故,徐乞立时判断出来,那老者该是屈兵专! 元、屈二人联手,君聆诗孤身岂能敌乎? 世上根本无人能敌! 「糟了……」屈兵专缓缓站起身,向元仁右道:「走吧……跳到黄河也洗不 清了。」 元仁右咬咬牙,放下了君聆诗,与屈兵专一同闪进竹林之中。 这边徐乞等不及船支靠岸,足下一踏,便自船首一跃上岸,飞奔至君聆诗身 侧,一把抱起了君聆诗,连叫道:「无忧?无忧!」 但君聆诗血行不足,自是毫无反应。 旁儿八艘小舟纷纷靠岸了,除了一名随徐乞一同前来丐帮弟子之外,其馀二 十几人都是洞庭水域四帮的人马。 「徐帮主,他果然是君聆诗?」一人上前问道。 「当然是!当然是!」徐乞手上还抱著君聆诗,极为忿恨的朝天嚷叫道:「 不报此仇,我徐乞誓不为人!」 於是,另一桩惊天动地的消息,就此传开了…… 鄱阳剑派.前庭 「萍儿。」龙子期唤了一声,便有一名年约十八、侍女模样的少女从人群中 挤了出来。龙子期指著石绯道:「带这位兄弟去包扎一下。」 萍儿应了声是,自君弃剑手中搀过石绯。 石绯仍自愣了,萍儿扶著他走,他也呆呆的走。 当他们走过女眷房间时,石绯忽然回神了,跟著便看到其中一扇房门钉满了 木板。 他皮厚rou多,虽受了伤,也不甚疼痛,直指著那怪模怪样的房门,道:「这 房间闹鬼吗?干嘛钉成这样?」 同时,房中也传出一个女声:「怎样?怎样了?」接下来,也不闻有人回话 ,房里那人却叹了口气,愁然道:「这下……我惨了……」 石绯心头一凛 ̄果然闹鬼? 他一站定身子,萍儿便拉他不动,石绯对於身旁还有一人倒是恍若不觉,开 始侧耳倾听著房中人的说话…… 「君弃剑应该会比他的同伴强吧……」房中那女人说道。静了半晌,又道: 「可是大师兄一定会亲自出手……」顿了一顿,再道:「唉哟 ̄我的心情好矛盾 ……我不希望派里输给别人,可是如果输的是君弃剑,我就……」 萍儿见石绯听得兴起,也放弃拉他了,自行回房拿了纱布,看石绯一动不动 ,便开始在石绯右腿伤口处缠了一圈又一圈。 待她包扎完毕,石绯仍然在听,叫了几声,也毫不搭理,一耸肩,便赶回大 庭。 比起石绯偷听的兴趣,她比较关心龙哥和君弃剑交手的结果。 木板钉门,房中自是阮修竹,她说话的对象则是小窗之外的小涵。由於房门 与小窗一南一北,隔著一整排的屋舍,房外的小涵和石绯都看不见对方,小涵较 为细心,说话声小,不似阮修竹动辄大嚷大叫,话声便教石绯无法听闻。於是在 石绯而言,房中人根本是在自言自语,形如疯子。 听了一阵,石绯好奇心起,伸手敲了敲房门。 阮修竹在房中听得有人敲门,心中一惊,急忙住口。此时,便听得门外的石 绯说道:「喂……你干嘛一直和自己说话?」 这声音很陌生,阮修竹走到门边,疑道:「你是哪位?」忽然灵光一闪,又 叫道:「你就是石绯?」 门外石绯从木板缝中隐隐见到房中人影,只觉得对方同君弃剑一般高矮, 可怎会是个女人声音?不假思索便出声问道:「你是女人吗?」 这问题无疑是极为失礼的,但石绯根本没有考虑。 阮修竹闻言,傲然回道:「本姑娘可是彭蠡湖畔第一美人!」 石绯一怔 ̄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但想问的也还是出口了:「彭蠡湖畔第一 美人,你干嘛用木板把房门封死了?又干嘛要在房里自言自语?」
石绯听不见屋舍对面的小涵说话,但他嗓子较粗,所言却教小涵隐约听见了 ,一听到石绯竟附和著阮修竹,称她为『彭蠡湖畔第一美人』,不禁失笑。 阮修竹道:「我哪有自言自语?对了,我问你,你觉得君弃剑和我们掌门, 谁输谁赢?」 听了这问题,石绯一时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君弃剑孤身於山阳为寒星守丧期间,石绯与王道、宇文离得黑桐亲自指点 ,进境可谓一日千里,乃至於君弃剑与王道、宇文离过招,不仅处於劣势,根本 在二人所使的『镇锦屏』压制之下,可说是毫无还手馀地! 石绯自认与王道、宇文离是不分伯仲的,也就是说,其实他有信心胜过君弃 剑。 石绯输给常武,虽然是输在大意,但若比自己差劲的君弃剑、对上理应比常 武强的龙子期…… 石绯不知该如何判定胜负了! 忽然,一声响亮之极的『锵』传了过来。 「我不知道!」石绯急急回道,跟著便一跛一跛的赶回前庭。 光听这声音,便知是君弃剑开始与龙子期交手了,怎能不看? 阮修竹见石绯匆匆而去,气得大敲房门,却又不闻答应,一时无奈,只好转 向小窗,道:「小涵,你也快去看看,记得回来把结果告诉我!」但仔细一看, 原来小窗早已关上,小涵也不知所踪了。 阮修竹见状,双手叉腰,大叫道:「气死我了!我也要看啦!」 君弃剑对龙子期。 已经开始了,但说精彩?其实乏善可陈;紧张?真的一点也不。 这像是表演,不是比武,在鄱阳剑派的大庭之中,在派里素有『美胜周郎』 之称的龙子期,正在跳舞。 怠光连接成极具美感的弧线、龙子期成束的长发飘荡,与身形一同飞扬著, 每个举手、每个投足,都极优雅、极自然,很美,的确很美。 君弃剑垂手点剑,站在原地,站在龙子期的剑圈之外,同围观群众一般,只 是看著龙子期跳舞。 他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常武与龙子期都有一定的实力、水准。石绯只是 仅仅一瞬的呆愕,常武在那一瞬的突进速度,便已不逊於晨星或白重;如今眼 前的龙子期,看来甚至胜过杭塘山上的神宫寺流风…… 君弃剑必须承认,以阮修竹的水平来看待鄱阳剑派,真的是小觑了对方,鄱 阳剑派的水准,真的不差! 阮修竹所说的『二十招』,应该是加上了剑舞之中的二十招…… 只是…… 君弃剑面带微笑,居然盘坐在地上,看著龙子期跳舞。 龙子期注意到了,动作微微一顿,但仍自起舞不止;全鄱阳剑派门众都注意 到了,开始另一次喋喋不休的讨论。 「喂!你认输了吗?」常武在旁叫道。 君弃剑不理。 石绯赶回大庭,又听到一声『锵』,原来不是双剑并击的声响,而是龙子期 手中长剑划过地上碎石的声音。 「君弃剑为什么要坐下……」在石绯身旁,一个小女孩喃喃说道。 石绯看了小女孩一眼,她左额垂下的头发将左眼以上的部位、也就是左半部 的眉毛、额头全部遮住了,虽然脸上沾了些炭粉,似乎有点污秽,但石绯看出她 皮肤很白、眉毛很细、同时可能因为睫毛狻长,她的眼神有点,脸颊略瘦, 但该有的rou,一分也不少。 石绯微微一呆 ̄因为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一个所谓的『美人胚子』。 就连幼时印象中,那位吐番王欲求之为妃而为其所拒、後来打入大牢、美到 没有一丝缺点的白美人 ̄程至清也不过如是。 对於美好的事物,记忆会将它变得更无瑕。 由此可见,面前这位矮了自己足足两尺的小女孩,对石绯而言,造成了多大 震憾。 这女孩自然就是小涵。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坐下吗?」小涵转而望向石绯,直接发问。 石绯猛地回神,连连摇头道:「不知道。」 君弃剑在作什么,他从来也不知道。 小涵柳眉一蹙,似乎开始深思,看著君弃剑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