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临风志嶪岌 （1）
朔风骤起，又近岁末。 这是冯庸大学学生每学期最难挨的日子。便是平日里最贪玩的学生，此时也知道要在考前查遗补漏，临阵磨枪。晚间熄灯后，各个寝室仍不乏偷偷燃了蜡烛，身上裹着棉被，摸黑温书的学子。书看得再晚，也无人敢耽误第二日晨起出cao。如此晚睡早起，白天又有课程，真可谓焚膏继晷，搞得身心俱疲。 这样的日子里，最招人嫉恨的便是“盖檀郎”秋丛秋凌霜这样的人物。他依旧上课睡觉，下课胡闹。晚间临睡，若有人点灯熬油，他不仅笑你，还恼屋内有光，扰他清梦。 雍澈已恍惚了太久，落下了太多课业，此时免不得要去从众，跟着医学院的师兄弟们一齐温书。除了每个礼拜五与梅清、修篁等人结伴回家，再不如往常一般，整日与这几个好友相聚嬉戏。虽能****见到同室的秋丛，可他自与旁人一个心思，瞧这种带学不学，仍在历次会考中夺魁的狂傲小子横竖都不顺眼。 而郭心阳郭副会长消失的更久。即使学生自治委员会每半月一次的例会他也连着缺席了两次。雍澈心中起疑，问过梅清也寻不着答案。 又至礼拜五，结束全天课程后，雍澈与秋丛照例前往尚行湖畔心亨亭，等着与梅清、修篁结伴回城。甫至湖畔，却惊奇的发现了那个久违又熟悉的高大黑色身影。 郭心阳看见二人，冷峻的黑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雍社长，小秋，你们今天来的倒早www.shukeba.com。” 不待秋丛说话，雍澈抢先问道：“最近怎么也寻不着你，临近会考你不温书，又去哪里瞎闹了？” 郭心阳苦笑道：“也不知忙了什么，只是整日焦头烂额的…” “不在学校，你不怕先生们恼你？” 郭心阳答道：“课还是上了的，只是下课以后常要出去，早就托人在帅府开过条子请假。” 说话间，梅清、修篁也如期而至。二人见着郭心阳在此，自也少不了一番挖苦。 众人正说得热闹，秋丛忽道：“昨儿是平安夜，理应出去玩耍一番，奈何我们没有郭副会长的本事，出不得校门。好在今日是耶诞节，城内仍有不少少爷小姐府上要办舞会，哥儿几个也去热闹热闹吧！” 梅清挖苦道：“没听说你啥时候信了洋教啊？” “没信没信，但本少爷早晚都要留洋，沾染沾染人家的洋玩意儿总没坏处，省得到时候真的出了国门，被人家当成土包子！” 郭心阳听了突然问道：“你说今日是耶诞节？已是十二月廿五日了？” “是啊，便是今天。” 郭心阳闻言只哦了一声，便再不搭话。 五人说笑间出了校门行至车站，却见身着一袭锦袄的雍池独自俏立在那里。 雍澈见了奇道：“你要回家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 雍池嘟囔道：“这么点小事儿也要跟你汇报不成？” 雍澈微一合计，心中了然，转头向秋丛嗔道:“过几天就是小池第一次期末会考，你自己学业精湛不妨事，干嘛拐带她跟你去胡闹，凭白耽误了温书！” 秋丛扭了扭鼻子只管笑，雍池却向雍澈丢下句不用他管，便拉着秋丛抢先上了汽车。 郭心阳等人见了闷着发笑，雍澈长叹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回城的车里，秋丛又央了众人一路，可除了雍池仍无一人愿陪他去过洋节。下车后各自回家，雍池这会儿却跟雍澈堆起笑脸，“哥，晚上我不在家吃了啊。” “我又管不了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那个，那个…”雍池赔着笑脸道，“爹娘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去连jiejie家一起温书了，晚饭也在那边吃，都不用等我！” 秋丛赶紧偷偷拉了她一把，示意“连闻歌”三字已是禁语。 雍澈果然皱眉冷道：“我不帮你跟家里扯谎，最多就说不知道。” 雍池撅嘴道：“那好吧，你要是跟我们同去就好了…” “得寸进尺！”雍澈斥责道。 雍池再不敢多言，只细声细语的道：“好了好了，晚上我让凌霜送我回来…” 看着秋丛、雍池二人一步一跳的向城北走去，雍澈不禁又是暗自神伤。独自回到家里，草草吃了晚饭，便回房中温书。 也不知到了什么钟点，雍澈看书正看得困顿，忽听门外一阵叩门声。他披衣出屋开门，见来人却是披着裘衣，手提素面灯笼的郭心阳。 “黑毛狐狸？”雍澈诧异道，“这黑灯瞎火的大冷天，你不在家好好温书，跑我这来干嘛？” 郭心阳裹了裹大衣裘领，幽幽道：“今日是先父先母忌日，有劳你陪我同去祭拜…” 雍澈微微一愣，随即郑重道：“你等等，我回屋换身衣服！” 雍澈再出门时，不仅穿了一身素色长袄，披了灰布斗篷，手中更提了一个油布包裹。 他向郭心阳笑笑，“我带了些贡品和香烛。” 郭心阳报以感激一笑，再不多言。 在被需要时乐于帮助你的朋友，未必需要你的感谢。而郭心阳更清楚，像雍澈这样的知己，一定不需要自己开口言谢。 院门外早停好一辆马车，二人进了车棚，一路无话，只听见车轮碾过小巷中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夜色中不辨路径，依稀一路向东，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车把式终于停下车来。 马匹喘息声中，雍澈随着郭心阳下了马车，一派萧索中抬眼望去，只见满眼青砖堆起一座高大的庙门，门上一匾，上书“珠林寺”三个烫金大字。 雍澈世居沈城，知道这珠林寺乃是城中寄灵之处，就连命丧皇姑屯的老帅灵柩也曾暂存于此。 郭心阳叩开庙门，应门的是位眉须皆白的佝偻老僧。他似乎与郭心阳早就相识，又似乎是轮回中从未谋面的陌路人。他面无表情，更不发一言，只是立掌行礼，便拖着脚步自回禅房。 雍澈随着郭心阳自行过正殿、配殿、碑房，前后不下二十楹，只见月色下古树峥嵘，檐牙高啄，道不尽的肃穆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