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坟山上的谋杀
第二天早上,村子里传来了一个大新闻:张天和死了! 他的尸体被卡在了河坝间的水闸中,几个村民手忙脚乱的将他捞了出来。而当地的派出所也立即派了人过来,经过调查,警察初步排除了他杀,因为张天和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很可能是不慎掉入水中溺亡的,而他死亡的时间,则是在昨天晚上。 村子里老一辈的人都见识过张天和的本事,他们并不认为张天和真的会这么容易就淹死了,村子里开始人云亦云,说张天和死的地方离坟山不远,很可能是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厉鬼,最后反被那厉鬼所杀。 可无论如何,张天和终究是已经死了,而他死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邻近的所有乡村,张天和在我们这名望颇高,许多其他村的村民都特意赶了过来,参加他的葬礼。 张天和一生不曾娶妻生子,同时又是一个外地人,在余家村并没有什么亲戚。而在这村子里,我被公认为他的徒弟,所以就由我披麻戴孝,为他守灵送终。 张天和死了,可在灵堂里,我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看见死者的灵魂,他是真的死了,而且他很可能连阴间都没有进去,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也许因为我是个失魂人,也许是对死人司空见惯,也许是我生性本来就木讷,从得知张天和死去,到他下葬的这七天时间里,我竟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当张天和入土后,我第一时间跑回了家,把门关上,一个人蜷缩在屋子里,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任凭爸妈在外面怎么喊我,我都没有开门。 过了好一会,我缩了缩鼻子,方才坐到了桌子前。 我把张天和生前留给我的朱砂和黄纸拿了出来,我忍着痛拿剪刀扎破了手心,让血混进朱砂里,然后用毛笔蘸上掺杂着血的朱砂,开始在纸上画符。 在过去,张天和一直都严厉禁止我用血画符,因为血符消耗的心力不是我这种小孩子所能承受的,可现在他死了,我也不用再听他的话。 我现在画的血符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张天和教我的最厉害的一道符,这道符只要加入画符人的血,哪怕是再厉害的厉鬼也要畏惧三分,甚至拿它贴到活人的身上,都可以让他魂飞魄散! 画符时,我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每画一笔,我的身体就多一份虚脱感,因为血符之所以比朱砂符厉害,是因为里面还蕴涵着画符道士的心力! 这张符,我平时画出来仅仅只需要十来分钟,可这一次我却花了足足两个小时,当最后一笔画完时,我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手里的毛笔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把符纸吹干,塞进口袋里,我晃了晃有些昏痛的脑袋,这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张天和已经下葬了,厨房里开始准备“八大碗”,犒劳过来帮忙的人。 今天的“八大碗”里,没有我喜欢吃的烧羊,取代它的则是狗rou。 屋外,一个屠夫从笼子里拖出了一条黑色的土狗,然后拿刀抹断了狗的脖子。被困住了脚的黑狗在挣扎着,血不断的从它脖子的破口中涌出来,流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而我,就蹲在这水沟前,我看着那条被抹了脖子的黑狗,看着它的血一点点流干,看着它的挣扎越来越虚弱。当它已经完全死透,被屠夫拿去厨房开始深加工时,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塑料瓶子,在水沟里装了一瓶黑狗血。 将黑狗血藏进衣兜,我趁着大人们没有注意我,一个人走去了坟山。 坟山,并不是这座山本来的名字,只是人死后,家属都会在这里挑一片下葬的风水宝地,所以埋的棺材多了,久而久之,村民们都习惯了这样称呼这座山。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坟山上阴风呼啸,就好像阴魂的哀嚎。我从一座又一座坟前经过,一步一步朝着山顶上走去。 山顶上,有一座用茅草搭建起来的房子,那是狗眼婆跟哑巴姑娘暂时落脚的地方,也是张天和生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同时也是我现在要去的地方。 我走到了茅屋前,狗眼婆正躺在里面,她看上去很虚弱,原本干瘪的脸更加凹陷下来,看上去就好像一颗皮着包的人头骨。看到我过来,她艰难地侧过了头,右眼眼眶里的狗眼掉了出来,在地上沾上了一层泥灰,而她完好的左眼此时也流着昏光。 而在她的旁边,一支白蜡烛就要烧到了尽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檀香味道。 我从张天和那里了解过,这是一支续命烛,为的就是让将死的人再支撑一段时间,蜡烛一旦灭了,人也会随之死去。 我很清楚张天和与狗眼婆之间的七天之约,我知道张天和为了救我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我也知道张天和是被狗眼婆杀死的,我相信我的师傅是无所不能的,他虽然死了,可我并不认为狗眼婆能占到多大便宜,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杀死我师傅的仇人面前,想要看着狗眼婆在我眼前死去。 我把手放在兜里,安静地看着已经垂暮的狗眼婆,随后,我又把目光落在了哑巴姑娘身上。 哑巴姑娘正在山上拣着干柴和茅草,在离茅屋不远的地方搭起了一座焚尸台,她将最后一把柴放上了台子,然后走了过来,她用同样平静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随后看向了忽闪忽灭的续命烛。 “净煞门的最后一个传人……只可惜,差那么一点点……” 狗眼婆开口说话了,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遗憾,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续命烛熄灭了,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凝滞,瞳孔也随之涣散开来,再也没有了丝毫生气。 狗眼婆死了,我显得无动于衷,一旁的哑巴姑娘也很平静,她弯下身,吃力地把狗眼婆的尸体从茅屋里拖了出来,摆在已经搭好的焚尸台上,点起了火。 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说话,我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狗眼婆的尸体在火中一点点被烧成了灰,空气里弥漫着nongnong的血rou烧焦的味道。 而独眼婆的阴魂站在我的旁边,她也在看着自己的尸体被烧掉,我只是偶尔瞥了她一眼,随后把目光放到了别的地方。 尸体烧完了,留下一堆没有烧干净的骨头块,哑巴姑娘拿起了一个讨米用的瓦罐,将这些骨头块小心的捡起了起来,然后用一块瓦片盖上。
这个时候,狗眼婆的阴魂动了,她在我面前化作了一道流光,进入了那个瓦罐里面。 狗眼婆刚死,她的阴魂很虚弱,远没有达到可以变成厉鬼的程度,所以在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攻击我,可她似乎也没料到,我这个才十岁的小屁孩,竟然有胆子主动朝她出手。 狗眼婆与张天和都来自煞门,张天和可以将我强行从鬼门关里拉出来,那么狗眼婆也一定有什么办法让自己死而复活,我不可能让她得逞。 我一把冲上了前,将装着骨灰的瓦罐从哑巴姑娘的手里抢了过来,随后把自画的血符塞进了瓦罐里,随后,我就听到了老婆婆阴魂的哀嚎。 这时,哑巴姑娘悲痛地嚎叫起来,声音沙哑而又尖锐,她扯着我的衣服,想要把瓦罐从我手里抢过来,我一把把她推开,从口袋掏出那瓶盛着黑狗血的塑料瓶子,将里面的狗血都倒进了瓦罐里。 黑狗血沾上血符,使得瓦罐里立即冒起了阵阵青烟,狗眼婆的阴魂在瓦罐里来回冲撞,想要从里面逃出来,却都被我的血符给牢牢封印住了。 瓦罐里,阴魂的哀嚎声越来越虚弱,当我已经完全听不到狗眼婆的声音时,才把瓦罐摔在了地上,里面的碎骨头已经消失不见了,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灰弥漫山头,而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狗眼婆的阴魂。 张天和被狗眼婆害得魂飞魄散,所以我也要让狗眼婆魂飞魄散,所以我杀了她,真正意义上的杀了她。 摔碎了瓦罐,我想要走,可哑巴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一块石头,朝着我的额头砸了过去。 我立即听到耳朵里传来一阵嗡鸣,脑袋沉沉的,一股灼热的液体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淌满了我的脸,流满了我全身,我用手摸了一把额头,却发现手心全是血,这些血从伤口里喷溅出来,喷在了哑巴姑娘身上,也喷在了她戴着的铜镜上。 哑巴姑娘哭号着,她举起石头还想再朝我砸过来,我把她推开,然后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地从山上跑了下来,一个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老伯看见了我,被我满身是血的样子吓着了,他连忙把我抱了起来,赶去了村里的卫生院。 来到卫生院,郎中及时帮我包扎了伤口,也第一时间通知了我的爸妈,等伤口上的痂掉落后,我的额头的右边也因此留下了一道十字形的疤痕。 张天和的死,震惊了周围好几个村子,可一个外地来的老乞丐在山上病死,却根本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那个哑巴姑娘不会说话,不会写字,更听不懂我们这边的方言,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可她却无法做出任何的举证。 对于这个孤苦无依的哑巴姑娘,乡里派出所本准备将她送去县里的福利院,却无意从她的行李中找到了她家住的地址,便派人将她送回了老家。 狗眼婆,哑巴姑娘,她们背后的事情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哑巴姑娘被送回了老家,日后我也一定不会再跟她有丝毫瓜葛,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我竟然会再次见到哑巴姑娘,而她也成了我一生的梦魇……